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这人和衙门有交情。”
能长久混下去并多有不法的二流子,大多都和衙门有交情的。
这三个和他记忆重叠的人,赵徵之前有些缓和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冰冷阴鸷起来。
“留着会有麻烦。”
纪棠想了想:“呃,那倒不至于。”
“那男的没见过我们。”
衙门远着呢,真有人来他们早跑远了。另外最重要的是,赵徵不可能被通缉,官府只会张贴悬赏救靖王,水底下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这夫妻哪里敢吭声?
所以,两边是接不上的。
“能不杀,还是尽量不杀吧。”
纪棠倒也不觉得必须伟光正,冷兵器时期的历史上那些胜利者没有哪个是完全伟光正的,这太难为人,但她个人认为,底线还是要有的,特别是这种非必要的杀生。
原文赵徵黑化屠尽三城血色十里,眼下情况虽好多了,但创伤仍然存在,他多少还是有些偏激的,纪棠心想,看来还是需要多一点正能量啊。
不然很容易走向极端。
不过纪棠也不说什么大道理,那种就是废话,没用还恶心人,她眨眨眼睛,换个角度:“要是平白无故死了三个人,够引人瞩目的,反而还平白打草惊蛇呢。”
“你说是不是。”
她小小声说完,还拉了拉他的手,“我们快走吧!”
赵徵没斥她妇人之仁,只在心中忖度过,确定不会泄密,冷冷扫了一眼,最后到底作了罢。
她该是这样的人,否则就不会为了那一点或许不甚重要的恩义,哪怕身陷险境也向他伸出缓手。
赵徵没有拂她面子,被她拉起身,两人穿好衣物,推开后窗,他携她提气一跃,悄然无声离开了药铺。
……
第二天,纪棠买了个骡车。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不再停留一处,就伪装一双出外投亲的兄弟。
白日赶路,晚上投店。
骡车就在小镇上买的,远远望了一眼长街尽头的药铺,纪棠撇撇嘴,扶赵徵上车。
她记得要给赵徵正能量的,新鲜的大馒头挑蒸得最好的递到他手里,“我来驾车,你呀,就负责好好养伤!”
“争取早日痊愈。”
她笑着,清脆声音像阳光一样灿烂。
不过上车后,纪棠就发现,……她好像不会赶车。
“还是我来。”
“不不,我很聪明的!”
她笑:“你教我,我学学就会啦!”
纪棠学了一下,还真学得像模像样的,骡车撅撅蹄子,哒哒走起来了,牛皮没吹破!
她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得意又快乐:“颠你就告诉我啊。”
“嗯。”
赵徵应了一声。
他将紧握的长剑放下,慢慢靠在车壁上,从昨夜起一直紧绷的下颌终于在她轻快的语调中慢慢松开了。
第13章
骡车哒哒前行,离开灞水流域,也离开了岱州。
两人没有户籍路引,那就绕路,反正也不急。有赵徵在,他对哨卡的设置和运作了如指掌,多废些功夫找小路,总能绕过去的。
就这样,两人白日赶路,晚上投宿,伪装成一双投亲的兄弟,投宿就挑那种由农舍改建的小客店,不正规,但也不需要登基户籍路引。
绕绕停停,偶尔露宿,就这样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远离了灞水流域。
这日,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靠近轵州去看一看。
这是两人接近的第一个繁华城池,之前他们一直在乡野打转的。
主要是察觉了骚动。
开始听到有人议论“悬赏”、“靖王”之类的字眼。
要知道两人活动的范围一直都是很偏僻的区域,偶尔途径的小镇小乡也是边缘地带,现在连这种穷乡僻壤的底层都开始讨论起这事,可见外面是何等的沸沸扬扬。
两人遂决定去察看一下现今到底什么情况。
把骡车寄存在小客店里,雨后初晴,赶往城里的人很多,两人像寻常农人般戴上斗笠,绕过两大一小三个哨卡,来到轵州城郊。
两人进不了城也不打算进城,轵州北上通乐京,南下抵大江,是一个重要的南北交通枢纽,城郊已经很繁华了,驿道两旁客店商铺民居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最重要的是,在城郊哨卡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告示牌,重要的官府文书、朝廷政令等都会在此张贴。
两人来得也正是时候。
今天一大早,才贴上了新告示。
人来人往,喧哗热闹,赵徵眼珠子微动,不动声色把附近扫过一遍,拉着纪棠进了一个距告示牌不远不近的茶棚。
茶棚里人很多,两人坐下,同桌的人已说的唾沫横飞。
不用问,整个茶棚都在讨论今早新贴出来的皇榜。
“真的假的?”
“没看见陛下大印吗?那你说真的假的?凡能上报线索成功营救靖王者赏万金封侯!!”
“哎哟,那可了不得了,……”
赵徵视线投向远处的告示牌,攒动的人头顶上不但有一张原诏,为防后面的人看不见,还特地照抄了一份大的,每个字足有拳头这么大。
赵徵微微眯眼,将大榜上面字迹看了个一清二楚。
纪棠摘下斗笠遮住嘴,口型:“写什么?”
纪棠自己也回头瞄了一眼,不过还没等她看清,忽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蹄铁落地鼓点般疾且急,纪棠赶紧把头调回来,把斗笠戴上。
马,可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尤其是在随时都可能再度兴起大战的现今,民间是不可能有的。
这点连纪棠都清楚。
赵徵比她知道得要更多一些,这蹄声落地疾速有力,明显是好马,一行数百好马拱护出行,非军中高层不能拥有。
来人该是他认识的,至少听过的。
赵徵按了按帽檐,一手压着纪棠放在桌上的手,两人不动声色,和众人一起侧头望去。
只见驿道烟尘滚滚,两骑膘马当先而行,一前一后,各率百余名亲兵飞驰掠过。
有见识广的道:“这是西州赵成奇将军!啊还有钟离孤大将军!!”
这两人,都是名震天下的大将。
第一个赵成奇,赵氏宗亲,出自西州、皇帝赵元泰那一支,是当今的心腹猛将。
另一个钟离孤成名更早,乃先帝昔年股肱,先帝驾崩后是支持皇太子的重要势力之一。
换而言之,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人,一个是赵徵那边的人。
身边茶客窃窃私语,低低说着天家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很快,纪棠就理清楚了,靖王遇匪失踪之后,紧急去搜寻的却当然不仅仅只有皇帝这边飞鹰营。
事实上满朝震动,两边都在紧急加派人手寻找赵徵。哪怕皇帝的司马昭之心已昭然若揭,他也不能明着拒绝那边,相反还得很紧张很支持。
双方都在努力找人,从西郊到灞水一路往外发散,一路找到来轵州,这赵成奇和钟离孤都在竭尽全力,就生怕对方先一步找到赵徵。
有关两位将军的动静,短短这么一会已听了不下七八件事迹,赵徵收回视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丢下钱银,拉起纪棠折返。
穿过犹有几分飞尘的驿道,赵徵直接离开。
他完全没有和钟离孤碰面的打算。
赵徵眉目泛冷,皇兄之死,必有内鬼,轮到这个,谁知是人是鬼?
……
骡车沿着土路哒哒前行,直接离开了轵州,避开搜寻范围。
当晚没遇上合适的客店,两人就在一个破庙过夜。
篝火噼噼啪啪,红色的火苗跳动着,照亮了褐黄色的土墙和赵徵的脸。
经过大半天,他眉目间那种砭骨的冰冷总算缓和下来,纪棠把烤热的饼子递给他,等吃得差不多,她瞄了他一眼,问:“那后面,你要怎么办呀?”
今天探过消息,话题就很难绕过这个。
纪棠爬上骡车把葫芦拿下来,坐在车辕上拔开塞子灌了口水,再把葫芦递给赵徵:“喏。”
她靠在车门边,两脚晃了一下:“你要想好好活着,那咱们过江去梁朝吧!如果你想复仇,那……”
想复仇的话,那就太艰难了。
皇帝登基七年了,七年时间,足够他把帝位坐得稳如泰山。他敢对赵徵兄弟出手,也足以说明问题。
赵徵兄弟死后,他有把握能稳住朝内,有把握那些先帝遗下的势力和柴氏最后会因顾忌外忧和新朝稳定以及自身家族而最后不得不妥协。
已经七年了,赵元泰证明了自己能力,他的地位稳如磐石泰山。他是皇帝,连赵徵兄弟都得称其为仲父。
他高坐朝堂,而赵徵正隐藏乡间。
这种情况下想复仇,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而赵徵如果选择另一条路的话,沿途两人不是没有见过淳朴祥和的乡村,垂髫黄发,怡然得乐 ,凭着赵徵的本事,他能活得很好。
但没有悬念的,面对安逸的苟且偷生和艰巨复仇这两个选项,赵徵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