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徐云骞没听懂年先生说什么好不好的,年先生对顾羿倒是上了些心,自打知道这人是谁之后看他样子都顺眼了很多,道:我看看。
年先生略通些医术,也不顾回忆顾骁的往事了,摸上顾羿脉门,他伤得极重,但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道:少主,此地不宜久留。
相比疗伤,现在应该离华清行宫远些。
顾羿敢在华清行宫杀人,就算陈皇后网开一面,东厂的番子也不会放过他,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来。徐云骞皱了皱眉,顾羿先是惹了平南王府,现在又惹上了东厂,真是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才下山一个多月,这天下都被他搅和得要变天了。
年先生问:回家吗?纵使这天下再怎么变,家里应该也能护得住。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要么回家,要么回正玄山,这两个选择最好。
徐云骞沉吟片刻,道:不用,回富贵楼。
楚红那个人精一定有什么神通,不然不敢给顾羿出主意让他进华清行宫杀人,敢跟顾羿做生意,那就是能兜得住这个底。
回富贵楼途中遇到两拨东厂的人,徐云骞草草应对了,到了富贵楼已经是第五天,楚红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只留下一个薛林海。薛林海看到顾羿后松了口气,这小祖宗的计划竟然真的能成功。如今东厂潘青被刺杀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被迫害过的江湖人士恨不得夜夜笙歌,据说南海七星门放鞭炮连放三天,就是为了庆祝潘青那狗贼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进了乐秀镇,那帮东厂番子反而安静了,没有再继续追杀,好像是在忌惮这里面的人物。
顾羿中途醒来一次,看了徐云骞一眼就沉沉睡去,睡之前握住了徐云骞的手。顾羿没什么力气,握得也是松松的,徐云骞没有甩开,因为顾羿睡梦中一直在叫师兄,他眉眼舒展开,跟小时候皱着眉入睡的样子全然不同,他一直在叫徐云骞,好像那是什么天大的好东西。
徐云骞摸了摸顾羿的额头,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好像他想握着那就随他握着了,也不怎么挪动。
年先生在旁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又觉得哪里眼熟,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这他娘的是那个断袖的典故!
古有汉哀帝不忍惊扰董贤割袍断袖,今天徐云骞就能干出这种事。徐家盛产痴情种,只不过没想到徐云骞痴的是个男人,年先生心想这事儿必须得告诉夫人了。
顾羿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人抱着,背后传来好闻的檀香,他搂着自己的腰,胸膛紧紧贴着自己,温和而干净,好像被他抱在怀里天塌了都不用担心。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顾羿一直是浅眠多梦,那些梦经常是乱七八糟的,头一次做这么简单的梦,仅仅是被人抱着,好像只要这样就行。
顾羿睁开眼,突然看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胡子编成了一条麻花辫,正在打量着自己,顾羿还没被这么看过,老头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偏偏一边看一边摇头,好像顾羿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又像是个挑剔的恶婆婆在打量未来的儿媳妇儿。
你是谁?顾羿皱了皱眉,一说话全身都疼,好像经脉郁结,堵得难受。
年先生看到他醒了,把他扶起来靠着后头的软垫,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扯着嗓子喊道:少主,你媳妇儿醒了。
顾羿:他脑子有些嗡嗡的疼,什么少主什么媳妇儿,他被土匪绑回家当压寨夫人了?
徐云骞推开门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顾羿,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嗯了一声。
年先生本以为会看到徐云骞什么特别的反应,怎么也应该抱着哭两场,徐云骞也过于冷淡了些,跟顾羿昏迷时的样子完全是两回事。
顾羿在想,年先生叫徐云骞少主,徐云骞是哪家的少主?
徐云骞走到他床前,居高临下看着顾羿,道:脱衣服。
顾羿:啊?
年先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年纪大了,有点闹不明白年轻人都在想什么。一身伤呢,折腾下来估计能死在床上。年先生缩起脖子,像是个成精的千年老乌龟,一面走一面说:我知道我这个大嘴巴子不能看,我这就走,走得远远的。
咿呀一声,年先生给他们关了门。
徐云骞站在床头,一挑眉,又道:把衣服脱了。
顾羿刚醒,他迟疑片刻,真的开始脱衣服,他就穿了一件里衣,脱起来并不费力,轻轻扯一下腰带就散了。他身上都是伤,前胸后背两处顾天青留下的大伤,腿上被孟鹤君的苦刃切出来的小伤。虽然已经被包好了,看上去也是触目惊心得很。
他们俩师兄弟下山后轮流受伤,但跟顾羿相比,徐云骞那不算是多严重。
顾羿脖子上有一道细小伤口,当时孟鹤君差点切了他的喉咙,此时缠着一圈纱布。徐云骞摸上他的脖子,隔着纱布轻轻摩挲。顾羿感觉到有东西压在自己喉间,有些类似窒息的压迫感,倒是不疼,反而有点痒。他看徐云骞眼神深邃,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问:师兄?
徐云骞嗯了一声,指尖顺着喉咙往下游走,顾羿身体很有力,但没怎么长肉,胸膛和后背都趋于单薄,背脊线条很漂亮,到了腰线处又收束起,整个人像是一柄弓。徐云骞动作缓慢,一寸寸往下摸,顾羿的呼吸倒是越来越沉重,没太弄清楚徐云骞想要干什么,徐云骞不说话,指尖下滑时一直注视着自己,顾羿从未在清醒状态下距离徐云骞这么近,也没被人这么看过,只能跟师兄对视,看着徐云骞眼角下的痣有点心猿意马。
徐云骞穿着整齐,仅有一根手指碰到顾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保持着一股克制,顾羿却觉得这人好像在勾引他,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么摸自己,哪个男的也受不了。
顾羿心想这样下去可能要走火,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惊呼一声,啊!
徐云骞的手指停在他左肋,突然手指一跪,骨节敲上他悬枢穴,顾羿差点被这一下敲得魂飞魄散,像是有人在自己左肋捅了一刀,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叫出声,他喘了两下缓过来,紧接着就感到一股暖意汇入悬枢穴,顺着穴位流向四肢百骸,身体没有刚才那样郁结,竟然松快了不少。
顾羿知道自己想多了,咬牙切齿道:你可真厉害。像是哄骗脱臼的小孩儿接骨,先给他吃点糖讲个故事,徐云骞给他疗伤还得先来一出美人计。
徐云骞:嗯。
顾羿:碰上这么个人有气都发不出。
顾羿拉上衣袖想把自己衣服穿好,穿衣服比脱衣服麻烦,拉扯的时候背后一阵撕裂般地疼痛,手腕被人扣住,我帮你。
徐云骞刚才让人脱了衣服,现在又让人穿上,顾羿握在衣襟上的手松了松,放手让他来。徐云骞说穿衣服那还真的是穿,动作不急不躁的,把腰带系得端正,领子整理得干净整洁,顾羿原本胸膛敞着,如今被捂得严严实实,连锁骨都没露出来。
两个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手指时不时触碰到他,顾羿有点不太淡定,迷迷糊糊的,后背一直在出汗,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干点什么的冲动,想把人按在这儿先把事办了,直到徐云骞走了才松了口气。他呆坐在床上,徐云骞刚才摸过的地方好像有火在烧,差点一把火把他骨头烧酥了。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刚才徐云骞给他穿衣服的禁欲模样,冷静克制,睫毛垂着,呼吸都不曾错乱过一分。
他想,师兄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章日常过渡~
突然发现我的书名应该叫师兄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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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亲亲
乐秀镇就是个小镇, 富贵楼里来往的客人并不多,薛林海在富贵楼住了太久了,他本来只是一个百灵楼的探子, 这一趟江南行足以让他铭记终身了,尤其是顾羿和徐云骞, 老板娘说的没错,这两人以后会成个人物。
薛林海正一抬头,就看见徐云骞下楼,身边还跟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 那老头走路很轻,一眼就能看出功夫不俗,跟徐云骞错开两步走,好像徐云骞是他主子。薛林海对徐云骞有莫大的兴趣, 顾羿姓谁名谁身世如何清清楚楚,但徐云骞作为新的江湖十甲子, 竟然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来历, 就知道他师承王升儒而已。
徐云骞停在自己跟前,薛林海才知道他原来是找自己的, 他一愣,道:徐少侠请坐。
徐云骞坐在他对面, 薛林海其实没跟他说过几句话,骨子里很怕他, 此时试探性地问:徐少侠是想知道些什么?薛林海对自己的认知很有数,他也就消息比别人灵通能让人惦记着。徐云骞大半辈子都在文渊阁,肯定有不少江湖事想问他。
徐云骞半点客气都没有,问:极乐十三陵你知道多少?顾羿找了顾天青报仇,接下来应该想去找极乐十三陵。
薛林海没想到他这么开门见山, 苦笑一声:顾羿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真的不知道多少,既不知道首领是谁,也不知道本宗在哪儿。
薛林海说到这里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那几乎是百灵楼谁都想解决的难题,百灵楼以消息灵通著称,放言知尽天下大小事,只要你肯出钱,连当今圣上身上有几颗痣都能一清二楚。但就是对极乐十三陵毫无办法,这么多年来一点进展都没有。
极乐十三陵这个名字让人闻风丧胆,但几乎无人知道他们本宗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去找。作为一个杀手组织来说,他们做到了极致,只办杀人事,杀了之后悄然离去,做的干干净净。江湖人对于极乐十三陵的了解竟然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徐云骞并没有感到失望,他也就是来碰碰运气,不奢望一个百灵楼的探子能知道多少。
薛林海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个杀手组织。
哦?
薛林海继续道:一般杀手组织,都是打开门做生意,你给我钱,我帮你杀人,说白了跟街上小摊贩没什么区别。不管是承运书斋的老板柳道非,还是什么□□越货的飞天阁,传闻再神秘,肯定都能让人找到。但是极乐十三陵不一样,我从未听说过任何一个人找到过极乐十三陵。
一个杀手组织最大的目标一定是钱,只要是为了钱,那就是客源越多越好,像十三陵这种捂得严严实实,让人难寻的组织实在少见。
薛林海想了想,把自己多年推测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道:我有两个猜测,他要么是谁的专属组织或者下设机构,专门为一个人或者一家人办事。这个可能性有,但不大,因为极乐十三陵行动范围很广,从南疆到北疆,从中原到西域,鲜有他们没染指过的地方。但他们只要一动手,就是灭门大案。如果极乐十三陵只为某个人服务,那他的仇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还有一种呢?徐云骞问。
第二种,他需要一个门槛,想进极乐十三陵需要有人介绍或者有人担保。薛林海道,这个可能也不小,京都有不少专为达官贵人提供的场所,只能接受熟人介绍,生人找不到门路进去。如果是这样那就难办,你只要搭不上那个人脉,就一辈子摸不到那个门槛。
徐云骞听了薛林海的分析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道:多谢。
哪敢哪敢,胡说八道而已。薛林海有些受宠若惊,他说的也就是自己的推测,徐云骞听得太认真让他不大习惯。
年先生在旁听了他们一番话,此时小心翼翼道:少主,能不能问个问题?
徐云骞道:问。
年先生道:你知道极乐十三陵的消息要干什么?帮顾羿报仇?
徐云骞摇了摇头,道:那是顾羿的事,不是我的事。
年先生听他的意思竟然是分的清清楚楚,可顾羿的事如果他真的不管,又干什么要替他询问极乐十三陵,年先生问:你这样,我就不明白了
大概是年先生从小看着徐云骞长大,所以有些话跟别人不能说,但跟他能说,如果能解决他会解决,如果他解决不了,我会帮他解决。
徐云骞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可极乐十三陵那样的地位,徐云骞根本不是对手,但他好像没把他放在心上。
年先生说不上话来,第一次感觉徐云骞对顾羿是认真的。他已经把消息递回家,夫人应该过几日能收到信,徐云骞是徐家的独苗,就是不知道家里知道他身上发生这档子事儿会做何处置。年先生打小看着徐云骞长大的,知道他认定的事很难改。
徐云骞递给年先生一封信,道:麻烦先生帮我带回家。
一封信而已,随便找个暗桩的伙计也能把事情办妥了,徐云骞说是让他寄信其实是下了逐客令,让他事情办完就走,别老在他眼前晃荡着烦人。年先生很知趣,把信往袖子里一塞,道:这就走,这就走,午饭也没吃,一把老骨头,日日风雨来雨里去,可不能耽误少主干好事儿,你说我这不是不长眼吗?
徐云骞:
薛林海在旁听着,没听明白他们话里有话,就觉得人家一个老人不容易,道: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年先生摇了摇头,道:做人要知分寸,这辈子命苦,只能下辈子来享福。
徐云骞:有多远滚多远。
年先生倒是真的一溜烟溜走了。
薛林海张了张嘴,没想明白徐家什么家风,都这般不尊老的吗?
徐云骞推门进去时,顾羿正靠在窗前,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下地行走已经无碍。顾羿穿着一件道袍,整个人透出一种很纯良的感觉,但徐云骞知道那是错觉,只见他嘴角一勾,看着窗外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徐云骞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见了院子里的楚红。
顾羿在这儿看了小半个时辰,知道徐云骞进来也不回头,只扬了扬下巴,师兄,你不觉得这老板娘挺有意思吗?
这间屋子后窗能够直通后院,楚红正在院子里发呆,那就真的是发呆而已,现在已经入夜,楚红连件袍子也不披,坐在院中石凳上,手里摇着的团扇慢慢放缓,最后竟然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是真的发呆,还是在练什么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