分卷(22)
正是因为这样,余歇生活中遇到的同性恋,或者说表明自己是同性恋的人其实很少,他没想到沈问言的堂哥不仅是gay,还有看起来很稳定的伴侣。
一时间,余歇有很多话想跟沈问言聊,但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沈问言去结了账,四个人从餐厅出来。
沈徽明家离这边不远,他跟索炀决定溜溜达达走回去。
临走前,沈徽明对沈问言说:今天天气好,你们俩也可以在这附近转转,星期五不用回家那么早。
沈问言不好意思了,余歇倒是站在一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沈问言见他点头了,就当真了,等沈徽明他们一走,直接跟余歇说:出去转转吗?
余歇其实不太想走的,他懒得要死,但看向沈问言的时候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真是个心软的男人。
余歇在心里如此吐槽自己。
随便转转吧,余歇说,我还没怎么来过这一带。
这边我熟,沈问言指了指上面,我们到楼上去吧,上面有个顶楼花园,可以看夜景。
沈问言带着余歇上了楼,说来有些不可思议,这个时间顶楼花园竟然没什么人。
俩人慢慢悠悠地走了一圈,然后在秋千上坐下。
余歇仰头望着星空,突然之间觉得很奇妙。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你坐在一起看星星。
沈问言也仰起了头:看到北斗七星了吗?
嗯。
北斗七星其实不只有七颗星,其中的开阳是个双星。
双星?余歇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对,它有一颗伴星,亮度很低,在古代被称作辅。沈问言一直看着天上的星星,开阳的伴星又被称为左辅,有的人会用它来测视力。
余歇眯起眼睛用力地观察着北斗七星。
如果能看到那颗辅星,说明视力可以达到5.1。
余歇叹气:唉,算了,我看不到。
我可以。沈问言望着星空说,从高中时知道这个说法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能很清楚地看到那颗星星。
厉害,视力保持得这么好。
但是也没什么用。沈问言停顿了一下,然后说,看那么远却忽略了身边更美好的人事物,甚至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这视力再好也没意义。
第31章
余歇觉得自己真的是看错了沈问言,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看对过。
十几岁的时候以为对方是个稳重安静的男神,后来发现, 哦, 原来是个笨蛋。
可是,当余歇开始觉得这人脑回路异于常人之后,又会时不时被对方冒出来的话直击内心。
沈问言这人让他无法准确定义, 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标签可以给此刻这个正在看星星的男人归类。
余歇有点想抽烟。
真的想要把一个人以及对一个人的感情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抹去, 这其实是很艰难的事情, 有些情节或许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却在过去的日夜里无数次被幻想出来。
就像现在,并肩坐在一起安静地聊聊天,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晚出现在了过去余歇的梦中。
梦中情人。
余歇想到这个词,突然就笑了。
怎么了?沈问言疑惑地问。
余歇这么一笑, 让沈问言很紧张,他条件反射般地去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蠢话做了什么蠢事。
他这个人, 没办法的, 一到了余歇面前就手足无措了。
没事,就想到一个好笑的事。
沈问言想问是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让他也笑笑,但又怕余歇觉得自己太八卦, 于是没吭声, 继续仰头看星星。
你上高中的时候,有什么印象很深刻的事吗?沈问言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跟余歇聊下去的话题。
他很紧张,生怕冷场,万一余歇觉得冷场尴尬无聊提出要走, 他会觉得很可惜。
沈问言想跟余歇多坐一会儿。
高中啊余歇笑得眼睛弯了,沈问言看过去的时候,觉得这看起来轻松释然的笑好像藏着很多的故事。
余歇说:我对高中的记忆全都跟你相关。
瞬间的工夫,沈问言从心底里涌上一股热流,手心立刻就出了汗。
沈问言没想到余歇竟然会这样回答,如此坦诚毫不遮掩。
别说沈问言了,余歇自己都没想到会坦率成这样,当年被拒绝之后,失恋的情绪绵延了很多年,隔三差五就触景生情,走路看见朵打蔫的野花都能联想到被拒绝的自己。
余歇对这事儿挺耿耿于怀的,后来决定再也不登录封心锁爱那个QQ账号之后,才终于真的开始逐渐封心锁爱。
那是他不能触碰的回忆,结果沈问言再次出现以后,挖坟似的,把他那些能见人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又全都给唤醒了。
诈尸。
这词儿好。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了,或许是气氛加成,或许真的看开了,在这个晚上,余歇的倾诉欲前所未有的强烈。
有时候想想,别人的青春主题词可能是阳光、叛逆、高考、成长,或者其他什么,但我的青春主题词就是你,只要提起十几岁、二十出头的那段日子,我脑子里出现的永远都只有你的样子。
余歇不想再拧巴了。
好像人都是这样,当下身在其中时会觉得永远都过不去那个坎,可是真的时过境迁了,再提起竟然云淡风轻了。
余歇现在就是这样的。
这么说起来还挺没出息的,余歇自嘲地笑笑,那会儿可真喜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你。
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一整颗心都扑在对方身上。
看天不是天,看海不是海,一切都是心上人的化身。
对于那个时候的余歇来说,沈问言比夏天的烈日更柔和,比冬天的冷月更温暖,想起那个人好像什么都被化解了。
那时候的余歇,因为沈问言才努力学习,发愤图强的样子把他妈都给吓着了。
我那时候因为你成绩好,所以就咬牙切齿地努力学习。想起这事儿,余歇还是觉得好笑,他那时候一边痛骂沈问言为什么学习那么好,一边眉头紧锁地跟数学题作斗争,当时可生气了,有时候梦里都在质问你为什么不能当一个潇洒的学渣,这样我也省点力气。
他说起这个,沈问言又是惊讶又是觉得好笑。
他惊讶的是,没想到那会儿余歇竟然是因为自己才那么努力地学习。
当初余歇刚转到班里来的时候,沈问言是听说过这小子的事迹的,在以前的学校打架都打出名了,总之是个长得挺帅但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然而很快沈问言就对余歇改观了。
那时候他们坐前后桌,余歇是爱玩爱闹,可除了第一次月考之外,之后每一次成绩都在上升,最后高考前已经稳定在了班级前十名。
沈问言只当他是脑袋聪明,到现在才明白,余歇除了聪明之外,也是真的在刻苦学习。
没谁真的活得那么轻盈,都是默默努力来的,只是当他知道自己竟然是余歇努力的动力时,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器就好了。
沈问言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他的人生准则是过好当下,但余歇让他很想回到过去,他想跟那时候的余歇说:谢谢你。
谢谢你那么真诚地喜欢过我,谢谢你愿意把充满爱意的目光投向我,也谢谢你愿意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我的身上。
沈问言不敢再看余歇,他仰起头,鼻子发酸,怎么都忍不住,还是红了眼。
他很怕自己要流眼泪这事儿被余歇发现,因为觉得自己这份迟来的感动无比的廉价。
沈问言很难过,但也很感激。
还好那次的同学聚会让他们重逢,否则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将来的人生会会不会有对方的存在。
于是,遗憾就真的只能是遗憾了。
不过还好你不是学渣,不然我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余歇笑,说起来,我得谢谢你呢。
他转过去看沈问言,心跳得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余歇看见一滴眼泪顺着沈问言的眼角流下来,即便那人一直仰着头也没法抑制眼泪的流出。
他怎么哭了?
他是在哭吧?
余歇愣住了,先是呼吸一滞,紧接着自己也跟着湿了眼眶。
俩大男人深更半夜在商场的顶楼花园哭哭唧唧,这像什么样子。
余歇是个特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当年被沈问言拒绝之后,誓死不要再因为这人掉眼泪,大学的时候因为想念沈问言大晚上躲在被窝偷偷抹眼泪的事儿他发过誓绝对不能昨日重现。
然而,他食言了。
他还是因为沈问言哭了。
但好在,他觉得自己比对方强点,很快就把眼泪憋了回去,而沈问言依旧保持着刚刚的样子,泪珠依旧滚进了衬衫领子里。
余歇说:你这是在干嘛?
眼睛酸了。沈问言回应,看星星看的。
余歇沉默着,之后收回视线,也望向星空。
你是不是挺怨恨我的?沈问言开了口。
为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怨。沈问言说,当年花了那么多心思喜欢的人,告白被拒绝,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生活得好好的,可他偏偏又出现来搅和。挺烦人的是不是?
余歇笑:你这是在吐槽自己吗?
我觉得你真是挺善良的。沈问言抬手,胡乱地擦了一下脸,他不再看星空,而是望着远处这座城市的灯火,我糟蹋了你的喜欢。
没那么严重,你别这么说。余歇见不得沈问言这样,确实有一阵子挺受伤的,但也并不是你的问题。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余歇竟然安慰起沈问言来:那会儿我们懂什么啊,愣头青,傻小子,喜欢就往上冲,也不管对方受不受得了。
余歇说:你那时候对同性恋都没什么概念吧?
沈问言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的反应很正常,而且说善良的话,你比我善良多了。余歇轻声笑,有时候客观想想,我挺不像话的,不顾你的感受直接跟你告白,甚至还试图让你尝试着跟我搞同性恋,这事儿多缺德啊。
沈问言皱眉,说没有。
而且,你拒绝得好。
沈问言转过去看他,不懂他的意思。
十几岁,什么都不懂,你没有因为稀奇就接受我,余歇说,你直截了当却又很客气地拒绝我了,直接断了我的一切念想,没骗我感情骗我身体,也没说什么嘲讽的话,我该感谢你的。
我没反应过来。
余歇被他逗笑了:这么说的话,你要是当初反应过来了,是要逗我玩玩?
倒也不是。沈问言说,如果我当时反应快一点,说话再委婉一点,你后来也不会那么难受。
余歇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沈问言看。
沈问言说: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那些全都是为了沈问言一个人写的日记,他全都背下来了。
余歇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春日夜晚的风是凉的,他却出了一身的汗。
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到你,但我擅自揣测,那些日记与我有关。沈问言说完,立刻纠正了自己的措辞,不对,是跟过去的我有关。
余歇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那么喜欢我,也没想到自己在看那些日记的时候竟然能那么清楚地回忆起你高中时的样子。沈问言说,你总是不好好穿着校服,运动服的裤腿永远都是卷起一条,衬衫的扣子永远都是从第三颗开始扣起,校服外套有你自己手绘的哆啦A梦,用蓝色的圆珠笔画的。
余歇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紊乱了,大脑已经没办法继续思考了。
原来那段青春并不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
其实,沈问言什么都记得的。
有一年平安夜,不知道谁送了我一个用彩色玻璃纸包起来的水晶苹果,我就随手放在桌子上,想着问清楚是谁送的,我好还回去。那天你在外面闹够了回来,风风火火的,一个不小心把它碰到了地上,叶子摔掉了。沈问言停下来,转头跟余歇对视,后来你还了一个给我,当时跟我说还你一个玻璃苹果,不能吃。
沈问言想起来了。
他不仅想起来了,出差回来之后,还特意回了一趟家里的老房子,翻箱倒柜,在一个早就不用的大书柜里找到了那个玻璃苹果。
白色的,透明的。
十几年了,依旧保存完好。
你记得?
我真的挺会辜负人的。沈问言说,余歇啊,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了,也不稀罕跟我好了,就像你说的,十几年过去我们都变了,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一直被你喜欢着的人了。
余歇咬紧牙关,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我很喜欢现在的你,这么说可能你会觉得我草率冲动,但感情这种事太理智就没意思了。沈问言说,我不想跟你做普通朋友,更不愿意只当同事,给我个机会好好追求你吧,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接受三十岁的我。
第32章
如果问这世界上变化最快也最难预料的是什么, 那毫无疑问,人心绝对是答案之一。
余歇做梦也不会梦见会有这么一天,沈问言严肃认真地对他说, 希望他能接受三十岁的自己。
他看着对方, 有些茫然。
就这两年的时间,余歇经常会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人在不断积累社会经验和人生阅历的同时, 会变得越来越利己, 从前外放的少年学会了收敛, 毫无保留去表达爱意的他已经开始非常世俗地权衡一切事情的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