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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高淮频频回头,柴义没找到,却先等来了纪棠。

    在看见纪先生俩身影在月洞门外闪过那一刻,他险些高呼喊人出声!

    高淮生生忍住了。

    万幸,纪先生进来了。

    高淮叫去找人的人没找到柴义,见纪棠院子还亮着灯,于是进去说了。

    纪棠被赵徵吓了一跳:“怎么了?”

    赵徵平时练武很拼的,他武力值也超高,但炼超过两个时辰就过了,这才刚回来也没战事呀?好端端的做什么这是?

    她忙喊他:“够了够了,快停了去睡吧!”

    她一来,赵徵就收了刀势,两人面对面站着,她瞪了他一眼,之前纪棠给他规定过一次练武不能超过两个时辰的。

    赵徵情绪本来就不对,再加上才刚从战场上归来,那一身带着杀气的血腥味被淋漓的汗水催动的淋漓尽致,他眼神阴郁带戾,对纪棠尚勉力收敛不肯让她察觉,但红豆就没这个待遇了,被那泛着血丝的视线扫过的时候,仿霎时被猩红的大型野兽盯住一般,红豆汗毛瞬间就立起来了。

    她吓坏了:“主,主子……”

    纪棠已经说好,改天摆上酒宴,告诉大家以后红豆就是她的义妹妹了。

    红豆在她的坚持下应承下来,也肯改口喊她阿姐了,这会被赵徵这么盯了一下,她直接吓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纪棠赶紧低声安抚:“没事没事,别怕,他人很好的。”

    她佯怒瞅了他一眼,侧头温声细语安慰红豆,红豆不敢吱声,偷偷瞄了他一眼,缩在纪棠身后不敢说话。

    赵徵垂眸。

    “快去擦擦。”

    纪棠一手牵着红豆,一手拉着赵徵,往演武场一侧的屋舍去了,吩咐调温水给他擦身,才三月份就别急着用凉水。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轻快带这笑,但因为有红豆在,她没进屋子帮他和他聊天,也没有倚在廊下哼那熟悉的轻快小调,而是窃窃私语和红豆在说话。

    她声音有点小,听不大真,只隐隐约约听那清越的声线隐约说着,咭咭轻笑,似琵琶轻鸣,距他又近又远。

    他伸手不会够到。

    赵徵一下子攥紧手上的寝衣,手背青筋暴突。

    夜凉如水,几点黯淡的星子悬于天际,厚重的乌云把明月遮蔽住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星星。

    夜深了,四下寂静,只听见巡逻卫队军靴落地的声音和远处更夫的梆子声。

    “笃笃笃——”

    与纪棠并肩而行,她温热的气息和偶偶私语的笑声,多深的夜都不会孤单,只是今日她把他送到主院门外就挥手告别了,笑嘻嘻拉着红豆往另一边院子去了。

    轻快带着雀跃感的步伐,轻轻一跃轻盈的快走,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墙角的芭蕉树后。

    笑声已杳,四周空荡荡的,黑沉如墨的夜色将他吞没。

    ……

    赵徵掩上门,背靠着门板,他剧烈喘息着。

    他不笨,相反他极聪慧敏锐。

    柴义言下之意,他一下子就敏锐地察觉了。

    只是两人的重点有差别,柴义的重点是赵徵,而赵徵从一开始的刹那,他全部注意力唯独锁定了那句“……您不想想自己,总要为纪先生想一想?”

    您总是为她好的……吧?

    他痛苦极了,无法抑制深入他骨髓的渴望和独占欲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强烈,从院门至房门这短短的一段路,他就花费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自制力。

    “……阿唐。”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他是无比地希望阿唐好的,这个坚定的信念是他所有自制力的来源。

    这让他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的。

    虎口崩裂的痛,掌心磨损火辣辣的,他捂住眼睛,慢慢滑坐下去。

    赵徵整整枯坐一夜。

    可他终于还是没法抵挡住心中渴望,一宿无眠,翌日的深夜,“哐当”一声屋门霍地打开,赵徵狂奔冲到纪棠的房前,“阿唐,阿唐!!”

    他用力拍打房门!

    他煎熬着,可他不想让纪棠察觉,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没有和纪棠见过面,就在刚才,脑海那根弦“绷”地断开了,他不顾一切跑了过来。

    “嘭嘭嘭”的擂门又急又重,把纪棠吓了一大跳,她惊醒翻身坐起差点滚下床,赶紧冲出来打开门一看,风平浪静。

    闻声而来的卫队见是赵徵和纪棠,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拱手无声退下了继续巡逻。

    纪棠惊魂未定:“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人吓人,吓死人啊大哥,刚才惊醒一瞬还以为老巢被人端了,赵徵急着喊她跑路呢!

    赵徵背着光,并看不清他泛红的眼和脸上的表情,她拍拍心口抱埋怨道。

    她是真被吓到了,月光下素来泛着健康粉色的脸有点点白。

    赵徵急忙说:“没事,别怕没事。”

    吓到她,他瞬间慌了,偃旗息鼓,一叠声解释先安抚她。

    “下回可不许这么吓人了哈!”

    纪棠叉腰瞪了他一眼,她胆子大,吓了一跳马上又好了,侧头凑近瞅了瞅赵徵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啊?”

    “干嘛去了你,白日不是去大营么?”

    她没穿鞋子,赤脚踩在地面上,关心摸摸他的手和额,却发现触手冰冰凉一片,她蹙起眉头:“你怎么啦?可是生病了?”

    她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极关切地说着,又踮起脚摸他的耳后和后颈。

    他怔怔看着她,感受那双柔软温暖的手一一摸过他的手、腕脉、额头、脸颊,还有耳后和颈脖,他唇动了动,忽道:“阿唐……能给我做一碗牛肉面吗?”

    “当然可以啦!”

    纪棠有些诧异,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看着正常,也没什么生病不适的表症。

    难道是饿的?

    纪棠打定主意明天喊府医来给他诊个脉,顺便调个换季用的药膏给他后背用,不过这会他说饿,面肯定要先给他做的。

    纪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后,却跑回去趿回鞋子披上外衣,他一直站在门边等着,回头看那道拉得长长的影子,心就软了,刚才是有点气的,现在全没有了。

    她跑回去,冲赵徵一笑,眉眼弯弯,拉着他的手:“走咯!”

    主院就有小厨房,两人的院子之间开了一个小门,他俩共用这个小厨房,也就不用跑出去了。

    把灯火挑亮,纪棠挽了挽袖子,开始加水加蛋和面,面和好了放边上醒一醒,她吹燃火折子点火,往锅里加水烧着。

    不大的厨房,咕嘟嘟锅里的水烧开冒着白色蒸汽,面被擀开切成一条条,她哼着小调子,捞起卤牛肉厚厚切块,赵徵喜欢吃厚的,有嚼劲。

    她掀开锅盖,水蒸气氤氲整个小厨房,橘黄灯光映在她的侧脸上,侧颜线条纤巧柔和。

    赵徵站在门槛外,手扶着门框,一眨不眨看着。

    面做好了,热气腾腾的手擀面,上面淋了卤汁儿的厚厚牛肉片,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几点葱花洒在上面,味浓又汤清。

    两人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把面端过来,他低头吃,她托腮看着,微笑盈盈。

    这个恬静得像首诗的夜晚,就着昏黄的灯火,一口滚烫的面含在嘴里,赵徵忽然想起了从前那个夜晚。

    那艘小小渔船上,只捞到一条鱼,她把鱼身鱼肉都给了伤重的他,她蹲在那啃烤焦的鱼头鱼尾巴。

    远处渔火隐隐照在她的脸上,她却是笑盈盈的,和今天一模一样。

    他一恸。

    可能连纪棠都不知道,他曾起过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可如今,他怎能?

    赵徵敛目,他低头吃面,把那海碗的连面带汤都吃干净了,纪棠要给他再做,他摇头说不用了。

    他把她送回房里,看她掩上了门,他一个人回到黑暗的房间中,站了很久很久,眼眶有些潮热,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又痛苦的决定。

    第34章

    红豆远道而来,纪棠安置好她后,又专门抽时间一起熟悉环境陪伴了好几天,这才重新投入工作回到原来轨道上。

    她就发现了,她都好几天没见赵徵了。

    这家伙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早出晚归的,连府里的演武场都没去过了,有这么忙吗?

    纪棠也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小小放了一个假,带着红豆府里府外逛了一下,摆了酒宴,该认识的人也顺道一起认识了,第四天一大早,她穿着红豆给准备好的衣裳,揽着她两人在镜子前照,春阳斜斜射在黄铜镜面上,两张大大的笑脸在发亮,“好了,这些活儿以后就别抢着干啦!”

    她掐了掐红豆的腮帮子,笑着嘱咐几句,迈着轻快的脚步穿过和主院连同那扇小门,往赵徵那边去了。

    这时天还没亮,她特地起了个大早想和他一起出门的,谁想这家伙居然已经走了。

    这么快?!

    但好在没走远,纪棠是掐时间起身的,这会赵徵才刚出了院门,她赶紧喊:“喂喂,走那么快干嘛呀?”

    纪棠清脆声音带着笑意,蹬蹬蹬追了上来,一拍赵徵的肩:“等等我啊!”

    赵徵顿住脚步,他垂了垂眸,“嗯”了一声。

    他有点怪怪的。

    纪棠打了个哈欠,没办法起太早了,要是平时的话,赵徵肯定会和她说些“晚些起无妨”“反正没大事”之类的话,不过他今天没说。

    “你怎么啦?”

    纪棠凑过来瞅了他两眼,抱怨:“这几天都没见你人,有这么忙吗?”

    赵徵挺直脊梁,慢慢往后挪一步,和她并肩往前走,耳边是她熟悉那语调轻快的说话声音,他勉力控制着自己,没有侧头去看她。

    “快的话,近日就会对平阴山南用兵,营里需早些做准备。”

    这些日子,赵徵都在大营操演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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