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这个彭骁,能攀到今时今日的位置,果然绝非侥幸。
赵徵沉思良久,最后道:“我们走水路。”
乐京八大河环绕,水网纵横,支流小水道无数,走水路条件充分。
而正如北军不擅水,这也是赵徵思虑的重要条件之一。反而陆路,魏朝尤其京畿之地设卡已多年,排查细作可以说得上熟能生巧。
至于率军寻他的肯定也有柴氏和他父皇昔日的心腹们,赵徵却不打算联络,骤遇惊变他失了耳目,而皇兄之死,必有内鬼,此刻的赵徵正对这些昔日己方阵营人物带有深深的猜疑和忌惮。
他没说,但纪棠秒懂,她点点头:“那就水路。”
她也觉得水路更好一些。
“好,那我们先休息一下,然后……”纪棠回忆一下地形,“继续往南吧!”
她两三下啃了梨和饼子,用大叶子里的水搓了搓手:“你快吃,吃完我给看看伤口。”
她站起身,挪到他身边,赵徵慢慢放松身体,解了上衣,让她解开绷带察看伤势。
……
斜阳映照,水面波纹粼粼,河风迎面拂来,两岸层层叠叠的芦苇正在摇荡,点点芦絮被风纷纷卷起沿着河岸飘荡。
赵徵扫了一眼,外面无人,纪棠拨开长草轻盈跳了出去,直奔河岸那茂盛延绵又宽阔的芦苇荡。
想要走水路,第一步就是找船。
原主被卞夫人养于深闺,外面的事知之甚少,有关彭骁飞鹰营和地形之类的事纪棠还得听赵徵说了才知道。不过换到实践,却又回到纪棠的优势了。
他毕竟是皇子,再怎么着意体察了解,一些底层事情都是不知道的,纪棠却看过纪录片,知道渔民喜欢把他们的小船藏在芦苇荡里面。
密密麻麻,隐蔽又安全,从古到今都这样,甚至后世还有很多靠河小村仍持续这个习惯。
下游靠河有就有一个小渔村,这芦苇荡里应该会有船的。
纪棠仔细观察,很快在长草掩盖中找到一条经常有人行走的痕迹,沿着这痕迹拨开茅草走到尽头,河岸地上果然钉着一个木桩子,桩子上系着一条绳子,绳子另一端延伸进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
一拽,一拨,果然拉出一条小舟。
上面还有斗笠蓑衣等物,就搁在船头。
“嗨,还省得我再去找斗笠了!”
纪棠惊喜,回头冲赵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赶紧把小舟拽过来。
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渔舟半旧苔痕斑驳,但很结实。
好了,就用这个了!
纪棠二人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下。从前天下午开始,两人早起晚歇,只在深夜时分休息最多两个时辰,一路南奔,在今日下午才出了深山,然后又马不停蹄寻找估算中灞水支流。
累得不行。
接下来,他俩将会进入昼伏夜出的水路行程,环境不知,情况不明,还是养精储锐的好。纪棠原来预计要去寻摸的伪装装备现在有了,正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在草丛里盹了大半个时辰,夕阳落尽,水面渐渐升起了一层雾,水面芦苇荡,朦胧一片。
这正是出发的好时候!
披上半旧带补丁的陈旧衣裳,将渔网等物沾湿挪到中间,又整理一下头发戴上斗笠,最后纪棠在木桩子顶端绑了一枚碎银子。
不多,大约二两,但足够买这条小舟连同上面的所有东西了。
一来,贫苦农家捕鱼贴补家计不易;二来,更重要是小民胆子也小,得了等价的补偿,就不会声张了。
没错,是知道官家正在严密搜捕什么人物,但赏银也不是人人有命拿的,贫苦百姓更知道官字两个口,谁晓得把线索报上去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越偏僻,越是穷,越有家小,就越不敢冒险,基本都会悄悄拿了银子然后把事情捂下。
纪棠赵徵一人站在舟头,一人坐在舟尾,一人撑篙,一人掌舵,她用长长的竹竿一点岸边,刷刷芦苇声响,小舟破水,驶了出去。
纪棠兴趣广泛,撑船她还真会一些,熟悉了一下,撑得有模有样的,但让她诧异的是,赵徵居然也会掌舵。
“咦?你怎么也会这个呀?”
赵徵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声音有几分涩:“我大兄带着我学的。”
魏朝已平定大半的北地,若是顺利,以后将会南征,朝中前些年也开始造船并摸索着训练水师。
皇兄说,器如刃,为帅者,当善精其事。
皇兄带着他学泅水,并学驾舟,战船的每一处结构他都知道,甚至还亲自掌过舵。
纪棠不禁叹,皇太子说的真的很有道理,也非常了不起,只可惜……
她不敢多说这个,只好干巴巴“哦”了一下应了,连忙转移话题:“这条水道出去,应该是扈水吧?”
扈水是灞水一条支流,不大不小,在支流水道众多的八大河水网中并不起眼。
纪棠和赵徵需要就是这份不起眼。
赵徵敛了敛心绪,“嗯”了一声。
纪棠琢磨了一下:“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三四个晚上,咱们就能出京畿了。”
就是不知道水上哨卡是什么一个情况,水上搜索又是怎么一个力道。
“如果遇上哨卡,到时候,咱们就上岸绕过去,再设法找船吧?”
纪棠忖度了一下,最好还是这个方法了。
赵徵颔首。
两人讨论了一下,推测了一下哨卡的位置,还就此拟定了好几种应对方法。
不可谓不仔细不警惕了,然水上搜捕的力道也同样极大,对方种种举措,最后还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
篙舵配合,小舟悄然无声前行,即便有夜雾,两人也十分谨慎,没有荡出河心,而是匿在芦苇荡的外围,沿着芦苇较稀疏的区域行驶。
水路果然比陆路好走多了,搜索很严密,这在两人的估算当中,芦苇和夜雾给两人带来非常大的遮掩,加上船过水无痕,沿途虽有搜索的快船,但都被二人避过。
一点一点往前挪,一直到了扈水和灞水交界的河面。
两人突然发现,前面的所有芦苇和水草都被烧光了!!
河面不好守,飞鹰营也不是不知道,秋干物躁,不敢胡乱放火,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放,但彭骁下令,所有两河交汇的必经主河道上的芦苇杂物全部烧光!
加火加灯,加卡加哨,水上陆上。
连这个不起眼的小支流也不例外,远远望去,河面岸上灯火通明,一艘大船连同三艘快舟正在徘徊巡睃,火光穿透雾霭,把这边焦黑一片的芦苇丛都照得若隐若现。
两人的小舟一出夹角,纪棠眉心一跳,身后赵徵低喝:“退!”
两人急退!!
但谁知风向一变,呼呼竟把这边的河雾吹散大半,一刹昏沉沉黑魆魆黑烧得参差不齐的芦苇丛后,若隐若现露出船头。
最近冲锋舟上的甲兵厉声大喝:“什么人,立即停下!!”
第9章
“怎么办?”
纪棠后背的汗都出来了。
“多少人?”
“快舟四个,大船不知道。”
朦胧的夜色里,赵徵冰冷眉目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意。
纪棠一把攥住他的手:“别急。”
先等等。
纪棠很快镇定下来,大船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算要动手,也不能在这里!
距离太远了,最怕响箭。
纪棠松开手,两人一人拿篙,一人持舵,慢慢坐了回去。
这种情况下,继续退返是下下策,他们伪装到位,停下佯装出惊慌之色。
那快舟已冲到近前,远处其余三艘快舟停下张望,大船的火把也悉数聚拢往这个方向。
快舟离弦的箭一般,一冲一刹,甲兵用船桨拨开芦苇,便见两名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头戴半旧斗笠的渔民,他吆喝:“出来,快!!”
小舟被拖了出来,暴露在火光之中,只见船上渔夫战战兢兢,举着两手慌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声音听着是个青年,但一双手在辛苦劳作下早已粗糙得和老树皮似的皲裂,脸颊黑红黑红的,渔民特有的肤色。
船上两个桶,桶里装着刚从河里捞的鱼,收获不多,边上还有湿漉漉正被拖拽上来一大半挂网,挂网上一条小鱼挣扎着跳来跳去。
“都说多少次了?!”
甲兵破口大骂:“这段时间不许下河捕捞,你们没长耳朵是吧?!”
“那边什么事?”
远远的,大船上长官扬声问。
甲兵骂骂咧咧,回头:“又是个违令打渔的!!”
河面气氛登时就松了,长官不耐烦挥挥手,示意快些搜查恐吓一番赶紧撵回去!
快舟恢复巡逻,大船上火把也绕回去了,这边河面的火光暗了一些。
但谁知那甲兵眼珠一转,用手示意:“进去进去!!”
撵着小船倒回去,然后示意同伴驱舟跟上,芦苇丛一挡,这人立马跃过那边船上,手里提着一条长索,下手就要捉住纪棠捆绑。
军事素质过关,不代表人品过关,这是打算捆了一个扔上岸,然后驱使另一个回去取钱来赎了!
纪棠没动,那人一俯身阴影笼罩她,她心里想的就是——真是人要找死谁也拦不住……
她才刚想了一半,小船微颤了一下,她感觉头顶有热血喷洒下来。
赵徵反手抽出压在最底下的长剑,身形一闪,那人喉头很低“嗬”一声,直接扑到在船板上!
赵徵身形疾如闪电,纵身一掠,人已掠上快舟,那三个抱臂等待的甲兵闷哼一声,直接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