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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城却开了口:“傻子,你从哪来?”
阮唐并不困,周锦城要说话,他当然乐意,想了想,说:“从阮家村来,走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才到这里。”
阮家村属于平城,同云城相隔三座城池。所以蝗虫灾害的情况传到这里,已经没多少人确实知道。
他的好久,真的是好久。
周锦城感觉着手下微鼓的肚子,胸中情绪莫名,明明不忍听,却像是不受控制地问出了口:“来的路上,吃些什么?”
似是回忆太过不堪,阮唐听完立刻抖了几下,在周锦城怀里瑟缩。
可周锦城刚要说算了,他就像回忆完了、组织好了语言,乖乖地小声回答:“吃的可多了,家里带的窝窝头没有了,娘和姐姐去讨饭。在人门前等着,等的人多,有人倒泔水,有时可分得一碗。没房子的地方,便吃草,草难吃,带着土,吃了肚子疼……土也吃,树皮也吃,来哥哥家前一天晚上,我娘给我吃了两口树皮,牙流血了,手上都是,我娘就把树皮拿走了。”
他还是不懂事,知道那是是苦的,但又不那么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受了无妄的天灾。因而语气里并没有太多可怜,只是在认真回答周锦城的问题。
说到这里,阮唐想转身看看周锦城,但周锦城抱着他的力气大,没能转过去,他只好扭回一点头继续说:“第二天醒了,饿,可是没有树皮了,娘说去好人家可吃饱,叫我来。”
他又被勾着想起他娘来,眼睛里含着些泪,问周锦城要他娘:“我要娘,哥哥……呜呜呜……我想要我娘……”
周锦城被他哭的没办法,想照平常那样发火,可手下就是小傻子因为长时间饿过头而不正常地鼓胀起来的肚子,那火就像碰到了潮湿的柴,像个哑炮,烧不起来,也炸不开。
“上回说了,他们卖进来一个傻子,跑都嫌慢,叫我上哪给你找去?”
阮唐平日里总是笑着,周锦城对他促狭,他不知是不懂还是不在意,更没什么委屈的神色。
就是这少有的两回因为想他娘而哭起来,也不要人怎么去哄,没一会儿就止住了。只脸上还留着湿痕,长睫毛湿成浓密的一簇又一簇。
他泪眼汪汪地吸鼻子,嘴一抿,不管脸上是不是伤心的神色,两个酒窝反正就出来了,“哥哥。”他叫了一声,周锦城只当他还要娘,正头痛,便听他问,“少爷和书童,怎么好的?”
周锦城掀开被子起身,把他抱到里头摆好姿势,又抓过小被子给盖上,道:“不知。等你大了,懂了,来教我。”
阮唐眨了两下眼,湿睫毛戳的眼睛不舒服,他又伸手去揉,有些困了,软声答应周锦城:“好的,哥哥。”
没过几日,就是周锦重的生辰。
同往年一样,周霖辅没有大办,只请了些本家来府里吃饭看戏热闹热闹。其余旁支都没去邀,更别提往日交好的官场同僚。
他是云城知州,官做的不大不小,在云城当地算很有名望的一个人。
前些年因廉洁奉公而为十里八乡交口称赞,自从续弦后,二夫人产子的时间明显不对,他的声望才下去一些。
不过豪门家事,小老百姓们也就是关起门来念叨两句,谁敢去当面搅兴。
周锦重是二夫人进门后生下的二少爷,时年九岁。
因生下来便体弱,周老太太去庙里求了锁命符给他日日贴身带着。他的名字“锦重”二字府里人人叫得,每年的生辰也不敢大办。都是因为怕太过头了,叫老天爷想起他来,早早的带了他去。
这日周锦城不必读书,一早便被莺儿叫起来换上新衣。
早饭要去正房一起,此时天还没亮透,他就要开始准备跟着周霖辅去门口迎人。
床上的小傻子还睡着,被周锦城捏着鼻子拽起来,“去厨房拿吃的,再晚没有了。”
阮唐还迷糊的厉害,却听话的很。闻言立刻闭着眼摸索到衣服穿上,坐在床边拿脚去找鞋子,两脚往下一蹬,便跑走了。
厨娘原本没给周锦城准备,但阮唐来取,她问了外头的小厮,都道少爷还没出房门,只暗道是大少爷又要给老爷找不痛快,心里担忧,却也少不得连忙配好一份给阮唐端回去。
周锦城等在门口,远远地看见阮唐端着东西回来了,多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出了院子。
阮唐叫了两声哥哥没管用,一时间呆在桌前,不知怎么是好。
莺儿收拾好床铺出来,笑道:“少爷这是叫你自己用的,待会儿他走了,你可不是得回下人房去抢吗?”
阮唐愣愣地点头,这么多……都是自己的?
厨娘知道这一整天都没阮唐什么事了,掐着用完早饭的点就叫人来唤他去厨房帮忙。
日头刚起来,厨房里头就热得不得了,尤其是靠近灶台的地方,不一会儿汗就出了满背,濡湿了贴身的小衣,又慢慢浸到外头的小褂。
阮唐不会做别的,厨娘就安排他蹲在灶台下扇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生生的脸上便覆盖一层黑灰,身上汗流着,狼狈的不成样子。
阮唐倒没觉着辛苦,只是想这样被哥哥看见又要不高兴,因而心里有些害怕,想着去什么地方洗洗。
午饭安排在后花园,依着荷花池打起一个戏台子,供妇人们玩耍。男人的宴摆在正厅,他们不爱看戏,只叫了府里养的几个女孩子来歌舞助兴。
周锦城陪在周霖辅身边半顿饭的功夫,同桌上的叔伯们都打过招呼,正要回去,周霖辅对他道:“去后院你太太那里看看,锦重也在,前日说功课有些难,被先生训了,你顺道问问他。”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周锦城只好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出门往后花园走。
几个跟着他的小厮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拼命垂着头,都想若是地上有条缝,此时能钻进去是最好不过的。
但周锦城没跟以前一样动辄黑脸发火,他很周全地给各家来的太太都打过招呼,又问过林素岚的好,才说要回去念书。
林素岚连忙点头,满眼关切道:“夏里易中暑,城儿发奋念书,但也要当心身子。”
他垂眼点头,答道:“锦城记着了。”
他二婶在一边笑道:“锦城这模样越长越出挑,竟似比端午时见还俊些呢。我就看往后啊,大哥和嫂嫂要给咱们锦城定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配的上。”
林素岚哪里敢往周锦城的婚事上伸手,她怕周锦城误会,连忙道:“现城儿一心都在秋试上,读书进学要紧,别的事,这一两年都不急。”
她们两个人说话,周锦城不好就这么走开,但也没答言,就那么垂首立在一边。他眉眼间自带一股生来的疏离,身形挺拔,显得高贵而矜傲。
女人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