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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烧平安香。——以往,她是从想不到去信这一些的。小满出去之后,却不知觉的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但也还太早了。
她又闭眼,想再躺一会儿,却翻来覆去的,总不踏实,好容易再度入眠,也是似睡非睡,一个梦裹挟着另一个,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稀蒙糊涂的,也总算到了天亮。
外头的雨还在下,又是春寒料峭,她裹了一件夹袄,撑起伞,也就出了门去。
水杏慢慢地走,恰经过码头,人便不由自主持着伞立定了。
迷蒙的雨雾里,一艘船刚好鸣着汽笛缓缓开走。
她不知道它要开往哪里,就只呆呆眺着它远去的方向。——像那天送小满出去时候一样。
船开远了,江面上陡然就空了,雨又忽然下大了,她才回了神来似的紧抓住伞柄,又继续朝庙子的方向走。
到了庙堂门口,早有人先了她一步在燃香,她走近了,这才发现是梁家大奶奶高玉芝,三少爷梁天杰,还有一个女子,约摸就是过门不久的三少奶奶。
高玉芝在最前,她手执着几炷香,正阖着眼对着佛像虔诚叩拜,三少爷立在正后方,他似乎是又老成了一些,整个人总少一层精气神,安安静静站着,眼睛却是放空着的,仿佛来这里并非他的本意似的。
那一位三少奶奶与丈夫隔开了一些距离站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年纪是轻的,身上却穿一件有些老气的靓蓝镶银边缎子袄,她的样貌生得端庄大气,宽额大眼直鼻,神态也严肃,两眼一眨不眨直视着前方,嘴唇紧抿着,无形中就显出几分倔强和凌厉。
他们上完香,恰在门口和水杏打了个照面,三少爷一怔,三少奶奶跟着他也一怔,两个人都还不及反应,高玉芝倒先朝她点了一下头,紧接着笑问一声,“听闻你小叔子招工去了上海。你是特意来替他请平安香的?”
过去了几年,对着梁家人,水杏也不再像初时那样胆怯无措,轻轻一点头,又分别对着几人都客气地一笑。
本以为这样便罢了,谁晓得那高玉芝却仍似笑非笑盯着她,似乎是无心,又别有所指般地道,“这一位是我为天杰精心挑选的媳妇,你看如何?”
水杏根本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发问,一时间不知该要作何反应,在边上始终死气沉沉的三少爷却好似突然活过来了似的出声打断,“阿娘……“。
他这一声喊得很有几分急迫,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的,颇为挂不住。
高玉芝却不理会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敛了,也不再多话,轻哼一声便撑伞跨出了门槛,那新媳妇也不去管三少爷,紧跟着婆婆的脚步,也走了出去。
这一下子,便只剩了他二人空对着,梁三少爷抬起头来,带着几分隐忍似地看着水杏,却说不出来什么话。
片刻的静默,零星的雨沿着庙堂的檐角,滴滴答答的,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落下来。
末了,他只苦涩无奈地一笑,和她道一句别,就连伞也没撑地步入了雨中。
水杏知道了梁三少爷过得并不如意,难免替他难过,也牵引出自己那一丝自小满离家之后就始终盘桓心头的不安。
她持着香烛进庙,屈膝跪在蒲团上,阖了眼睛,对着佛像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愿小满平安,只愿他平安。
40.迷途< 水杏(年下+养成)(小小9090)|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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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迷途
眼前还是那一条来时候的路,小满背着行囊,只是不停不停往前走,但究竟要走去哪里,却没有一点方向。
唯一只知道是不想再留在那一处被逼迫着上那不明不白的学,更不愿再跟那些侮辱她的人共度一秒钟。
他想,上海这样大,不一定就要留在这厂子里,总有他能够去的地方。
这都市本就四通八达,所有的街景全被这黄昏里的细雨笼着,影绰绰的,更好像迷宫似的,全然辩不清楚方位。
他就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走,头发被雨淋得湿透了,就顺手捋一把,也再没心思去细看街上的景致,不论向左向右,朝哪一个路口走,一律全凭自己本能。
不晓得走了多久,突然,模模糊糊听见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他一发怔,一颗心就提了起来,这时候,紧接着又是一声长鸣,小满这才回了神,加快了脚步朝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熟悉的江水咸腥味扑面而来,他再一次看见那一艘艘停泊在江面上的巨轮,倒好像见到了熟人似的亲切。
原来,不知不觉竟真走到了码头。
只看见一艘船远远的开过去,然后,又一艘开回来。一群挑夫围聚在岸边,正一个接一个的从停泊的船上将沉重的货物卸下。
这一些人,多数正值壮年,一律穿着极脏的衣服,衣襟敞开着,脚上踏着破草鞋,有用肩膀直接扛着货物的,也有拿扁担的,但都面无表情,负着重,头颅微微的向下垂着,好像一群蚂蚁,来来回回着,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卸和搬。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码头边上看着他们,天色慢慢暗下来,挑夫们都回去了,码头上静下来,无数闪烁着的船灯连成了一片,这会儿,雨倒是暂止了,吹过来的夜风却是极冷,一把把软刀似的朝着他身上每一个没有遮蔽的地方钻着。
小满裹紧了棉衣,忽然想,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一定是靠着墙边,坐在那张竹椅子上做针线,油灯暖融融的光映着她的侧脸,发觉他在看她,她便会抬起头来,对他羞涩温和地笑。
想着,他便觉得心里发涩,发紧,萌生起想要干脆乘船回去的念头,眼圈红着,却笑一笑,只把手里的行囊抓得更紧,转了身去,离了码头又接着走。
他又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天是完全黑了,一条街冷清极了,树的枝叶被惨白的街灯投在地上,张牙舞爪的,活像鬼魅。再往前,是越发偏僻起来了,雨又开始沙沙拉拉地下起,他看见路边有座不大起眼的破屋,便走进去。
扑面来就是一股极浓的陈年霉味,黑咕隆咚的,再走进去,就看见一座蒙满了灰尘的城隍老爷铜像。
原是一处久没人供奉的庙子。
小满避开铜像,小心翼翼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冷不丁却碰到一条温热的人腿,他一惊,定睛看,这才发现那里早已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
他道一声不好意思,转又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实在疲累得很了,就这么抱着膝盖,靠着墙壁听着雨声,也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睡到不知道几点钟,半梦半醒的,忽然听见一阵兮兮索索的声音,他以为是老鼠,一睁了眼,却看见那叫花子坐在暗淡的晨光里,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
他来不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