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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怎知她才站起身,想要跨过睡在床榻外沿的宋濯,方才还熟睡着的男人忽地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得重心不稳,倒在他身上。

    宋濯低笑一声,半阖着眼,斜眸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色,指尖挑起她的下颌,嗓音中带着点困倦的鼻音,意有所指道:“一大清早,投怀送抱?”

    听见他的声音,姚蓁心跳的简直要冲出胸膛,浑身紧绷,恐他看破自己的意图,一时没有出声。

    宋濯的指腹摩挲两下她的下颌,她才回过神来,推开他的手,镇定地道:“分明你拉的我。”

    宋濯又低笑一声,笑声中的鼻音愈发浓沉。被她推开手,他也不恼,转而抚了抚她耳边散乱的几缕发,温声道:“看来没摔懵。”

    姚蓁被他抚的耳边发痒,再次推开他的手,不欲同他多话,撑着他的胸口站起身,绕过他下榻。

    宋濯没有拦她,只微微撑起身,目光追随着她,问:“去哪?”

    姚蓁裹上他的大氅,淡声应:“如厕。”

    宋濯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要我陪你去吗?”

    姚蓁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必。”

    宋濯便重又躺到床上去了。

    姚蓁回头看他一眼,见他阖着眼眸,长睫垂落,便迈步朝妆镜走去。

    她看见了那封信,心跳怦然起来。

    她又回眸看一眼,宋濯仍端正的睡着。

    姚蓁便走向那封信,没有立即俯身将信捡起,而是用足尖将信踢到一旁,踢到宋濯看不到的屏风后,才弯腰捡起信。

    信笺被保存的很好。

    信封外染着的大片红褐色的痕迹,姚蓁瞧了一阵,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血迹,心中蓦地一紧,连忙翻开正面,没瞧见署名。

    姚蓁给谭歇的只有一张信纸,她不知他用什么信封将信件寄出,便将信纸取出。

    她看了一眼信纸,一眼望见上面写着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注)”句,脸上忽地一热,忆起这是在朔方时,她寄给宋濯的那封信,并不是她以为的、没有寄出的信。

    ——她险些误会了宋濯。

    既然将信打开,姚蓁便将信重看了一遍。她看出,信中字里行间,流露出自己诸多对宋濯的依恋。她忽然有些惆怅,回忆一阵,分辨不出自己写这封信时,究竟怀着怎样的情感了。

    怅然的站立一阵,姚蓁将信纸重新装到信封中。实则仍有些想不通,既然是这封信,昨夜宋濯又为何有隐藏之意。

    她眼睫扑簌,指尖落在红褐色的、浓郁的几近黑色的血迹之上,血色将她的指尖映得越发白。

    她怔怔的看着那血迹,忽然明白了为何宋濯不想让她看到这封信。

    他怕她看到血迹担心。

    除了这个理由,姚蓁想不到其他。

    她怔怔地望着这封被保存的宛若崭新的信笺,望着信封上染着的陈旧的褐色血迹。

    她忆起,朔方一别,重逢后宋濯身上遍布的伤痕。

    在她的视线中,褐色好似有了生命般一块块皴裂,渗出大片刺目的血液,将她的眼眶灼烧的酸涩。

    姚蓁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拢着过长的大氅走回内间,将那封信笺小心翼翼的搁在案上,而后缓步走到床榻前,看着睡容清隽的宋濯。

    宋濯听到她去而折返的脚步声,浓长的眼睫眨动两下,伸手去抓她的手,鼻音浓郁道:“时辰尚早,今日休沐,要再睡会吗?”

    姚蓁听着他低磁好听的嗓音,轻轻应了一声,被他拉着衣袖,走近床沿,却没有躺在床榻上,而是将另一只手搭在宋濯的衣襟处,揭开他的里衣。

    指尖落在宋濯的锁骨处,她感觉到指腹下的肌肉一僵,而后宋濯倏地睁开眼眸,浓黑昳丽的眼眸中,晕开一点奇异的光,眼眸斜睨向她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上,旋即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眸,坐起身子。

    他身量颀长,肩膀又宽阔,一坐起身,周身那种冷冽的压迫感便蔓延开,将立在面前的姚蓁紧紧缠绕。

    “姚蓁。”他眉眼清沉,将她的手腕攥到身前,指尖捏着她的腕骨,似笑非笑的睨着她,薄唇微启,低沉的嗓音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提醒,“你别招我。”

    姚蓁抿着唇,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掀他的里衣。里衣轻薄,很快便被她扯得松松垮垮,她抚开他肩头上披散的长发,露出他精瘦有力的肩头。

    以及肩头肌肤上那道被羽箭贯穿的伤痕。

    他肌肤冷白如玉,这道深重的疤痕,犹如玉璧之瑕,格外刺目。

    姚蓁怔怔地看着,指腹抚上那道痕迹。

    ——这道疤痕,同她脱不了干系。而她方才尚在怀疑宋濯。

    宋濯看着她的脸,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像是要说些什么。

    姚蓁睫羽颤抖两下,多日积压的委屈与愧疚交织,令她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宋濯始料不及,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眸同他对视,心中越发难受,扑入他怀中,紧紧揽着他的脖颈。

    “宋濯……”她抽泣着将脸搁在他的肩膀上,转而环住他的腰身,头发滑了他满手。她不知说些什么,只有些语无伦次的、一声一声的唤,“宋郎,宋濯……”

    在她扑过来的瞬间,宋濯便伸手将她揽住。

    她极轻的哽咽哭声一声声响在他耳边,滚烫的眼泪滴在他的肩头,顺着肌肉的弧度流到他胸口,宛若细细的、柔软的蚕丝,直通他的心脏,细密地牵动着他的心绪——这些宋濯早就习惯了。

    他更在意的是,姚蓁为何而哭。

    这也并不是多难的事,宋濯略一思索,想到她的反常举止,又是看过他身上的伤痕才落泪,稍一推测,很快判断出,姚蓁是因他而哭。

    宋濯薄唇微抿,将她揽得更紧,高挺的鼻尖贴在她柔顺的发上,听她脉搏的跳动声,而后轻吻她的鬓发。

    “心疼我?”

    姚蓁哽咽着道:“……嗯,心疼你。”

    闻言,宋濯眼尾挑起晕开一道薄红,宛若心中受到什么撼动一般,浓长的睫羽剧烈的眨动起来。

    他安抚般地拍了拍姚蓁的脊背,冷白有力的手背上,隐约浮现着淡青色的脉络。

    姚蓁的哽咽声渐止,揽着他的腰身,轻声抽噎着。

    须臾,宋濯忽地挑起她的下颌,将她抵在床柱上,深深的吻住她。

    姚蓁脸上犹垂着泪,哽咽着气息不匀,猝不及防被他吻住,冷冽的香气灌入鼻息,她承受着他的吻,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窗外天光大亮,映透菱花窗。

    宋濯松开她的唇,留给她一些换气的空隙。

    光线投落在宋濯高挺的鼻骨上,在他漆黑的眉睫上洒上一层金光,映在他的鼻骨上,投出浓郁的阴翳,使他的脸一般在光明中,一边融在黑暗里。

    姚蓁边喘息着,边看着他俊逸的脸庞。

    旋即她搂住他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宋濯低笑一声。

    过了一阵,宋濯拂拭掉她下颌上的泪珠,将她揽入怀中,沉沉的低叹一声。

    “伤口早已愈合,皆过去了。”

    姚蓁被他抱着,窝在他怀中,用力点头。

    宋濯垂眸看她。

    晨光中,她的脸庞被光线映亮,宛若发光的白瓷,眉眼清丽、唇瓣红润,容颜精致、鲜活,不出声时,犹如一场绮丽的梦。

    他看她一阵,忽然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的手摁在他的锁骨之上,淡声道:“那点箭伤,尚不及你昨夜咬的深,不足挂齿。”

    顿了顿,他叹道:“蓁蓁好爱咬人啊。”

    姚蓁有些懵懵的抬头看,的确望见一个浅浅的牙印,出自她齿下。

    她听出宋濯言语中不正经的调侃,指腹轻戳那牙印,听到宋濯轻轻的吸气声。

    她知道宋濯不痛,说这话不过是在哄她,便破涕为笑,揽着他的腰,将头颅搁在他的肩头。

    静静地依偎一阵。

    姚蓁轻喃道:“宋濯。”

    宋濯抚着她的发,低声应:“嗯。”

    听着他低磁的声音,姚蓁忽地又不知晓说什么了,顿了顿,才软软地、带着一点鼻音道:“此前诸多种种,皆因各种误会而起。我们此后待彼此坦诚一些,好吗?”

    宋濯听罢,将她揽入怀中,漆黑昳丽的长眸里,眸光晦暗不明。

    染着金光的浓长睫羽轻颤一阵,他垂眸看着自己环在她腰后的、青筋隐现的手,从喉中溢出一声朦胧不清的:“嗯。”

    第92章 蒙骗

    天光大亮时, 姚蓁倚着宋濯的肩头,手掌遮在宋濯眼前,纤白五指分开, 有璀璨的日光顺着指缝映在宋濯昳丽的长眸上,令他的眼眸泛着流光溢彩的、温柔的光影。

    宋濯揽着她的腰, 睨她一眼,眼眸宛若琉璃凝烟,没说什么, 周身那种强势的气势收敛许多,好脾气的纵容她肆意妄为。

    姚蓁便用指尖去抚动他鸦羽般长睫上沾着的细碎金光,目光看向散乱一地的妆奁,轻声道:“地上这样乱, 须得收整收整。唤人前来拾掇一下?”

    宋濯眼睫轻眨一下,长睫刮过姚蓁的指腹, 她有些痒,便要倏地收回手。宋濯将她的手捉到手中, 边摩挲着她的手掌, 边望向妆奁掉落处。

    顿了顿,他淡声道:“我去收拾。”

    言罢, 他将姚蓁倚在他肩上的脑袋扶正, 而后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行走几步, 俯身去捡那些散落的小物件。

    姚蓁看着他动作。

    昨夜灯光晦暗,她未能看清全部掉落的物件,只隐约望见几件显眼的珠宝和那封信笺。如今天色既明, 屋舍中光线明亮, 她的目光跟随着宋濯修长有力的长指, 望向那些小物件,发现那妆奁中并不是仅装着珠宝,还有很多零碎的、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小物件。

    她看着着他一件一件捡起那些物价,看着看着,愈发觉得这些很是眼熟。

    在宋濯拿起一小块碎裂的水红色布帛时,这种熟悉的感觉到达了一个顶峰值。

    她看着修长如玉的手指将那块布帛捡起,看着他仔细地将那布帛放在膝上,掸净、捋平,看着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妆奁,轻车熟路的将布帛放在妆奁中特定的格层里。

    ——宋濯的喜洁定律,好似在这一瞬间打破。

    然而姚蓁清楚地知晓,喜洁一直以来都深深刻在宋濯的骨子里。

    只有一个理由例外。

    她轻轻眨动一下眼眸,识破那片布帛,来源于她的某件被他撕碎的宫装,便站起身来,走到宋濯身侧,柔声唤:“宋濯。”

    晨光熹微而明亮,洋洋洒洒,倾洒在宋濯鸦羽般的发上。

    她扫视着地上洒落的、细小而莫名熟悉的物件,目光最后停留在宋濯冷白的耳廓上。

    ——宋濯只因她破过例。

    宋濯应声,侧首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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