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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两人又陪了顾霖许久,见她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镇北侯才道:“刚刚管事传了密报,说我拿来赈灾的银子,被人劫走了,之前给你的银票还在吗?若是在,先借我应应急,等明日管事取出银票后再给你。”

    见他突然提起银票,顾知雅心中一紧,面上却很平静,“自然还在,我去给您拿。”

    闻言,镇北侯下意识松口气,瞧见他的神情,顾知雅脚步异常沉重,她面上却始终维持着冷静,她起身去取匣子,打开匣子时,里面却空无一物,她手一抖,匣子掉在了地上,她冷声质问道:“都是谁进过这间屋子,银票呢?前两日明明还在。”

    章嬷嬷白着脸跪在了地上,“老奴这就让人去查!”

    镇北侯一时之间如赘冰窖,他盯着她瞧了许久,哪怕她惊慌的神情,让人挑不出半分错,依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她的银票丢了,刺客那儿多出的银票恰好是她的,钟璃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她回京后,遇到刺客。

    镇北侯忽然很累,他讽刺地笑了笑,“你不必装了,玄清已经全部交代了。”

    听他提起玄清,顾知雅眼眸骤然一缩,他、他竟真的抓到了玄清?不,玄清的妹妹,还在她手中,就算被抓,他也不可能招供。

    顾知雅虽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那一瞬间的惊慌,却没逃过镇北侯的眼睛,他眸中满是失望,“不是你,你惊恐什么?说吧,你为何想杀钟璃?”

    顾知雅红着眼睛质问道:“我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父亲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女儿?”

    镇北侯一把将怀里的银票掏了出来,狠狠甩在了她脸上,“这些银票,是我亲手交给你的,上面的痕迹,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顾知雅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道:“是,是我派的刺客,我为何要杀她?是她不肯安分,说要把霖儿对她下药的事以及得病的事,告诉世子,她若真说了,你让我如何在王府立足?她不仁,别怪我不义!”

    见她亲口承认了此事,镇北侯一阵眩晕,他不知道下药是怎么回事,想到顾霖的品行,他突然不敢去问,不敢去想钟璃都遭遇了什么。

    第47章 心疼(两章合一)

    镇北侯只觉得嗓子像被人堵住了, 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哑声道:“就因为害怕她说出实情,你就要夺走她的命?”

    他不敢相信, 她竟如此蛇蝎心肠。

    顾知雅红着眼眶,冷声道:“难道我要任由她告诉世子我有个畜生不如的弟弟, 还因报应得了脏病?没有人想手染鲜血, 谁不想干干净净活着?我一闭上眼,就是母亲失望的眼神, 难道我就不怕吗?钟璃给了我选择吗?我的一双儿女, 还那么小, 难道要让他们在众人的鄙夷中长大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顾知雅句句扎心, “有时候我真恨极了您, 为何要眼睁睁看着霖儿走到这一步,你明知他厌恶钟璃母女, 为何还要将钟璃留在府中, 都怪你,你若早早将她送走,霖儿不会被人挑唆着犯下糊涂事,我也不会受人威胁!”

    她踉跄一步, 跌在了地上, 声音里满是恨, “你走啊, 把玄清交给官府, 告诉官府一切都是我所为,反正霖儿也活不成了,不若将我也逼死,一下办两场丧事, 多省心!就是可怜了我那一双儿女,若不幸早夭,也是他们的命,谁让他们倒了八辈子霉,投在我肚子里,又有这样一个外祖父!”

    镇北侯不由握紧了拳,滔天的怒火,竟化为了满腔无力,他死死盯着她,半晌才咬牙道:“想杀钟璃,就当你是为了自保,那承儿呢?钟氏呢?承儿才那么小,你如何能狠得下心?他当时才多大,你的孩子无辜,他就不无辜吗?他也是你的亲弟弟!”

    顾知雅死死瞪着他,突然发疯似的,拿起桌上的花瓶朝他砸了去,怒不可遏道:“你滚!你给我滚!在你心底,你女儿就这般卑鄙下作?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怎么不说,我的亲生母亲也是我弄死的?是你自己杀伐太重,遭了报应,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花瓶砸在了镇北侯腿上,顺着他的身体滑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镇北侯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一震,那句“遭了报应”如一道紧箍咒,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双目赤红,双手不受控制地握成了拳,他也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的女儿不该如此心狠手辣,她之所以对钟璃出手,如她所言,是被逼无奈。

    都怪他,是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纵容顾霖做了这么多坏事,害了钟璃,还害得女儿一双手险些染上鲜血。

    发妻、承儿、钟氏,皆是受他所累,才落到这般下场,他深深闭了下眼,哑声道:“钟璃的事,我会解决,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庄子,步伐异常沉重,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他瘦长单薄的影子显得那般孤寂。

    镇北侯犹如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自然没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他离开后,跪在一侧的章嬷嬷,才连忙扶起顾知雅,顾知雅弹掉了裙摆上的灰尘,脸上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冷静,她的神情太过平静,平静到似乎早就料到了镇北侯会为她善后。

    章嬷嬷竟莫名觉得心惊。

    对上她复杂的目光时,顾知雅才道:“玄清没能逃过追捕,早晚有一日我会暴露,我只能出此下策,嬷嬷不会觉得我有些不孝吧?”

    章嬷嬷连忙摇头,“世子妃这是什么话?奴婢只是觉得您这一步走得着实有些惊险。好在侯爷主动帮了您,他要不帮你,您该怎么办?”

    依章嬷嬷看,她还不若咬死不认,刚刚实在太冒险了。

    顾知雅没有解释。

    她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才敢如此行事。

    橙色的暖阳,逐渐坠入西边,消失在连绵起伏的高山中,暮色逐渐四合,官道上寂静无声,唯有镇北侯的马儿在哒哒哒行走着。

    马儿像是没了力气,跑得很慢很慢,等他回到镇北侯府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月亮尚未露出头,仅有零星的星辰露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马儿在镇北侯府门口停下时,镇北侯竟生出一丝胆怯,一时没敢走进去,守在门口的护卫,认出了他的身影,连忙接住了缰绳,恭恭敬敬问了安。

    镇北侯这才一步步回了镇北侯府。

    玄清被他关押在柴房,他直接入了柴房,屏退了属下,室内仅剩下两人时,他的目光才落在玄清身上。

    玄清被绑在柴房内,一连几日,他都不曾合眼,精神很是萎靡,瞧见镇北侯,他才哑声道:“再问几次,我还是那些话,就是个陌生男人给的我银票……”

    下一刻,镇北侯就打断了他的话,“不,不是陌生男人,这个人正站在你跟前,是我给的你银票,我出于某种原因,想除掉钟璃,才买通了你。”

    子不教父之过,是他没有教好一双儿女,才令他们犯下如此罪恶,他身为父亲,理该担责,是他太蠢,这些年,因为接受不了钟氏的离世,一直浑浑噩噩,没能担起为父的责任,才纵使他们害了钟璃。

    玄清眼眸微动,他沉默不语,只静静望着镇北侯,想到他是顾知雅的亲生父亲,他隐约明白了,镇北侯为何如此,他本该顺着镇北侯的话点头。

    镇北侯若肯站出来认罪,顾知雅也会安然无恙,他的妹妹,也会平安无事,可不管怎么劝说自己,他都没能开口,只沉默看着镇北侯。

    镇北侯哑声道:“难不成你想供出你的主子?除了配合我,你别无他法。”

    玄清终究还是点了头,就在镇北侯松口气时,柴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廊下,四角挂着五彩流苏的福字宫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灯光下,裴邢那张脸显得异常俊美,他似笑非笑倚在门上,眼角微微勾起,玩世不恭地打量着镇北侯。

    他拍了拍手,腔调拖得有些长,“哦,大哥还真有奉献精神,你这是打算替那蠢货顶罪?”

    镇北侯没料到他会出现,最初的愕然退去后,眸中的情绪又压了下来,裴邢是锦衣卫指挥使,遍地都是他的眼线,就算他知道真相,也不是多令人震惊的事。

    镇北侯神情有些疲倦,半晌才道:“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裴邢站着没动,他脚下的影子,被灯火拉得很长,“如果我说,承儿之所以出事也是她做的,你也要坚持为她顶罪?”

    镇北侯一时有些愕然,“什么?”

    裴邢转身离开时,丢下了一句,“你还有两日时间思考,若真想做蠢事,且看看值不值。”

    镇北侯手指轻颤,闭上眼睛时,眸底都湿润了一些,这一刻,他像是被人压弯了脊背,身形都岣嵝了起来,一下子,就露出了老态。

    他甚至不敢去问钟氏的死,是否也是她所为?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麻木,脑子也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没去想裴邢为何说,他有两日时间思考。

    若非清楚镇北侯一旦出事,老太太一准儿能晕死过去,裴邢也懒得跑来提点他,他转身回了幽风堂。

    与之前相比,幽风堂并没有太大变化,一如既往的冷清,他头一次觉得这里有些过于安静。

    其实早在他及冠后,他住在幽风堂的次数便减少许多,以往,一个月也就三成的时间宿在幽风堂,他实在太忙,很多时候,忙到深夜时,都是就近宿在外宅。自打认识钟璃后,摘星阁反倒成了他的长居之所。

    他对摘星阁自然也不太满意。

    他隐约猜到了钟璃的打算,这么上心的帮她,也是希望她能搬走,去摘星阁寻她时,旁的不提,单是沐浴,都相当不便。

    好在奶娘那边的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他们两日内能赶回京城,这件事,总算临近了尾声。

    钟璃的人紧赶慢赶,终究是带着证据回到了镇北侯府。

    得知奶娘的事,确实是顾知雅所为后,钟璃便带着他们去了前院。不止奶娘的丈夫,仵作等人被带了过来,她甚至将顾知晴险些杖毙的那个丫鬟,轻雁也带了过来。

    镇北侯瞧见她带着这些人过来时,心中就不自觉一沉,隐约明白了裴邢的意思。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钟璃,一时又是羞愧,又是自责,见她没有直接报官,他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命人去庄子上请了顾知雅。

    钟璃神情微顿,道:“将顾霖一并带来吧,今日将所有的事都了结一下。”

    少女神情疏离,提起顾霖时,眸中的厌烦遮都遮不住。

    镇北侯又想起了顾知雅曾说的下药一事。他嗫嚅着,唇动了又动,那声道歉却没能说出来,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被下药时,该有多绝望,他根本无法想象。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又哪里能弥补她所承受的伤害?

    这两日,镇北侯甚至没有去上值,他总会想起钟氏临走前的嘱咐,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裴邢也施施然走了过来,他冲秦兴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带人去了庄子上。这是怕顾知雅见状不对,欲要逃走。

    顾知雅等了两日,见镇北侯府迟迟没传来消息,她总算松口气,就在她以为父亲已私下处理掉玄清时,镇北侯府却突然来了人,一行人来势汹汹。

    瞧见顾知雅,秦兴拱了拱手,“世子妃,三爷和镇北侯有请,请您和大少爷,随我们走一趟吧。”

    秦兴面容沉静,脸上虽带着笑,态度却不容拒绝。

    顾知雅拧了拧眉,不等她反应过来,秦兴身边的人,竟是直接闯入了内室,将顾霖从床上架了下来。被人从床上架起来时,他便挣扎了起来,这些人才不管他的意愿,径直将他架了出去。

    顾知雅怒火中烧,“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她话音落下后,她身后的奴仆都冲了出来,挡在了顾知雅身前。

    秦兴身后的护卫,都拔出了刀,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幽光,顾知雅的人都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面上也露出一抹胆怯。

    秦兴又拱了拱手,“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世子妃还是尽快上马车吧,莫要耽误了时间。”

    他是裴邢的左膀右臂,为裴邢处理过不少事,身上的气势非常人能及。饶是顾知雅都不敢拿他怎样,她冷冷攥住了帕子,怕秦兴来硬的,顾知雅终究还是上了马车。

    她也不知为何,眼皮一直跳个不停,顾霖也被架上了马车,他虚弱地靠在车窗上,看了姐姐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实在没力气开口,他对生活已失去了任何兴趣,若非怕疼,他只怕已经自尽了。

    顾知雅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顾霖身上,总觉得今日他的病情好似缓解了许多,前面四五天,他每日都只吊着一口气,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闭上眼睛。

    今日却清醒许多,虽虚弱,意识却很清醒,不再一直颤抖,也不再痴痴呆呆的。

    顾知雅心中咯噔了一下。已经意识到顾霖的病情之所以会加重,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若非他的病情突然恶化,她早离开了京城。

    顾知雅咬紧了唇,脑海中不由跳出一个身影。

    肯定是钟璃,一定是她做了什么。

    顾知雅勉强稳住了心神,章嬷嬷同样被人捉了起来,她却没有乘坐马车的好运,直接被人丢到了马背上,脑袋朝下那种丢,她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一路上嗓子都喊哑了,却没人放她下来,她一老把骨头险些被折腾死。

    钟璃静坐在一侧,耐心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她才对镇北侯道:“将二爷、二太太和顾知晴一并请来吧。”

    镇北侯并不清楚,她为何要请二房的人,出于直觉,他本能地嗅出了一点不对,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却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让人将他们请了过来。

    二太太和顾知晴率先到的,她们不知道镇北侯为何要喊她们过来,见裴邢、钟璃皆在,两人不由怔了一下。

    二爷随后才到,他不像镇北侯身材魁梧,长得很是儒雅俊秀,瞧见室内有不少人时,唇边溢出一抹温和的笑,“大哥喊了这么多人,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镇北侯没答,二爷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发现室内的氛围怪怪的,除了裴邢懒洋洋坐在一旁,其他人的神情都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肃穆。

    二太太神情也很严肃,时不时瞄顾知晴一眼,总觉得是这丫头又闯了什么祸,刚刚她还试图询问发生了何事,镇北侯却只回了一句,“再等等。”

    她与夫君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沉默了下来,就在这时,秦兴等人总算回了府,顾知雅和顾霖都被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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