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这就不清楚了,正玄山十大未解之谜,谁也不知道徐师兄父亲是谁,不过我猜肯定不是当官的。任林少是官家子弟,打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做事留余地,一般一家宅院里妾室和孩子那么多,徐云骞那个破脾气真要生在大家族里,早就被人算计死了。
任林少极其惆怅,他一直想在求道期间解开这个谜题,道:小师弟你要是打听到了记得告诉我啊。
顾羿胡乱应下,连任林少这个百晓生都不知道,那估计除了几位长老以外没什么人清楚了,王升儒把徐云骞当做正玄山未来掌教培养,估计也不想让徐云骞饱受父辈压力的折磨。
顾羿想了想,徐云骞的父亲难道真是个流放的犯人?
任林少突然又说:回心观王道长问我好几次了,你怎么还不去上课?
顾羿才想起这件事,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王道长,道:我伤还没养好。
任林少表示理解,徐云骞老大半夜揍他,天王老子来了也养不好啊。
顾羿不用练剑也不用练心法,这两天明明能好好宅着休息,一刻也不安生,总跟着徐云骞跑,在悔过崖下看师兄练剑。他独自出神,回过神来徐云骞已经练完了。
徐云骞正在擦藤椅,顾羿就托着下巴看他,估摸着发现讨好徐云骞这条路没什么用,不然就狗腿地上去帮忙了。徐云骞坐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此时天刚蒙蒙亮,太阳露出了一半,从远处山峰那边冒出了头,像是个咸鸭蛋黄。顾羿偏头去看他师兄,觉得徐云骞这人有时候挺简单的,甚至能想象到他三十年后四十年后老了的样子,估摸着也是捧着一杯茶坐这儿看太阳。
徐云骞皱了皱眉,感觉到一股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一样,问:你老看着我干什么?他习惯一个人练剑一个人吃饭,顾羿偏偏要缠着他,跟刚到家的小狗一样,让他很不适应。
顾羿一边在打量着徐云骞,好像面对一个棒槌不知道怎么下手,面无表情道:仰慕你,你信吗?
不信,徐云骞道:你又想算计我什么?
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顾羿道:这是师兄弟互相帮忙。
徐云骞心想只有我帮你,也没见你帮我半点,耐着脾气问:还在愁心法?
顾羿点点头。
徐云骞问:要我帮你吗?
徐云骞竟然自己提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还是这两天带他吃饭有了点效果,顾羿乐观地想,上次送了俩菜包,徐云骞都愿意陪自己去趟刑司堂,现在喂饭好几天了,总该有点新收获。顾羿问:怎么帮?
徐云骞答:废了你的根基,再重新来过。
顾羿道:你不如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没跟你开玩笑,最好的办法,你上文渊阁也不一定能找到一本完美的心法。徐云骞道,这世上没有哪门功夫是完美的,他是上过文渊阁的,孤山文渊阁书卷上万册,有正法武功,有旁门左道,一入文渊阁如同进入大海,知识浩渺无从选择,不少弟子原本武学造诣颇深,进了文渊阁反而走火入魔。
顾羿沉默了,徐云骞说得没错,根基错了,再往上练那也是错上加错,但真要一招废了自己功夫从头来过,那又要耽误多少年?
徐云骞本来端着茶,突然眼睛一眯,手中的茶盏瞬间出手,一个杯子在旁人手里就只是个杯子,但在徐云骞手里那就是一把刀。顾羿还以为这大师兄又发哪门子脾气,用得着这样动不动就扔点东西出来吗?但他还未来得及质疑,只见杯盏擦过他的脸颊,直直朝后坠去。
顾羿心里发冷,已经猜到怎么回事儿,一转头才发现这悔过崖下有了第三个人。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站在江对面,一头长发被一根木簪子松松挽在脑后,整个人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穿着飘逸,不像是个刺客,倒像是个江中精怪。徐云骞功夫不俗,茶盏甩出去的时候蓄着内力,按理能撞碎木石,茶盏气势汹汹奔去,到了男人眼前反而越来越慢,最后被一手托住,姿态轻松,如行于流水。
柳道非端着茶,不慌不忙掀开茶盖,看茶叶上下沉浮,还留有余温,笑道:头一次见面就请我喝茶吗?
徐云骞的剑已经出了,此时挡在顾羿面前,眼看着柳道非就着茶喝了口,他本身爱洁,看到他的举动皱了皱眉,别提多触霉头。徐云骞觉得顾羿真是个扫把星,咬牙切齿道:小师弟,你仇人不少啊。
顾羿捏紧拳,他没见过柳道非,但也知道那是个不好惹的,徐云骞的功夫轻易就给化解了。普通刺客刺杀要穿夜行衣要蒙面,要选时机,可是现在是大白天,柳道非没有乔装打扮,却能混进森严的正玄山,他也没有蒙面,并不怕人看到他的脸,不怕失败后有人会来寻仇,意味着他绝对自信,能看到他脸的人绝对是个死人!
顾羿伤都没好利索,打肯定打不过,就是不知道徐云骞能挡下几招。
柳道非是个讲究礼数的人,什么时候礼数不能乱,道:有人花九十万买这小兄弟一条命。他文质彬彬,一点戾气都没有,好像是专门来买古玩的。
徐云骞切了一声,冷声道:我家这倒霉玩意儿不值这个价。
顾羿:怎么就你家的了?
柳道非看了看徐云骞,又看了看顾羿,再看了看徐云骞挡在顾羿面前那把剑,道:看来我想要他的命就要先解决你。
这事儿其实跟徐云骞没有关系,王升儒到头来也不会过多苛责,他大可以置身事外,但徐云骞没反驳。
柳道非摇了摇头,有点可惜道:王升儒养的两个徒弟,今日一个种都留不下。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是因为有把握,只要出手,王升儒座下两位弟子今日都要命葬他手。
徐云骞穿着正玄山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泛着寒光,而徐云骞紧紧皱眉,顾羿看他不慌不忙,以为定是有什么真本事,结果徐云骞一拍他肩膀把他整个人拎起,道:快走!
顾羿:?
徐云骞摆什么架子,对面是个宗师级的人物,而徐云骞再厉害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往上撞那就是找死,打不过第一要义绝对就是跑。
然而对方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柳道非一生从未有过败绩,徐云骞刚一动,只感觉眼前青衫一晃,上一刻还在江对面的柳道非此时突然出现在眼前,不愧是做杀手的,动手之前不讲什么开场,也不说什么承让,杀招接踵而至。徐云骞提剑格挡,只走了三招就只能败下阵,因为他的剑断了。
柳道非连一把武器都没出,只用了两指,一把玄铁打造的上好长剑拦腰折断,断剑跌落在地,徐云骞有些不可置信,一生中还未经历过如此败绩。
第14章 欠债还钱
紧接着杀机就来了,徐云骞咬了咬牙,知道躲不过就只能硬碰硬,就在这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很瘦,是一个少年样子的手,看样子没有多大的力量,对上柳道非的手掌却不露败相。徐云骞以为这鸡贼的小师弟早就趁乱跑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还在,甚至在这时候还捞了他一把,顾羿用的不知道是什么邪门儿的功夫,两掌相对,柳道非后退三步他愣是一步没退,甚至趁机拽着徐云骞的袖子把他一把拉走。
柳道非后退三步,没有立刻去追,有些讶异,目光中带着赞许,撼海潮?
顾羿年纪不大,已经有顾家家主顾骁的架势,要给他十年,这人日后真能位列天下十大,可惜啊,没有十年了,今日他要顾羿死他就不得不死。
徐云骞不知道顾羿内力如此雄厚,被带着跑了两步才意识到顾羿为何不愿意放弃顾家的心法内功,这跟正玄山教授的完全是两个路子。
可惜顾羿的功夫如同昙花一现,他们刚躲进树林,顾羿膝盖突然一软,脱力似得直挺挺往下坠。顾羿不是内功深厚,他那点破内力也就跟普通弟子差不多,撼海潮是玉石俱焚的功夫,他击退柳道非三步,自己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顾羿使一次没死已经万幸,扛不住柳道非再来追杀。顾羿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感觉一切都是虚妄。他胸前一大片鲜血,面色惨白,嘴角还在涌出血沫,只留了一句话:欠你的,我还了。
徐云骞咬了咬牙,也不顾小师弟脏,背上软绵绵的顾羿破口大骂:你有毛病吗?
正玄山地形复杂,很多地方是按照古老阵法修的,这里摆个什么景,那儿栽一棵梨花树都有讲究,本来用来是镇妖邪,此时用来缠住了那个人魔柳道非。这地界不住个一年半载的,谁都绕不出来。
徐云骞在路上看到了两三具尸体,柳道非怪不得没掩饰,这人一路杀过来的,缝人问个路,问完就把道童给宰了。徐云骞看到道童的尸体皱了皱眉,以前听说什么凶神恶煞,什么爱杀人的王八蛋大多数都在话本里,徐云骞才十六岁,大半辈子都在正玄山修道,哪里真见过这等魔头?
徐云骞经历了人生第一次逃亡,就是因为他背后那个倒霉师弟,倒霉师弟快死了一样一直吐血,徐云骞被顾羿吐了一肩头的血,滚烫得像是一泼开水,他都不敢回头看,真怕等自己跑到了,小师弟命都没了。
顾羿在徐云骞肩膀上一路颠簸,问:你干嘛骂我?他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徐云骞骂他了,反正核心意思就是说顾羿有毛病。
让你跑你不跑,没事儿干凑上去找死吗?徐云骞脚下步调也没停,骂人的嘴也不停,就是想听小师弟出个声儿。
顾羿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没了一样,贴着徐云骞耳朵他才听到半截,说好了不欠你的。
顾家人不欠人情钱财,欠了什么加倍奉还,那天晚上徐云骞给顾羿输送了一夜内力,说好要还清,他不想欠师兄的债。刺客他招来的,要是换了别人,顾羿说不定推出去挡刀就算了,但那是大师兄,他舍不得。
徐云骞冷声道:没用。
啊?顾羿有些茫然,他觉得自己已经顶天的善良了,这大师兄怎么就不买账?
徐云骞道:人是你招惹来的,管我屁事,有你这么还债的吗?
顾羿想,有点道理,本来也不关人徐云骞的事儿,他纯粹是被自己这个倒霉蛋给殃及了。
徐云骞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可别死,死了我去踹你坟头。
顾羿脑袋嗡嗡疼,觉得死了也图不来一个清净,道:你可饶了我吧。
正玄山地形再复杂也拖延不了多久,徐云骞与其在这儿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还不如把顾羿扔了自己走,顾羿觉得师兄应该不是那么喜欢找死的,问:你去哪儿?
徐云骞正要回答,柳道非已经出现了,徐云骞功夫不错,背着顾羿一步跨出去三步远,已经到极致了,这柳道非慢悠悠跟在身侧,跟散步一样,问:两位后生,别跑了吧?
柳道非说话温温柔柔的,说话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一柄匕首顺势劈来,目的是顾羿的脖子,徐云骞脚步一错,硬生生替顾羿挨了一刀,刀锋划过徐云骞的胳膊,血霎时间染红了他的手臂。
徐云骞连去看伤势的机会都没有,他把顾羿扔了跟柳道非硬碰硬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但背着顾羿不能进攻只能防守,除了躲以外无路可走。
徐云骞呼吸愣是没变奏,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道:你欠我两次了。
背后的顾羿一愣,知道他说什么,加上那一夜,再算上这一刀,顾羿已经欠徐云骞两次了。
师兄!顾羿惊呼一声。
柳道非的刀捅进了徐云骞下肋,徐云骞瞪大眼睛,这一刀太疼了,疼得他差点托不住小师弟。
柳道非叹了口气,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就是没有一条好命,手里的刀转动,绞着徐云骞骨头连带皮肉都要刮下一层,道:你也别挣扎了,你师父闭关,这正玄山没人能赢得了我。
徐云骞不信邪,他这辈子不信天命不信强权,他只信自己。徐云骞一个侧踢踹向柳道非,柳道非身形一闪,徐云骞连柳道非的衣角都没碰到。他望着不远处的柳道非,下肋插着一把刀,他已经是强弩之木,哪怕十个徐云骞也打不过一个柳道非。
他气息已经乱了,眼神却不输,狠狠看着柳道非,话却是对着顾羿说的:第三次。
三次,顾羿欠了徐云骞三次。
顾羿眼睛都红了,长这么大除了爹娘也没人这么护着他,轻声说:师兄,你放手吧。
徐云骞暴脾气上来了,道:闭嘴!
徐云骞封住大穴,往前走了两步,后面寒光一闪,徐云骞右腿腿弯被刮了一刀,深可见骨,徐云骞背着顾羿跪在地上,哪怕是他也再也无可前进一步,他听到柳道非的叹息:何必搞得那么难看呢?只要你开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柳道非说话间皱了皱眉,感觉徐云骞的眼神很不寻常,他杀过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濒死之人的眼睛,没有一个是徐云骞这样的。
那是不屑,这个天之骄子这种情况竟然还能露出这种表情,好像柳道非再厉害不过是一条上蹿下跳的狗。
徐云骞没有再看柳道非,而是越过柳道非望着远方,他已经看到了文渊阁的屋檐,一只白猫趴在飞檐上晒太阳,徐云骞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殷凤梧!给老子滚出来!
徐云骞一说话,顾羿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可是文渊阁的那个怪女人一辈子不出塔,会为了他们两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破例吗?
殷凤梧!徐云骞声嘶力竭大喊:你个不敢下文渊阁的龟孙!
柳道非有些好奇,看向文渊阁的方向,只看到远远的一个塔尖,徐云骞的声音一圈圈荡开,可惜只有飞鸟惊动,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看腻了,想要尽快解决,准备给徐云骞最后一刀,好让他闭嘴。刀锋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他这把刀取了很多人的首级,很多人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还在梦乡里,下一瞬脑袋已经没了,再去看他的睡颜好像还是满足的。也有些人吸引了柳道非的兴趣,所以柳道非会大发慈悲跟他们玩一玩,比如这两个小崽子。
柳道非今日玩心太重了,不该跟这俩孩子胡闹这么久,他倦了,只想快点解决徐云骞,再割了顾羿的脑袋回去交差。
他的刀距离徐云骞只有一瞬,突然,不知道从而窜出来一颗石子,直直敲在刀刃上,薄如蝉翼的刀如同水面泛起一阵涟漪,有人竟然打偏了柳道非的刀尖。
柳道非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只看到树旁倚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正玄山的道袍,男人的袍子改都没改就给她套上了,像是穿了个麻袋,但额头上的枣核红印那么显眼,像是一滴血,她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问:我看哪个王八蛋敢骂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