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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你这样不……”

    啪。

    廖维鸣从后桌探身,用力拍了一下李彦诺的肩膀,把他没有说完的话截断了:“让温梦去吧,不然马老师该发飙了。”

    这边劝完李彦诺,那边他又询问起温梦:“一会儿给你带点包子?还是点个麦当劳?”

    “包子。”温梦马上说。

    “没问题。”廖维鸣笑的很甜,比出个ok的手势。说完顺手推着李彦诺往教室外面去:“走了走了,再晚食堂该没饭了。”

    一通操作丝滑无比,压根没给人留出拒绝的机会。

    ——这就是廖军师想了整整两天之后,最终给出的用户解决方案。

    “面对那个人很痛苦的话,不如避开。”那天放学路上,廖维鸣抱着篮球边往前走,边这么说,“我来帮你打掩护。”

    温梦抻紧书包带,恍若不可闻的“嗯”了一下。

    对于廖维鸣的建议,她虽然难过,心里是认同的。喜欢的人不属于你,还能怎么办呢,只有逃避了。

    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换句话说,她什么时候可以不再喜欢李彦诺?

    廖维鸣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之后,把篮球抛向地面。

    柔软的球弹起、又落下,最后被他心不在焉的接住:“总有一天会的。”

    温梦从这里面听出了一点确信的意味。

    她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欲盖弥彰的解释起来:“关于喜欢同桌的那件事,我说的一直都是我的朋友,不是我。”

    暑气蒸腾,尘土裹挟着热度往上翻涌,让廖维鸣单薄的轮廓看着朦胧。

    “我知道。”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回答,“没说是你。”

    ……

    既然道理和方案都很明确,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执行了。

    温梦觉得自己已经做足了面对困难的心理准备,可当李彦诺被廖维鸣推着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差点缴械认输。

    因为李彦诺做出了一个略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停了几秒,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温梦。

    就这一下,让温梦的心脏立刻变得不听话起来,轰隆隆狂跳,震耳欲聋。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克制不住的,多么可悲的本能。温梦能做的只有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李彦诺,假装翻找要交给马老师的作业本。

    脚步声终于远去。

    松了口气之余,温梦却更难受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呢。

    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伤,而是一种长久的、埋藏着的隐痛,像是得了久治不愈的口腔溃疡。

    别人从外面一点也察觉不出来,只觉得温梦身体健康,随时可以拉去长跑。只有温梦自己知道,在和李彦诺对视的时候,她的牙齿会磨过患处。神经抽搐,疼的血肉模糊。

    ***

    附中是市重点,每年都能分到些985和211的自主招生名额。月底开始,就断断续续有招生组来学校宣讲。老师们把材料往下发,课间和放学后同学们讨论的也都是这个。

    考哪一所大学这件事变得具体起来,不再是一个虚浮在空中的话题。

    “你成绩好,肯定报p大吧。”乔婕翻着手头的小册子,回过头对温梦说。

    温梦犹豫了下:“想报,但是得看自主招生考试的结果,现在心里有点没底,挺担心的。”

    北京一直都是考前报志愿,就连平行志愿也是08年才有的。一旦断档就要掉到下一个梯队,所以得特别谨慎才行。

    乔婕得到了这样中规中矩的答案,不大满意的嘟起嘴,凑过去问李彦诺:“你呢,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李彦诺还没回答,已经有人替他说了:“学霸肯定要上p大啊,不然要去哪里。”

    “可以考t大,你是不是看不起’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有人回怼。

    温梦翻卷子的手顿住,嘴上没吭声,耳朵却在听。不管承不承认,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想知道李彦诺关于未来的选择。

    明明应该避开才对,但如果不在一所大学,那么就是四年见不到面。光是想一想这个假设,就足以叫人心里空落落。

    人真的是太矛盾的动物。

    李彦诺似乎察觉了什么。他沉吟片刻,侧过脸,想要开口。

    而这时。

    “彦诺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有事和你说。”曾可欣隔着半个教室,插了一句。

    尚未出口的话被李彦诺咽了回去,化成一个字:“有。”

    人要是没长耳朵就好了。

    那样不想听的话,就一点也听不到。

    温梦的口腔又开始隐隐作痛,黏膜破碎的不适感蔓延,快要把人逼疯。她把舌头抵在牙龈上,试图自我麻痹这种感觉,可还是好疼。

    挣扎中,刚巧看见廖维鸣要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不经意间掀起一阵自由的风。

    温梦像抓住海上浮木一样,扬声喊住对方:“你去哪里?”

    “去趟小卖部。”

    “等我一下。”温梦慌忙起身,一路小跑的跟上去,“我也去。”

    ——不落单就不会胡思乱想,更不用面对自己不想看到的场景。在温梦看来,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廖维鸣靠在门边上,懒洋洋的回道:“慢慢来,别着急。”

    还好有他这么个朋友,不然该怎么办呢。看来必须得在小卖部多给廖维鸣买点零食和饮料,好好犒劳一下他才行。

    温梦这么想着,伸手摸了摸裤兜,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还放在书包里:“糟糕,我忘记拿钱了。”

    正准备掉头回去时,廖维鸣“啧”了一声,从后面拽住了温梦的校服领子:“你跟我瞎客气什么?无语。”

    措辞有点嫌弃,眼睛却弯了起来,语气亲昵。

    “那怎么行。”温梦还要坚持,领子倒是廖维鸣被松开了,头顶又被他拍了一下。

    “天天操心,怪不得长不高。”对方故意拉出长声。

    这人就没个正经的。

    温梦把廖维鸣的手拨拉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到底是被这位不着调的朋友拉着出去了。

    小卖部在教学楼外面,要到达那里,需要横穿整个操场,大概有三五分钟的路程。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大多数时间是廖维鸣在说,温梦在听。偶尔她也会接上两句,甚至大着胆子反驳廖维鸣——可能是这段时间打掩护打出了革命感情,他们的关系比之前亲近多了。

    天已经全黑了,教室的灯成了混沌天景里唯一的光亮。

    有人在楼上推开了窗户,让风进来。

    “彦诺,这周有朋友约我出去,我就不去你家了。你帮我保密,千万别告诉我妈,行不行?”曾可欣一直没等来回应,着急的问。

    李彦诺收回望向操场的视线,把窗户拉上了。

    他没做声,点了点头。

    ***

    夏天最爱下暴雨。

    雷声滚过去,水滴噼里啪啦砸下来,满街尘土飞扬。不过这样的雨往往下不久,很快就会停住。闷热散开,留下一室潮意。

    轮到温梦留下值日的那天,又是这样的坏天气。

    “完了。”乔婕接了个电话,着急的恨不得打起转,“我妈刚刚说,我弟弟发高烧了,这会正要去三院看急诊。”

    温梦听了,赶紧从她手里接过墩布:“那你快回家吧。”

    “你自己能行吗?”

    “没问题,就差黑板和两行地了。”

    “真的?”

    温梦催她:“快走。”

    乔婕抱歉的背着书包走了,教室里空下来,就剩温梦自己。

    墩布吸满水,沉重的往下坠。从教室一头拖向另外一头,像是在瓷砖上写大字。不大一会儿功夫,地面就变得湿漉漉。

    教室门把手转动的时候,温梦是听见了的。

    只是她当时正在和最后一行地板厮杀,实在不想分神,于是头也不抬的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地上滑,小心别摔倒。”

    进来的人没有回答她,倒是板擦滑动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是对方是看见黑板还脏着,打算顺手帮忙擦了。

    “你快别动了。”温梦直起身子,想让乔婕赶紧回家,别再墨迹。

    话到一半,没说下去,因为她抬起脸来才发现,正在擦黑板的根本不是乔婕。

    ——李彦诺抖了抖板擦,平静的对她说:“就差一点了,没关系。”

    粉尘随着他的动作簌簌下落,掉在板槽里,成了一条雪白又洁净的河。

    温梦哽住,半晌后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那辛苦你了。”

    最近她和李彦诺的对话一直是这样的。语气礼貌但生疏,用“麻烦你了”做开始,再用“谢谢”或是“辛苦了”做结束,好像一切又退回到了初见时的样子。

    她没有去问为什么李彦诺明明早就骑车走了,又为什么会折返回来。因为多问一句,都显得是她自作多情。

    温梦的内心戏太复杂,李彦诺是不可能读懂的。

    他个子高,很容易就擦到黑板的最高处。一边干活,一边开口陈述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我去找招生组的老师问过了,刚刚得到回复。”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让温梦愣了下。她把拖布竖起来,等待对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p大这次估计会给附中三个自主招生名额。我按之前的成绩算了一下,你应该没问题,不用太担心。”

    轰隆隆。

    外面的雨明明已经停了,但此时此刻,温梦却又真实的听到了雷声,就响在她的心里。

    几天之前她随口表达出来的不安,被李彦诺听进去了。不仅如此,他还专门去找人询问。甚至在得知结果之后,第一时间赶回来告诉温梦,生怕她多担心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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