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这一天天的,不赚钱净花钱。她不想再住宾馆了,明天交完钱就坐动车回京州。
第11章
高二上学期感觉十分短暂,适应了新班级就到了期中考,家长会后还没上多久的课又开始了复习期末考。一场场考试就是高中的结点划分,随着结点一张一弛。
宁清是住宿生,晚自习上到十点一刻,到了宿舍洗漱熄灯后她就睡觉了。入睡时能听到邻床被窝里书本的翻动声,偶尔半夜醒来时对面床上被子缝隙处发出的亮光,这是高中女生宿舍的常态。
她不是没想过要熬夜多学习会,但她睡不饱七个小时,第二天脑袋就停止运行了,别谈学习效率。便干脆放宽心,熄了灯就睡,给自己培养一个稳定的作息,包括期末考前也到点就睡,还养成了晚自习课间去跑两圈的习惯。
家长会后,她变得更加孤僻,话很少,她并不觉得孤独。
冬天时,学校后街新开了家二手书店,种类很杂,周日中午宁清会跑去门口买个杂粮饼,再买杯珍珠奶茶,再走到二手书店最里面席地而坐看一下午书。不好意思白嫖,走时再买一本。偶尔会被书名吸引而翻开一本书,《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随手翻了几页不免惊世骇俗。遂怀着瞻仰的心情,迅速完,还把作者的其他几本都找来看了。
其实,家长会那天,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一切都是完美的。宁国涛带母女俩吃了一家私房菜,是她第一次吃鹅掌,鹅掌吸收足了鲜香,软烂之中保留了一丝本身的嚼头,剩余的鲍汁拌饭更是绝。看她那个馋样,她爸又打包了一份让她明天吃。吃完饭又去附近的安踏给她买了一双跑鞋,宁国涛让她每天都要运动。
那天晚自习下课时,赵昕远路过她桌旁,跟她说,你家在我外婆家旁边,是吗?
宁清点了点头,说对啊。
赵昕远站在桌旁看着抬头的她,问,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她对这个问题十分无语,心里正烦怎么整李慧呢,就来了句,没必要啊。
一句话把他噎住了离开,到期末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考完期末,学校又拖着上了三天的新课顺便等期末成绩。高二就要上完所有内容,下学期还有小高考,时间安排十分紧凑。
但寒假临近,学生普遍效率都不高,敷衍着上完了课,拿了成绩单,不论好与差,都一溜烟的跑了。成绩再差都要回家过年的吧,而且这才高二,考砸了还能下次努力嘛。
回了家的宁清毫无心思学习,村里过年的气氛很浓。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每家每户的烟囱里都会传来香味,蒸包子、炸肉圆和排骨,早一个月前腌好的咸鱼咸肉都拿了挂在门口,有时还会听到猪的嚎叫声。
今年家里没有养猪,宁清骑着电瓶车一天带奶奶去好几趟镇上,买够了面粉、猪肉和干货回家蒸包子。
面团正在孙英床上的电热毯上等待发酵,她看到面团上好多洞时赶忙喊了奶奶说发好了。
厨房里放了小方桌和几张板凳,萝卜馅、青菜香菇馅昨天就拌好了放在面盆里。连红豆沙都是自己做的,将泡发的红豆蒸熟,碾碎后就放进锅里加大量猪油和白糖,绵密中带着些许颗粒感。
宁清被派在灶前看火递木头,乡下很冷,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她冻得翘起脚伸到了灶火面前烤。
蒋月刚把包子捏了角,许久不包了手都生疏了,一转头看到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在干嘛?赶紧放下来。”
“我在烘脚啊,太冷了。”宁清还把手放到光脚腕上捂着,她不喜欢穿袜子。
“你看看你那个鞋底。”
“啊!”宁清叫了声,她看了眼一只脚的,另一只脚也被她秒缩回。八块钱一双的棉鞋鞋底难道是塑料泡沫做的吗?已经糊掉了,要不是蒋月刚刚提醒她,就要烧到脚了,她赶忙把鞋子脱了扔到了一旁。
光裸的双脚翘在半空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央求着,“妈妈,去给我拿双拖鞋。”
厨房是单独的一间屋子,需要经过外边的走廊才能进里屋去找拖鞋,这个天太冷了。
蒋月看着被她扔在地上报废的鞋子,她刚回来时母女俩甜蜜蜜了两天,第三天,就想骂女儿了,“自己去,我在做事,一手面粉怎么给你拿?”
“你下次不要买这么便宜的鞋子,帮我拿一下下嘛。”
“多贵的鞋子能经得起你这么烤?”蒋月看到孙英要起身帮孙女拿鞋子,“妈,你别帮她拿,让她长点教训。”
宁清只得挪动身子打开厨房门,冷气瞬间袭来,她垫着脚尖踱去了第一个门,钥匙不在上面。脚都快冻冰了,看到有一粒雪飘在棉袄上时,她往外看了眼,竟然下雪了,像飘来的雪粒子,估计下不大。
余光扫到一个人站在外边的路上看着她,不知是哪个邻里经过,她看了眼,竟然是她同学。但宁清太冷了,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又垫着脚尖奔去了另一个门,拧了钥匙进门找鞋穿。
赵昕远被派去前边的小商店买包料酒,经过她家门口时,就看见穿着一身橘色睡衣的人光着脚从里面出来,支着脚尖跟个熊一样左右摇摆着往前跑。跑了停下后往外看了眼,又接着往前跑。
这一看,果然是她。
他摇头笑着继续往前走了。
宁清找了双橡胶底的鞋,跑去厨房路上看了眼李老太家门口,没有人。
蒸腾着热气的厨房里,婆媳俩手脚麻利地做包子,边在说笑。
“余家大儿子回来了,他老婆可是在家里歇了半年。”蒋月说完看了眼女儿的脚,又不穿袜子,她也懒得说了。
“他老婆好像是六月份就在家的,之前说是在美容院做生意。”
“那个时候城里在搞扫黄打非呢。”
婆媳俩默契地笑了声。
她们说的是邻居王丽芬,嫁了整天混日子的余家大儿子余文明,去年生了个女儿。
宁清对她印象是长得漂亮会来事,但又跟她接触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心中觉得不对劲,但这种细微感受也无法清晰描述,想也没想问了句,“所以呢?”
孙英拿过孙女手上擀成方形的面团,给她整圆了,忽略了她的问题,“听说她前两天又找了份工作,年后就去上班,在富豪酒店当客房经理。”
富豪酒店是本城一所老牌酒店,曾以宴席规格高出名,这几年高档酒店层出不穷,虽趋于式微,但也没没落。
“她一个人的工资养一个家呢,真不知道要嫁这种没用的男人干什么。”
“她那样的出身能嫁到人就不错了,据说她妈年轻时就是在浴室里做的。反正她老公对她在外面干什么也心知肚明,拿钱嘴软。”
两人放满了一个蒸笼,孙英走去灶前开了蒸笼盖,再回来搬着一笼包子放在大锅上盖了盖子,回来对蒋月说,“对了,我让国梅来拿包子的,中午顺便留她和锁明在这吃饭。我给你钱,你帮我去买点卤牛肉和鸡爪,国涛还说要跟锁明喝两杯的。”
这两个男人喝起酒来就没完没了,喝到女人们都下了桌,他们还在那吹牛逼。
王锁明人很胖,喝高了整张脸就胀得通红,看着坐在桌边啃鸡爪的侄女说了句,“你家女儿可是个会读书的料。”
他儿子比侄女大了几岁,读书读不进,上了个中专,就被他花钱找关系送去当海员。这一顿饭就在讲儿子当海员的生活,儿子殷勤到船长每天早上刷牙的牙膏都给挤好了,更别说其他方面。
宁国涛摇了头,“考个大学上班发不了财的,顶多温饱不愁,她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你要让她给人挤牙膏,她只会问为什么。但你儿子是个能混的人,现在都被调回了公司,还是国企,有他师傅罩着他,简直是前途无量。”
王锁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也是在船上苦了那么多年的,这些年我钱少花?在我最穷的时候都得问哥哥你借钱给送礼啊。国企里面哪里容易?派系复杂,也会被人整的。”
“整回去呗,你儿子哪里没这个手段?论心机,你儿子比你厉害。”
宁清抬了头,看向她爸,“如果报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呢?”
宁国涛冷哼,“别人都揍你了,你不揍回去,等着继续被打啊?老王你来给她上上课”
“如果只是忍一次,后面就无视呢?”宁清盯着姑父问。
“清清,听姑父讲一句,这个社会就是欺负老实人的。你担心别人会伤害,那他们这么做之前,考虑你没有?出来混,说错话做错事,就是要承担后果的。你要真守规矩,就是死脑筋了。一般是你忍了,对方就更蹬鼻子上脸了。你要有这个气量就不会问这个问题。”王锁明边说边拦住了宁国涛给他倒满的手,“够了够了。当然,法律禁止的事,我们是不干的。但你要全靠法律,请律师开庭费多少?你们政治课本上不有句话说,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
喝高了的宁国涛补了句,“坏事当然可以做,只要不被人看到就行。”
第12章
自打结婚以来,这么些年,宁真都在老公赵泽诚家过年。扮演一个家庭女主人的角色,老公家是个大家族,过年事宜多,上至公婆小姑的礼仪,下至人情往来的打点,都需她来安排。
刚进门时,公婆对儿子娶的这个对他在仕途上毫无帮助的女人心怀不满,宁真家庭条件一般,当时只有个生意刚起步的哥哥作娘家衬着她。
结婚第一年,她就生下了儿子赵昕远,公婆对孙子万般宠爱,对她态度转为了一般。一个女人,想在大家族里扎根,绝对不是靠生一个儿子的。
她后来借着老公的东风做了点小生意,慢慢做大了,直到有一天能帮到老公时,在那个家中的地位才确定站稳了。
今年是第一次,在她家过年,全家人都住在了乡下。锦衣不夜行,这次回家,门槛都要被人踩破,还没到除夕,上门来拜早年的人都络绎不绝。她心中万般滋味,从当初过年时的隐忍,到今天受着众人的奉承,小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小小的宁家村,困不住她。
乡下空气好,清晨幽静,赵泽诚难得睡了个懒觉。进了房间的宁真发现他醒了,从柜子里拿了衣服放在床尾,“醒了就起吧,给你留了早饭。”
“过年有几个下属带着家人过来这拜年。”
宁真低头帮他扣衬衫扣子,“知道的,回礼我都准备好了。”
“儿子呢?”
“在楼下厨房待着呢。”
赵泽诚皱了眉,“别让他进厨房做事,难得假期,别管着他。”
宁真扣完抬头看丈夫,儿子眉眼的锐利随了他,幸亏脾气没沾了他这样,“我哪敢差使这个大少爷,刚刚让他去买包料酒,他给我拿了白醋回来。”
他笑了声,“他不爱做的事别强迫他。”
他穿完衣服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一片丛林,细雾蒸腾笼罩在其中,一年将尽,面对此景,反倒生出了一分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茫感,“这一年年的过得真快,明年昕远就要上高三了。明年暑假你带他出去逛逛,游学长长见识。”
“我是觉得他在国内上也挺好的,他这个成绩,985是稳的,就看能不能冲清北了。”
“不论在哪上,我们都能给他提供物质基础,就看他自己想在哪上。”
身边不少人早早就把孩子送出去念高中了,他们觉得要留下来上高中,这儿的基础教育是在全世界领先的。但对于大学在哪读,夫妻俩各执一词。虽然赵泽诚嘴上说让儿子自己选,但他这意思,是决定了。
蒋月眼尖地发现了李老太家的女儿一家都回来了,看着抱着电视看的女儿,“清清,你怎么不去跟你同学打个招呼?”
宁国涛听了问,“我们村上有她哪个同学啊?”
“就老太太家外孙,我上次开家长会看到的,好像是姓赵。清清,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昕远。”
“这个名字......”宁国涛记忆力惊人,“就是那个期中考第一名的是吗?”
蒋月看着女儿点头,隔了几个月的尴尬浮上心头,没想到人家成绩这么好,自己当时也太丢人了。那个宁真,还真会讲话,情商高的。算了,我女儿也不差啊。
“那你主动去跟人打招呼,交个朋友啊。”宁国涛看着女儿,真不像他,“怎么这么不喜欢交朋友呢?”
电影正看到紧要关头,宁清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电视应付她爸,“人家很傲慢的好吧,我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不一定肯搭理我啊。”
蒋月瞪了眼老公,“你干嘛要让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们还不乐意跟人家做朋友呢。”
在旁边缝衣服的孙英附和媳妇,“对,清清你要好好学习,成绩超过人家,才是硬本事。”
宁国涛喝多了酒,躺着叹气,“你俩不要把她教傻了。以后到了社会上,就难结识到这种同学了。人家可能说话态度就那样,你不要太敏感了。”
宁清“啪嗒”一声关了电视,把遥控器摔到了床上,对着宁国涛吼了,“敏感是我的错吗?为什么都要来这么说我?你交了这么多朋友,那你现在发财了吗?我们不还是过这种穷日子吗?”
我不得还在学校被嘲笑被针对?
期末前女生宿舍夜聊,宁清参与其中说了两句话,刚好被宿管抓到了。就她被夏丹拖出去骂得狗血喷头,说你下次再犯,就不要住宿舍了,到校外租房子,随你讲到几点。不要干扰宿舍纪律,影响别人睡觉。末了再次说她很敏感,一天到晚想太多不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那一刻,宁清被骂得很害怕,都不说丢脸了,她是班里唯一一个这么被夏丹骂的女生。她更害怕真要被赶出去,她家租不起学校外的房子,一中那个地段,一个月房租是学校里一学期的住宿费。
宁清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没有惹任何人,话都很少。她完全想不到为什么要被针对,连女生都能看得出她被针对,她能说是自己敏感多想了吗?
她已经忍耐了一个学期,试图埋头学习,看书找乐子。但她是人,怎么可能做到完全忽视?
她不敢告诉家里人,他们难道有任何解决方法吗?是换班还是给老师送礼要求她态度好一点?
在家里还听到这句话,来自亲人一模一样的指责时,她瞬间就爆发了,“既然你一直说上学没用,那我也不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