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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鸣放下心来,迈出了门槛。从这儿到隆宗门不远,加紧着点儿就过去了。她闷着头,快步穿过夹道,刚要过大门,听见有人嗳了声。
她吓一跳,忙转头瞧,是她阿玛站在屋角,愁眉苦脸说:“你干嘛呢,怎么做贼似的?”
嘤鸣因一两个月没见着家里人了,猛一见阿玛,心里忽地一阵高兴。也不计较他数落,笑着蹲安:“阿玛今儿真巧,遇上您啦。”
“可不嘛。”纳公爷说,“我也不知道你多早晚从老佛爷那儿过养心殿,在这儿候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你。听说姑娘上回被万岁爷罚跪了,有这事儿没有?”
嘤鸣那模样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没心没肺道:“您怎么知道呢?”
纳公爷道:“宫里都传遍了,我能不知道吗?”
“传遍了肯定是真事儿,毕竟无风不起浪。”
“嘿……”纳公爷对她算是没辙了,平白无故挨罚,好好的大姑娘,说出去多丢人!亏他上回觉得这个闺女有谱,结果到最后又出这个洋相。侧福晋在家哭得嗓子都哑了,说姑娘要出了事儿,她也不活了。纳公爷没法子,只好天天在隆宗门上堵人,直到今儿才算被他堵着。
“万事总有个因由,为什么呀?”纳公爷说,两撇小胡子乱晃,“我闺女又不是来当粗使丫头的!”
要说把闺女送进宫,能当皇后纳公爷觉得还凑合,要是不能当上皇后,不如嫁给海家。海家哥儿有门手艺,将来修屋子修祖坟都是现成的,姑爷能帮着操心。嫁给皇帝呢,可有什么?老丈人见了皇帝女婿该磕头还得磕头,皇帝一瞪眼,“奴才万死”简直就是顺口溜。要等到扬眉吐气时,得是皇帝死了,外孙子即位……这么一想,又亏又遥远,真是不上算。
嘤鸣知道这个爹骨子里有些反叛,惹他不高兴了,他也很敢于抱怨。但这地方人多眼杂,不像家里,她皱眉笑道:“阿玛,我又不是来宫里当姑奶奶的,做得不对了,受调理是应当的。我不觉得扫脸,没多会儿皇上就赦免我了,皇上是好人。”
纳公爷听了差点儿笑出来,好人?这年头好人真多,张嘴就来。
也是人在矮檐下,他又叹了口气,“为什么让你跪,你告诉我,回头我好和你额涅她们交代。”
嘤鸣说:“皇上赏我羊肉烧麦,我吃吐了,皇上瞧我辜负了皇恩,就罚我了。”
“啊?”纳公爷一记闷雷劈在了天灵盖上,“上回他上军机值房里特特儿问我来着……”
父女俩巴巴儿对望着,半晌嘤鸣蹲了个安,“阿玛您忙吧,我上养心殿去了。”
被自己的亲爹卖了,能怨谁?嘤鸣觉得无话可说,垂头丧气迈过了隆宗门。
松格追上来,不知道怎么开解主子,便道:“万岁爷真有心。”
心思没花在好地方,缺德带冒烟。想当初他八成也是这么整治深知的,深知一贯不拘小节,结果他一拳打在棉花包上,大概觉得无趣得紧,后来就彻底冷落深知了。
想明白应对的方儿,嘤鸣心里有了底。她觉得多忍让忍让,别气别恼,皇帝败了兴,往后就好了,总能过上消停安稳的日子。
跨进内右门,她因那晚上顶着一张五花脸迈出养心殿而一夜走红,宫门上站班的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见了她忙上来打千儿,“姑娘来了?”又来挨欺负了?
她嗳了声,“我找御前的人。”
“好好好。”小太监乐颠颠的,“奴才给您报里头当上差的去。”
一会儿三庆出来了,笑道:“大中晌的,姑娘怎么过来了?下回打把伞吧,仔细晒坏了。”一面说一面往里头引,“万岁爷这会儿正练字呢,您在卷棚底下略等等,我这就给您通传去。”
嘤鸣忙说不,“我是来问问明儿怎么安排的,没什么要紧事儿。万岁爷忙,就不耽误主子工夫了,问您也是一样。”
三庆感觉有点为难,到了养心殿不进去请安,回头万岁爷知道了怪罪,那多不好!可转头再想想,宫里来去的人多,不是每个进过养心殿的都得去见皇上,万岁爷政务忙,哪儿有那么多的闲心见人。于是他把她请到东边的廊庑底下避日头,仔仔细细告诉她:“明儿您得早起,万岁爷寅时就要起身,卯时召见众臣工。咱们御前的人分两拨,一拨跟随刘总管伺候万岁爷上太和门,一拨就在午门外头候着。大行皇后停在景山殡宫,到时候先上景山起灵,一应仪仗都预备妥当了就出殡。丧仪走一条御路,咱们走另一条,万岁爷要先一步到巩华城,预备迎接大行皇后梓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