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现在府里光是刚出生的小男孩就有两个,另外还有一个是前头的妾室生的,已经快四岁了,很得苏玉泉宠爱。
白氏本来觉得苏见风的地位十分稳当,毕竟苏玉泉就这么一个已经及冠可以顶事的儿子,其他的都还是小豆丁。
结果苏见风年初做了件错事导致苏家布号损失了一个大生意,苏玉泉大发雷霆,让他做不好就从布号滚回来。
白氏这才从有恃无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终于意识到一个让人惊恐的事实:苏玉泉还年轻,他也不止苏见风一个儿子,他完全可以把持生意一直等到别的儿子长大到可以顶立门户。
白氏顿时慌了,她又是给儿子说情又是让儿子跪祠堂卖惨,磨了两个月才让苏玉泉消气,重新让苏见风回布号做事。
白氏见苏见风突然回来,怕苏玉泉以为他是回来偷懒,才赶紧上去打圆场。
苏玉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放下茶盏。
他生来一副好皮相,纵然现在已经三十几岁不再年轻,但是脸上的些许纹路并无损于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一些儒雅的气质。
这两年生意上顺风顺水让他容光焕发,看着更显年轻,因此他后院的小妾有些是生意伙伴为了攀结交情送来的,有些却是自愿攀上来的。
一个家财万贯又儒雅的老爷,对许多追求富贵的女子哥儿来说自是比那些肥头大耳的老爷好得太多。
苏玉泉整日里被小妾们捧着,白氏也小意温柔地伺候他,他看那些小妾为他争风吃醋甚至觉得快意。
之前那些年他只能对着云姣一个人,云姣再美也早就看腻了,而且因着之前的承诺,他连去眠花宿柳都要借着做生意的名头去其他地方。
在他看来,就算他做了那种承诺,真正懂事的女人也应该主动为他纳妾,而不是像云姣这样只知道顾着自己。
他早就厌烦了云姣,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他应得的,看着小妾们对他撒娇卖乖,可以让他感觉他是如此地被需要着,他只觉得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两年春风得意,他觉得自己甚至比之前年轻的时候状态还要好,因此他看着远不如自己聪明的大儿子总觉得不甚满意。
苏见风没来得及理会白氏打的圆场,他动作迅速地和两人请过安,便说起自己今天去昀华斋的发现,听他说到后面,苏玉泉脸上轻松惬意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
他之前也对昀华斋有所耳闻,但是并没太放在心上,这几年隔三差五就出来个新鲜玩意儿,但其实大部分都是噱头,本质上都是些样子货,一波热潮过了后便掀不起风浪了。
他以为昀华斋应当也是这样,结果苏见风竟然说他们的烟云布是用的和他家一样的染色方法,那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苏见风没敢说的是,他觉得那布比他家的还好一些,不过他爹肯定会让人买回来看的,他便不说出来触他霉头了。
苏见风见他凝眉思索,又接着把自己之前在折溪镇看到熟悉的侧影的事说了出来。
他当时觉得熟悉,却也没有太多怀疑,天下长得像的人多的是,更别说他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只是看到了一个侧影。
但是如今这卖烟云布的昀华斋也是从折溪镇发家的,就实在有些巧合了。
果然,苏玉泉听完后便皱起了眉。
他厌恶云姣,自然也厌恶云姣生的孩子,云姣死后他便对那孩子视而不见。
后来苏见昀被山贼掳走,白氏说他就算被救回来名声也毁了,而且还会带累苏家的名声,不如报官说他被山贼杀害,请官府上山剿匪,这样还能保全他的名声,同时也保全苏府的名声。
苏玉泉心里一动,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云姣的嫁妆和云母留给云姣的银子虽然都攥在他手里,但是将来苏见昀出嫁时这些都是要给他的,嫁妆单子还在,当年也有这么多人见证那场亲事,他想赖都赖不掉。
那么大的一笔嫁妆,他怎么舍得?
同样眼馋云姣嫁妆还有白氏,她还是外室的时候便不止一次地见过云姣,那时候她只能站在街边远远看着,看云姣十里红妆满城艳羡,全城的百姓都夸那是天赐良缘。
而她却只能缩在一方小院,她的肚子大了又小,家里的孩子也慢慢增多,而男主人却从来没出现过,周围的人家都猜她是哪户人家的外室,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
她进府时也没有嫁妆,就算现在她已经是正室了,手里没有嫁妆也挺不直腰杆,连后入府的几个妾室都有嫁妆,有些甚至还不少,她恨得牙痒,越发想要把云姣的嫁妆据为己有。
这个绑架的戏码本来就是她一手设计的,她也相信苏玉泉一定会顺水推舟。
果然,苏玉泉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同意了,白氏大喜,立刻伺候苏玉泉换上衣服去官府报官。
苏家是芜州城的大商贾,每年的纳税和孝敬都给得不少,和官府的关系自是不错,苏家当家人亲自求上门来说嫡少爷被山贼害死请求官府剿匪帮嫡少爷报仇,官府便直接派了人去。
对于苏府附加的那个全部灭口的要求,虽然不合规定,但是这种事并不会有人来查或者申冤,官府最终还是同意了。
官府剿匪回来后,苏家便宣布了苏见昀的死讯,芜州城没有人在乎一个好好的嫡少爷怎么说没就没,最多是惋惜感慨两句山贼该死。
而苏见昀最亲的外祖母和舅舅一家,苏玉泉自然是闭口不提。
从那以后,云姣的嫁妆便到了苏玉泉和白氏手里,白氏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云姣家世好又怎么样?现在坟前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唯一的儿子也早已曝尸荒野,坟茔里只有几件衣服。
因此得知了苏见昀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时,白氏的第一个反应是怕,她一手谋划了那个阴谋害了苏见昀,这些年午夜梦回不是没怕过,只是那些害怕都被眼前的富贵压了下去。
苏玉泉还在思索,白氏就急道:“这是什么意思见风?难道苏见昀还活着?”
苏见风道:“不确定,但是有这种可能。”
苏玉泉没理会白氏,他沉思了一会儿便道:“见风,你去一趟折溪镇,拜访昀华斋背后的老板,若真和你弟弟有关……你便把他接回来。”
白氏和苏见风都是一惊,他们好不容易才把苏见昀的东西据为己有,苏见昀回来不得吐回去吗?
苏玉泉没管两人,继续道:“若和你弟弟无关,那你便争取让昀华斋和我们布号合作,我们家皇商的名头,你再适度让利,我不信他不心动。”
“事不宜迟,你即刻启程吧。”
苏见风心中再不愿也不敢忤逆父亲,应下这个差事后便收拾东西带着小厮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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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六月,折溪镇便开始下雨。
陆憬在正厅也铺了毯子,陪着真真在地毯上玩。
真真因为下雨好几天没能出门,出门玩的想法异常强烈,玩一会儿玩具就开始试图往外爬。
陆憬在旁边看着他,每次他快爬到边上就把他抓回去,几次之后真真终于被惹生气了。
昀哥儿本来在一旁看账本,听到儿子呜哇呜哇的喊声抬头看去,就见陆憬满脸严肃地把真真举起来和他对视,真真喊两声他喊三声。
来回几次后真真便被气坏了,开始转头找帮手,对上昀哥儿的眼神后他便马上委屈巴巴地瘪着嘴,胳膊也往昀哥儿这边伸,想让昀哥儿抱他。
陆憬看见了,又使坏把他抱回怀里,用身体挡着不让他看昀哥儿,真真又被气得呜哇呜哇地喊起来,昀哥儿无奈,只能放下账本走过去。
真真看到昀哥儿便立马伸出胳膊要他抱,现在天气热,他穿的小衣服都是半袖,藕节一样的小胖胳膊露在外面,配上他圆滚滚的漂亮脸蛋,谁来了都得夸声可爱。
而他身边同样坐在毯子上的陆憬也抬头看过来,表情比被他欺负了的真真还要无辜,两双相似的黑眼睛一起看着昀哥儿,一个比一个委屈。
昀哥儿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伸手去抱真真,耳根却悄悄红了。
陆憬本就长得好看,处处合他心意,就算明知道陆憬是装的,每次被他这样看着还是会觉得心里一颤。
昀哥儿抱着真真坐到地毯上,下一秒陆憬便从后面搂住了他,把他和真真一起圈进怀里。
陆憬把头搭到昀哥儿肩上,哀怨地叹道:“我真可怜,昀哥儿有了宝宝都不理我了。”
昀哥儿拿他没办法,又被他在耳边的呼吸弄得痒痒,便用手捂住真真的眼睛转头亲了他一下,陆憬脸上委屈巴巴的表情终于转变成笑意,凑上去又讨了个吻才放开他。
真真以为昀哥儿在和他玩,乖乖地被捂着眼睛不挣扎,昀哥儿把手放下来就对上真真懵懂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几分负罪感。
他把又黏过来的陆憬推开,专心和真真玩了起来。
陆憬见状笑着站起身,拿了另一个分店的账本看起来。
真真玩了一会儿玩累了便趴在毯子上睡着了,昀哥儿把他抱进屋里放回婴儿床才又回到正厅,他想坐到陆憬旁边继续看账本,却被陆憬一把捞到自己腿上坐着。
有了宝宝后昀哥儿和陆憬亲近的时间便减少了很多,难得有亲近的机会,昀哥儿并不扭捏抗拒,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安心地靠在陆憬身上了。
陆憬把昀哥儿没看完的账本递给他,昀哥儿看了一会儿,从账本里抬起头盯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陆憬发现他好一会儿没动,低头看他,“怎么了?”
昀哥儿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对陆憬道:“我在想,这两天一直下雨,余凉小铺的生意都不好,而且下着雨大壮哥送水果过来路上是不是也挺危险的?”
“我想着不然就让大壮哥歇两天,这两天就只供应蜜豆冰绿豆冰这些原料充足的,水果冰等天气好起来再说。”
陆憬应道:“你说了算,待会儿让人去铺子里说一声就成。”
昀哥儿点点头,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心里总有些不安。
夜里,折溪镇上空电闪雷鸣,这几日连绵不绝的小雨终于酝酿成了一场暴雨。
陆憬把真真抱到他和昀哥儿中间,用手捂着真真的耳朵,昀哥儿也已经被惊醒,他听着外面的雷雨声,脸上全是担忧。
陆憬趁着打雷的间隙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安抚道:“别担心,这雨下不了多久的。”
昀哥儿点点头,据他所知,折溪镇近十几年来都没有经历过天灾,希望这一次也能平安度过。
暴雨果然如陆憬所说并没持续多久,外面雨声渐歇,昀哥儿也终于睡下了,只有陆憬在黑暗中仍然皱眉看着窗外。
折溪镇的雨是停了,但别处却不知道,若是折溪镇的上游雨流不止,那折溪镇也难以置身事外。
多想无益,他闭上眼,鼻端都是身旁奶团子的奶香味,竟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陆憬早早便起床了,真真还睡得很香,昀哥儿察觉到陆憬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陆憬低声在他耳边哄了两句,他便也接着睡了。
陆憬起身穿戴好,看着床上凑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一人亲了一口,才转身出门。
天色阴沉沉的,仍然飘着小雨,陆憬穿上蓑衣,往河边走去。
陆憬不知道上游的情况怎么样,只能先去河边看看,如果折溪镇有被淹的可能,他好早做准备。
还没走到河边,陆憬便觉得不妙,河流声比平时大了一倍,远远看去河流湍急浑浊,已经漫上了岸边,只是漫上来的部分暂时还不多。
陆憬快步上前,看着上游奔腾而来的河水,神色凝重。
河水中不乏一些生活用品,看来上游或许已经有地方受灾了。
他看了一会儿,正打算打道回府,却突然眼神一凝。
上游水流湍急,远处却似乎有个人抓着浮根木在顺着水流往下飘。
陆憬视力极好,看清楚确实是个人后便四处看了看,打算找工具救人。
但是周围却全是树木,没有什么能用来救人的东西,水流很快,那人转眼就要到他面前。
陆憬感应了一下周围没人,迅速扯了根藤蔓催生出去,堪堪在那人被水流冲走之前拉住了他。
陆憬用力把他拉上岸,才发现这人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抱紧浮木。
陆憬松了口气,他本就是看到这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才敢用异能救人,若这个人清醒着,他绝对不会采用这个办法。
人心难测,这个朝代对这种神异之事的接受度本来就低,若是被人知道,惊慌害怕之下嚷出去说不定会害了自己的命。
他的命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昀哥儿的,他就算为了昀哥儿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陆憬试了试他的呼吸,给他按了按胸腔,他吐出几口水来,却还是不见清醒。
陆憬无奈地弯腰把他背了起来,往南街医馆走去。
第71章 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