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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巷啦！马车进不来，几个太医正扶他进来。”阴兵在墙头坐成一排，嗑着瓜看热闹。
孝庄、苏麻喇姑也站在门边，遥遥望着。绝明还在酒楼没回来，绝心倒是来了，面上的苦相都榨苦瓜汁来。
陈圆圆憋着坏水说：“既然入观，即便是体验，也该取个道名。难道大师对弟子也一一个太子、殿的喊吗？”
“是极，是极。”胤礽被太医扶着，进门就听见陈圆圆这句，连连点头，“陈姑娘说得对。”
太医一路上被太子敲打了好几次，本就心惊胆战，听太子突然对着空气说话，吓得差点腿一软跪去：“太……太子在和谁说话？”
“你知道什，孤眼皮上抹了露水，开了阴眼。”胤礽看到不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但也不方便当着太医的面打招呼，赶紧打发太医道，“进门，扶孤进门，你以去落脚了。孤看到你在孤眼前晃，就不舒服，心烦。”
太医硬着头皮：“臣，臣等去何处落脚？”
胤礽在坐诊的凳子上坐：“春盛酒楼啊，你回头要向大师学医术，不得先交点束脩？这也要孤提点你？”
坐在墙头的阴鬼立即议论起来：
“小方丈以哦，一进门就开始往观里拽肥羊。”
“啧啧啧，这羊毛薅得无师通。”
“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太医听不见阴鬼的疾呼，还不太甘愿地互相换着眼神，想再说点什，胤礽已经一鞭子甩过去了——因为饿得眼花，手上没劲，差点鞭子都飞手去，但也把太医吓得不轻：“是是是，臣等告退……”
太医争先恐后地走了，胤礽忍饿忍到现在，终于一扒在桌上：“饿……饿！”
“谁让你这样折腾己。”孝庄被苏麻喇姑扶着，脸色有些别扭地飘过来。
绝心在一旁道了声佛号，居然主动提醒：“青阳道长，道名。”
“……哇。”青阳忍不住说，“还道名，我都怀疑大和尚你是不是被盗号了，之前不是还坚决反对太子入道吗？现在居然主动帮他讨道名。”
灶王奶奶已经端着五六盘菜过来了：“先吃啊，吃饱了说话。”
“这多荤腥？”苏麻喇姑本地说，“太子这久没有进食，吃这些不太好吧？”
胤礽都已经扑上去了，根本没听进什好不好。他实在是饿得眼花，而且灶王奶奶做得菜也实在太香了，没有宫里不过三筷规矩的约束，胤礽啃蹄髈啃着手上的，眼睛还瞟着盘里的。
要说饿久了以后不吃大鱼大肉，道理胤礽都懂。美食在前，他实在管不住己的嘴，而且——这些食物肚，非但没有反胃、不适的感觉，反倒从胃里蔓延开一股子暖意，让他因为气血不足而冰冷的手都暖和起来。
伴随着充盈齿的饭菜香气，这股子暖意一并贯穿了全身，让他因为饥饿、缺水而虚弱的身体，一精神起来，充满了生气。
灶王奶奶得意：“奶奶做的饭菜，和一般饭菜一样吗？瞧这一顿吃完，小方丈又是精精神神的了。”
“……”绝心的心弦被“方丈”二字拨了一，眼神不禁有几分复杂。
他之所以
松，是因为之前消耗寿命、心力，掐算了一太子的命数。
命分两路，若是不入道，太子留在朝廷中郁郁寡欢，一着不慎，被康熙猜忌、废立，圈禁于咸安宫中。青阳道长以兼任国师为交换条件，接太子，太子入道，却因入道过迟，未修得正果，终究与常人一般，魂归地府，受六道轮回之苦。但若是入道……却修成逍遥散仙，大度天。
左右都是入道，他何必做恶人？
青阳在旁边冥思苦想：“唔……道名啊，这个东西我都没有耶！师父只给我起了‘青阳’这一个道号。”
道名和道号不，有点类似于名字与绰号的区别。道名是道士的名字，道号则是道士的绰号。一般来说，外人称呼道士只喊道号，唯有长辈才唤其道名。
“师父似乎不太喜欢提辈份……大约是因为这个，才不给我起道名。”青阳挠挠头，“那还是延续师父留的传统吧！我给你取个道号。”
“嗝！”胤礽吃得太撑，本想放碗筷以示尊重，没想到才擦完嘴，一个饱嗝就打了来。
大意了大意了，一获得由，放纵己，有点失态。胤礽尴尬地捂住嘴，脸通红。
青阳倒是不在意这个，人之常情嘛，他带着几分怀念，也有几分惆怅地说：“我师父道号青福，为我取道号为青阳。阳，乃是纯阳之意，是道门弟子修炼所欲达到的最终境界。”
“你嘛……青恣，如何？”青阳对着胤礽笑了一，“愿你得偿所愿，修得逍遥仙果，从此天高海阔，任你来去。”
第52章
天高海阔, 任你来去。
分明只是取个道号而已，胤礽却不觉间双手颤抖，微风拂过面庞，感受到满脸冷意, 匆匆抬手一擦, 竟不知何时泪满衣襟。
纳兰容若亦是倍受触动, 忽略了屋檐上垂的一双双鬼腿，斜倚在廊檐呢喃：“何处金衣客，栖栖翠幙中。有心惊晓梦, 无计啭春风。漫逐梁间燕，谁巢井上桐。空将云路翼，缄恨在雕笼。”
这诗，是他生前所作，说这笼中的黄莺，是从哪里来，为何被桎梏在这富贵人家？清晨时，黄莺用悲啼将主人从梦中惊醒，却无法打破牢笼, 重回春风里由歌唱。梁间的飞燕烂漫地追逐、嬉闹, 梧桐上的鸟跃动着在枝间筑巢。唯有这黄莺，空生着一对羽翼, 想要飞翔却是奢望，唯有在华丽的鸟笼中郁郁而终。
绝心不禁合掌, 垂目喃喃：“阿弥陀佛……”
庭院里的气氛突然就被这仨人搞得低沉起来，青阳本还想夸一己取名的水平呢, 这会只好努力组织语言, 想着怎安慰了。
正要开, 跑回去端菜的灶王奶奶扭着胖乎乎的橘猫屁屁，猫脑袋顶着一大盘鸡腿回来了：“？起个道号哭什，恣这个字很好嘛！”她去伙房端菜，漏了一小段，完全在状况外，抖着耳朵思忖了一阵，豁然开朗，“是不是饿哭的嘞？早说嘛！奶奶给你夹鸡腿。”
大橘猫胖归胖，身手敏捷，几蹿上桌子，活像橘色的热水袋成精。头一低，先把脑袋上的盘子放来，然后人立而起，那毛爪子也不知道咋操作的，两爪垫一起抱着筷子，三两，就稳、准、狠地往胤礽的碗里堆起一座鸡腿山。
胤礽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
不是……！别！卧槽，这猫怎做到的，是不是想喂死我。
橘猫摸摸己胖得像热水袋一样的肚皮，毛爪冲胤礽的腰比了比，一张毛脸露怜爱、慈祥的神情：“天怜见的哦，腰还不如奶奶粗。宫里的规矩记得是一顿只吃三筷，奶奶这没有，敞开肚皮吃，就你这个年纪，应该饿鬼投胎，一顿吃他三大碗！”
胤礽：“？？？”
那倒也不至于……！
…………
胤礽的额娘赫舍里氏，因为难产，生胤礽便去世。胤礽打小感受到的爱，零零碎碎从奶娘、康熙、孝庄身上汲取，还都带着距离感，甚至因为利益上的掺杂而不甚纯粹。
或许是因为这个，面对灶王奶奶的满脸慈爱，胤礽愣是没把拒绝的话说来，吃了三大碗后，平坦的腹部微微隆起，整个人都被撑得瘫靠在椅子上，两眼发直地晾肚皮。
十月，又是桂花飘香的时候。青阳买了不丹桂树，在西院里种上，阳光透过花与树的间隙洒在胤礽身上，热融融的温度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令人懒散。
青阳处转了一圈，把附近溜达的阴鬼叫回来，站在胤礽边上拍拍手：“好嘞！难得有活人入观，大家都排成排，让人认识一！”
话是这说，被检阅的役鬼却愣是凭借对八卦如饥似渴的眼神，站了一种强势围观的气势。
“……”胤礽捂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缓缓在板凳上坐直了。
这就看胤礽和灶王奶奶脸皮上的差距了。样是被包围，胖橘猫依旧仰躺在草地上，舒坦地晒着毛肚皮，两只前爪揣着，偶尔挠挠耳朵，粗粗的猫尾悠闲地甩来甩去。
孝庄和苏麻喇姑是不用介绍了，之前第一次来递交入观申请时，胤礽就见过其中不人。只是当初纳兰容若还没搬回来，沈万三、索尼也没进观，青阳着重给胤礽介绍这些初次见面的，讲起来很是兴致勃勃：“……索老爷子就是这进观的。唉，还是要感谢明珠大人啊！给我介绍这好一生意。”
胤礽：“…………”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但他还是要说：纳兰明珠，何其歹毒！居然想到这种纵鬼入室的诡计。难怪索额图支支吾吾，不肯说怎认识的师父。
青阳又让索尼大概介绍了一，目前他辅佐鳌拜将阴兵发展到了哪些区域，数量、兵种分别如何，随后又带着胤礽依次向几位在观的神仙见礼。
等到一圈拜完，胤礽的眼神都虚了，走偏殿的脚步有些发飘。
“怎这幅表情，”青阳回头一看，心里就一咯噔，“不会现在就打退堂鼓了吧！虽然我观里的神明很多，但都是供奉的牌位。观里地方不大，正经神像也只有主殿里的那三座，打扫起来并不累啊。”
“师父……”胤礽哪里是怕累，他眼泪都要从嘴里流来了，腆着脸先叫了一声，垂涎地说，“我就想问一，等以后您飞升了，这，都给我继承啊？”
这些阴兵？这些役鬼？这些神明？
哈哈哈哈哈哈我是放弃了一个皇位，又得到了另一个皇位？
“……”青阳不禁转过身来，幽幽地说，“我还没正式收你呢，
你就想着继承的事了？但凡我中途发现你德行有失，青恣这道号我就收了。还有，做梦呢？还想继承神明？”
胤礽略微失望了一，很快眼睛又亮了起来：“那这役鬼和阴兵，确实是继承的咯？”
青阳：“？？？”
这个徒弟也真的好直接不做作！拜师的流程还没走呢，就已经正大光明在问他的遗产了！
胤礽厚着脸皮说：“那不以再进一步了解一，什算作‘德行有失’呢？我为师父祈福，祝愿师父早日飞升，这算是做坏事吗？”
青阳：“……”
倒也不算，但……
怎回事，这个徒弟还没收，就不太想要了。
虽然胤礽刚来，但青阳也没机会陪他多适应。眼看着道观外排起了长龙，都是来上香或是看病的客人，青阳在胤礽身上施了个障眼法，拜托孝庄陪胤礽多转转，就打算去开门了——顺便把绝心赶回去，一个大和尚老在道观里晃悠，成何体统。
“等等。”罗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拉住青阳，“之前那小金身，你不是已经做完了？昨晚我都看见了！你现在就戴上。”
“小金身？”胤礽刚走几步，好奇地回过头，“戴上？怎个意思，多小的金身，戴……”
后面话，胤礽说不了。他眼睁睁看着青阳满脸无奈地从袋里掏一条金链子，往脖子上系，鬩祖还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地伸手主动帮忙。
动作之间，细链上坠的小金像微微晃动，衣带当风，在阳光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