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电梯门打开,她脚步没动,大叔嘴角抽抽地看着她,连那黑衣男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口罩上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写着好奇。
占喜脸颊涨得通红,终于在电梯门就要关上时,不大情愿地走了出去。
这一瞬,她突然下了决心,转身面对电梯里的两个人,快速地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在电梯门行将关上的那一刻,“咔擦”拍下一张照片。
她没看那大叔是什么表情,视线只集中在黑衣男人身上,成功地看到他的眼睛瞬间瞪大,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惊讶,就跟见了鬼一样。
电梯门关上了,继续往上,占喜站在八楼电梯前,把刚拍的照片发给小鱼。
拍糊了,根本看不清人,但她还是睁眼说瞎话。
【鸡蛋布丁】:糊照.jpg
【鸡蛋布丁】:小鱼,我刚在电梯里碰到一个大帅哥,你看他帅吗?
小鱼没有回。
占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她只是不想等下去了,不想猜下去了,不想再和小鱼斗智斗勇地玩游戏了。
她要是一直不知道他是谁,也就算了,可她知道了呀!这三天她几乎寝食难安,心里总是记挂着他,日子都要没法过。
占喜摸摸鼻尖,麻麻的,肯定已经冻得通红,她将背脊靠在白墙上,眼睛无神地盯着早已关闭的电梯门,也不知站了多久。
突然,“叮——”的一声,电梯响起提示音,又停在八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占喜抬起头,看到轿厢里只有一个人。
他的兜帽已经被拉下,露出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口罩还戴着,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此时睁得老大,正震惊地看着她。
占喜的背脊离开白墙,站得笔直,也呆呆地看着他。
他从电梯里走出来,却不敢向她走近,电梯门在他身后关上,占喜能看到他的上半张脸,脸色都发白了,估计受了很大的惊吓。
她一下子感到好放松,嘴角浅浅地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歪过头对他说:“嗨,小鱼,我终于抓到你了。”
第17章
她是谁?
那个站在昏暗楼道里的女孩子, 如此年轻,个子高高的,头发长长的,穿着一件臃肿的羽绒服, 脖子上围着黄色格纹围巾, 有一张白皙漂亮的小脸, 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笑得像个耍了小聪明后求夸奖的孩子。
骆静语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她应该是个陌生人。
内心却又反驳, 不是的!她不是陌生人, 你认识她。
不不, 他怎么会认识她?
他认识的那个女生, 不应该是长这样的。方旭见过她呀!说她三十多岁, 个子不高, 大众脸, 和他自己透过蛛丝马迹猜测出来的完全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骆静语的思维陷入混乱, 心里明明有个答案,手机上刚收到的照片更是佐证, 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也不愿相信。
早已形成的思维定势一夕之间被全盘推翻,他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乱成一锅浆糊。
啊,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果然没说错,他的逻辑思维真的很差,接受事物只看表面, 不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居然……这么好看, 又聪明又好看!
而他, 却是个实打实的笨蛋。
占喜看着面前近乎石化了的男人,心中泛起波澜,笑意渐渐收敛下来。
哎呀,她是不是搞砸了?惹小鱼生气了?
占喜扯扯嘴角,尴尬地说:“小鱼,是我,鸡蛋布丁,好巧啊,我就住在你楼下。”
骆静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她说话时,他更是仔细地盯着她的嘴唇看。但此时此刻他的心脏跳得巨快,脑子太乱了,连唇语都读不出来,只看到她在说话,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分辨,都没搞清她在说什么。
关键时刻掉链子!
听不见,不会说,现在紧张得连读唇都不会!骆静语你究竟下楼来干什么?就不能装作看不懂消息吗?
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自、自什么网?
骆静语后悔了,就他这智商,凭什么和鸡蛋老师斗?鸡蛋老师可是双学位大学生!头脑多灵光!他还傻乎乎地不管不顾跑下楼,就为了自……什么辱吗?
他连成语都记不住几个!
看着对方那瞬息万变的眼神,占喜真的慌了,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原本真挺得意的,还想逗逗小鱼,这时候已经变成愧疚自责。她还是太心急、太莽撞了,小鱼显然没有准备好见面,可她却不顾他的意愿,硬生生地让他掉马。现在好了,他生气了,是不是会像王赫那样骂她有病啊?
占喜的嘴巴噘了起来,耷拉着眉眼,垂头丧气地说:“小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骆静语的读唇能力虽然暂时屏蔽,眼睛还是能用的,清楚地看到面前女孩的表情变化,原本生动活泼的笑脸渐渐变成一张哭丧脸,小嘴瘪着,令他更加烦躁懊恼。
是因为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吗?她不高兴了?
但他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骆静语所有的伪装哗啦啦全部瓦解,彻底放弃抵抗,连着僵硬的肩背也松弛下来。
反正他人都在这儿了,逃也逃不掉,就别再垂死挣扎,告诉她吧。
他摸出手机,在备忘录打下一行字,语句很简单。
打完后,他向那女孩走了几步,与她只隔着不到一臂远时才停下脚步。
楼道并不宽敞,窄窄一条,两头分别是相对着的801室和804室,面向两扇电梯门的是802室和803室,他们正站在两间小户型中间的白墙边。
骆静语把手机屏幕递到女孩面前。
如此逼仄的空间里,当他靠近时,占喜闻到了一种味道,是来自于他身上的味道。
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不是香水,像是某种植物,或是树木,很清爽,凉嗖嗖的还带着一丝苦。她深吸一口气,那股凉苦味刺激到鼻腔,令她忍不住偏头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骆静语:“……”
“对不起。”占喜摸摸鼻子,这才转回头看清他手机上的那行字。
【你是鸡蛋老师?我是聋人,听不见。】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女孩子一直没有抬起头来,就那么几个字,她盯着看了好久。
骆静语认命地闭了闭眼睛。
他害怕面对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当他睁开眼时,发现对方已经抬起头,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神情挺微妙的,就像是……明明很惊讶,偏要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惜演技并不达标。
骆静语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笑了一下。只是他的口罩并未摘下,那女孩看不到。
他收回手机,又打下三个字。
【对不起。】
占喜再一次看向递到面前的手机,“对不起”三个字特别刺眼,直到这时候,她才理解小鱼之前所有的逃避和恐惧。
可惜还是晚了,她自作聪明,把他逼得无路可退了。
骆静语把手机收回去,没有再打字。
他站着不动,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好像八楼的格局和十五楼不一样似的。占喜也不动,垂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两个人面对着面,气氛沉闷,谁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交流。
占喜悄悄抬眸看他,终于,右手伸进衣兜拿出手机,也打开备忘录。
骆静语看到她的动作,没有阻止。他的心跳到现在都没平复,思维也很混乱,除非她讲得又慢又清晰,要不然,他还是读不懂她的唇语。
占喜打字比骆静语快多了,递给他看时已是很大一段:
【小鱼,我是鸡蛋布丁,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对不起,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来和你见面,请你原谅我。我是上周六才知道你就是好大一头鱼,那天晚上还探过你的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你,我一点也没有讨厌你,没有失望,更加不会害怕,我们之间还是像之前一样的,是好朋友。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骆静语打字慢,也慢,把这段话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视线再转到占喜脸上时,沮丧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
他也打字给她看:【我没有生气。】
占喜对着他笑了一下,又打字:【重新自我介绍,我叫占喜,你呢?】
骆静语看过她的手机,视线在她名字上逗留片刻,才在自己手机上打字:【骆静语】
占喜忍不住念出了他的名字:“骆静语。”
她打字夸他:【你的名字真好听!怪不得你喜欢鲸鱼。】
骆静语并不知道自己名字念出来是什么样的,打字解释:【意思我不会说话。】
占喜一愣,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之前都没意识到。她心中疑惑,孩子出生后就要取名,为什么……
骆静语的手机又递过来了:【先天性,双耳,全聋。】
占喜:“……”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占喜原本就不是个外向跳脱的人,抓住小鱼已经是她鼓足勇气做的一件事,前提还是基于她不介意他任何外貌上的缺陷。
实在没想到,他的缺陷不是在外貌,而是在听力和语言。
耳朵用来听,嘴巴用来说,听和说是人与人之间最常用的交流方式。当骆静语丧失这两项基本交流技能,占喜与他即使面对面站着,也只能用手机打字聊天。
这不是一种好的体验。
隔着网线,占喜或许还健谈一些,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小鱼交流,没办法像平时那样开玩笑逗他,更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畅所欲言。
她曾经给他分享过带唱歌视频的推文,问他搞不搞笑,还推荐过几首她喜欢的歌曲,说适合坐地铁时听,聊天时她从没避讳过相关话题。占喜换位思考,小鱼当时肯定很不好受,想到这儿,她就尴尬得想抠墙。
骆静语已经看出她的局促不安,心里很平静。
他想,一切都结束了,他该走了。
他打字给她:【很晚时间,你回家,我上楼。】
占喜点了点头,打字:【好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