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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想家

    我伸手取消了手机上的闹钟,简单洗漱了一下,给家里打去了视频电话。

    国内已经是大年叁十的晚上了,按照习俗,我爸妈他们应该在吃团圆饭。

    “妈妈外公外婆还有爸爸团年啦~”我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笑得很是傻气,“快快快,帮我也准备一副碗筷,把手机放过去,就当我也陪在你们身边了。”

    “呸呸呸,摸木头。”外婆嗔怪了一句,手在实木桌子上摸了摸,“大过年的说话不能不讲究的。”

    我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跑到床边摸了摸木质的床脚。

    “你这时间算得正好,我们四个刚刚坐上桌,你爸和你外公的酒还没倒上呢!”我妈的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看起来是想放大有我的那个窗口的画面,“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没有,真没有。”我弯起胳膊做了个秀肌肉的姿势,“我最近在健身,体重重了,身上的肉结实了。”

    “适当锻炼可以,”手机被我爸接了过去,“可别练成那没肉的牛蛙了。”我爸说了一句,就变成了人体手机架,他举着手机和我妈他们离得远了一些,好让我能同时看清我妈外公外婆他们叁个人。

    外婆掏出老花镜,但没有戴上,只是在眼睛那儿放着,“我是觉得我们家诗酒变得更漂亮了。”她把老花镜递给外公,“不是天天念叨吗?你不好好看看?”

    “就你话多。”外公接老花镜的手一顿,脸上难得露出一副有些尴尬的样子,“过几个月就回来了,回来再看也一样!”

    “是。”我笑嘻嘻地应和着,但鼻子止不住地发酸,“过几个月就回来了,你们团圆饭吃些什么啊,让我看看嘛!”

    对面四个人连说带比划地给我介绍着他们的晚餐,就差买一个能闻到味道的手机给我寄过来。

    “你今天打算怎么过?自己懒得做饭就去下馆子,想吃什么吃什么,外公给你报销。”外公一拍胸脯,豪情万丈。

    “去唐人街看看表演。”我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人离开了镜头,拿起放在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想缓解一下情绪,“晚上去吃大餐!”

    “自己一个人吗?”

    “和同学。”

    “那就好,尽量不要独自活动,多和大家在一起。晚上如果太晚,就麻烦男同学把你送回来一下,你出人家来回的车费。”

    “还有,多照些照片,让爸爸妈妈外公外婆也感受一下你的生活……哟,怎么还哭起来了?”

    听到他们絮絮叨叨的嘱咐,我实在没绷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出来。我躲在镜头发咬着手背,但还是没能抵过汹涌的泪意,一下子,“抽搭”出了声。

    只是浅浅的声响,却被他们在嘈杂的那一边捕捉到了。

    “别躲在一边哭啊,让我们看看你的小花脸。”

    我想起小时候他们编童谣笑话我哭鼻子,就是唱着“小花脸”“小花猫”的,于是“噗嗤”一下又乐出了声。

    我重新拿起了手机,对着屏幕撅着嘴“哼哼唧唧”起来。

    “又哭又笑的,像个小疯婆子。”“怎么哭了?毕不了业了?”

    “嗯!”我恶声恶气地故意说道,“我要大学肄业,成为家里学历最低的人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啊?”外婆叹了一口气,“我前些天还看新闻说有年轻人现在专门在家当全职女儿,我觉得这就挺好。比你在国外,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得强。你不知道我和你外公两个人成日里在家,两张老脸就这么干对着,好不容易周末你爸妈来了,说实话,看着也烦。我就想我的宝贝囡囡。”

    “嘿!”外公拍了一下外婆的肩膀,“哪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就是要展翅高飞,一辈子围着我们打转有什么出息。”

    “你们别吵了,让我说两句啊。”我一说话,眼泪就刹不住,干脆撅着嘴嚎出了声,“我好想家,好想你们啊!”

    我这一哭,成功带着我妈和外公外婆都红了眼睛。

    谁知我爸凉凉地笑了一声,“哎呦,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嘴硬地能拴一头牛,‘我是天生的浪子,就应该漂泊天涯,四海为家,等我出去了,我肯定不想家’,一到寒暑假就‘我要抓紧假期旅游,我不回来了’。”

    听到我爸的控诉,我意识到自己是多少有点没良心了。虽然我和我爸妈每天都会发消息聊会天,一周视频上一次,但我们也有两年没有没见过面了。

    我正想说几句好话,哄哄他们开心,就听见有人在房门外问道:“你怎么了?在哭吗?你在和谁说话?”

    还没等我回答,房门就被人打开了。

    莱希斯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镜头之中。

    我第一反应就是挂断视频,但是我看见屏幕那边,齐刷刷地四双眼睛盯着我和莱希斯特。

    是的,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手机支架的工作,也走到了镜头前。

    我拿出了我巅峰的演技,神色自然地对莱希斯特说道:“我正在和我的家人说话,莱希斯特,你要和他们sayhi吗?”

    莱希斯特一扭头,就对上了表情严肃地四张脸。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有些局促地用中文和我妈她们说了你好。

    “你先和你家人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忙不迭地跑了。

    呵,没有的社恐。

    “好了,别看了。”我拍拍手,唤回四位家长的注意力,“他是我合租舍友的弟弟,今天和我们一起唐人街玩。”

    我爸还是不满,“那他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进你房间吧?”

    “该说不说,人家外国小伙子长得就是帅啊,他多大了?”我妈和我外婆都是颜控,在我出国之前,两个人背着我爸和我外公都叮嘱我一定要谈一个外国帅小伙。

    “还不到16。”说是这么说,我和这个未成年的关系可比谈恋爱复杂多了。

    “哦,那有点小了,不过他们长得是真快啊,这完全看起来就是个成年人了。”

    四个人的话题逐渐就跑偏到人种基因和肉蛋奶上面了。

    一直聊到我的手机发烫,我才结束了这一通长达快两个小时的视频通话。在结束之前,他们还又叮嘱了一遍。

    “晚上一定要让这个帅小伙送你回家。”

    “平时在家记得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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