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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抬手挠了挠额,林元晏从椅上站了起来,他已经开始来回在房中踱步了。

    许是等得太久了,他忍不住问站在外面守夜的丫鬟:“现在几时了?”

    外面守夜的是青芽,她听到问话,连忙答:“回少爷,已经亥时了。”

    亥时了还没有来……母亲到底有没有同她说过……

    林元晏忍不住来回绕了两圈,他想开口问邬从霜的下落,但又觉得这样贸然问不太合适,便又忍了下来。立在房中憋了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便找了个借口:“我的茶凉了,你让邬从霜替我泡一壶新茶来。”

    青芽愣了一下:“回少爷,从霜被大夫人唤去了,现在还没回呢。”

    还没回?

    都这么晚了,还没聊完吗?

    ……

    青云院外的石亭台阶下,邬从霜与香蕊并肩坐着,脚边还有一碟糕点,是香蕊原本要送回厨房去的。

    今日不知怎么的,二少爷没有胃口吃糕点,焦急的把院里守着的丫鬟都驱走了,只留了守夜的青芽。好好的一叠糕点没吃,她就准备送回厨房,结果在门口遇到发怔的邬从霜。

    今夜无事,两人便像从前一样坐在无人的石亭台阶,一边吃着剩下的糕点,一边看着夜空。

    “你怎么啦?我瞧你有些闷闷不乐。”香蕊与邬从霜在林府一同长大,她的情绪她都能感知一些。

    邬从霜仰着头,看着那片漆黑的天空:“我在想,活着是为了什么。”

    从前她活着,是因为想要攀上那个位置:还是丫鬟的时候,她想成为林元晏的通房,成为通房之后,她想拥有妾侍身份,成为妾侍后,她想成为正妻。

    但当她得到了拥有的一切后,似乎人生也没有什么变化,她斗天斗地,斗到自己病入膏肓,缠绵病榻;斗到亲朋好友散尽,孤寂深院;斗到回想起自己那短暂的前生,竟回忆不起一点她值得高兴的事。

    “活着就是活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香蕊随口答了一句。

    邬从霜伸出手,想要抓住夜空中阻挡星辰的乌云:“香蕊,你有没有去见过说书先生说的大湖。”

    “你说的是那个大到无边无际,与天地相连的大湖吗?”

    “嗯。”

    “这肯定是假的,那些茶馆的说书先生为了编故事总是胡吹瞎扯,他们还说在大湖里看到过一种大鱼,叫鲲鹏,能一飞千里。”

    “如果是真的呢?你就不想去看一看吗?”

    “我不想,我就想留在林府里好好做活。”

    香蕊非常踏实,这也是厨房张婆子喜欢她的原因。

    邬从霜也喜欢这样的香蕊,她侧头靠在她的肩头,声音柔和:“我想去外面看看,我想去过那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在京都城,不在林府,而在广阔的天下。”

    天空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拂开了一条缝隙,有月光投射下来,照落在亭子后面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边上小径旁的一棵柳树下,林元晏就站在那里。

    他听到了邬从霜说的话,看到了她眼眸中映着的月光,灿若星光。

    这天晚上,青云院十分安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邬从霜和香蕊在石亭畅谈了一夜的梦想,到了天微亮才回房。一到房中,刚守夜回来的青芽立刻来找她了:“从霜姐,昨日二少爷一直在找你,怎么就不见你的人影呀?”

    林元晏找她?

    邬从霜咯噔一下,大夫人前脚刚安排她入林元晏的房内,收为了通房丫鬟,林元晏就准备让她侍寝了吗?

    这个狗男人,前世怎么不见他这么色急的!

    不知怎么的,邬从霜曾经与林元晏夫妻一场的好感已经在重生后不断下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动手动脚、骄奢淫逸、恬不知耻……

    (林元晏:???)

    狗男人!

    邬从霜去洗了一把脸后,就为林元晏烧了早茶,为他端了过去。

    林元晏已经早早起了,坐在书桌边看着手里的一卷书。

    邬从霜端着茶进来,心里不大高兴,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少爷,茶。”

    林元晏轻咳了一声:“嗯。”

    他放下手中的书,是一本游记。

    似乎有意让邬从霜注意,他还把游记摆放在她一眼可见的位置,书上文字和插图,清晰可见。

    邬从霜低着头,没有去看那本游记上的内容。

    林元晏饮了一口茶,见她无动于衷,便又咳嗽了一声:“我昨日看了一篇游记,觉得里面描写的事物很有趣,你今日去书馆,替我再挑几本来吧。”

    “是,少爷。”邬从霜应道。

    “最好不要京都城的,越新奇越远一些的游记最好。比如鲲鹏、大湖,这一类的最好。”

    邬从霜终于抬起头看了林元晏一眼。

    林元晏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世的邬从霜离得他有些远,不像前世那般会主动靠近自己,接近自己,所以他很愁,又愁又急,又不知道用哪种方法靠近她,所以只能投其所好。

    邬从霜只觉得莫名其妙,前世林元晏不太爱这种游记,他喜欢诗词古籍,这一世是怎么了?抽风了?

    “是,少爷。”

    从林元晏卧房出来,青云院的一群丫鬟小厮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早上的时候众人已经得知了邬从霜被林元晏收入了房,成为了通房丫鬟。通房丫鬟的地位同于一等丫鬟但又高于一等,月例也会增加好几两。

    虽然早就有所传闻,大夫人将邬从霜安置在青云院是为了给林元晏收房,但没想到速度这样快,才过了短短一个月。

    邬从霜出来,他们的态度也对她恭敬了三分,不再像以前那样了——这毕竟是二少爷的房里人,更何况还是第一个收的通房。

    花珑得知消息后脸色更加惨白。

    自从踏青日回来她称病了两日,没想到一眨眼邬从霜就成了通房。

    她实在是不甘心,这位置明明应该是她的,她勤勤恳恳在二少爷身边服侍了那么久,凭什么二少爷最终选了这样一个从厨房里出来的低贱女人。

    宝笙前来安慰:“花珑姐,邬从霜不过是一时得了少爷新鲜才收了房。她只是一个厨房出来的粗使丫鬟,无论是学识还是才华,都远不如你。少爷也就新鲜几日而已。我听说昨夜少爷都没召她侍寝。”

    花珑尽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声音淡淡道:“少爷既选了她,那便是她的福分,我们不可说什么。”

    “我只是替你不值,凭什么一个厨房的粗使丫头都能得这样的恩赐!”宝笙恼道,“大夫人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我一定要搓搓她的锐气,绝对不能让她骑到我们头上来。”

    大夫人的生辰?

    是了,花珑想起来,大夫人的生辰是在5月,马上就要到了。

    大夫人向来喜爱排面,每次过生辰都会宴请许多达官贵族的闺眷前来,到时候林府一定很热闹。她的机会不多了,如果能在大夫人生日宴上崭露头角,博得大夫人喜欢,或许还有机会收入二少爷的房中。

    “邬从霜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呢?”想到这里,她开始打探起来。

    宝笙道:“还能做什么,就泡泡茶罢了,她被二少爷收了房,别的事儿都不必她做了。早上的时候二少爷还让她去书馆买书,去了一天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游荡什么。”

    “她许是想为大夫人的生辰好好准备,毕竟她已经入了二少爷的房,大夫人过生辰,她自然也要奉上礼的。”

    “哼,就她以前那点月例,能送什么东西。”宝笙不屑道,“我也不会让她如意的。”

    花珑等的就是这句话。

    大夫人的生辰宴是她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让邬从霜抢了风头,必须让宝笙看住她。

    ***

    轩文书馆,京都城内最大的书馆。

    馆内藏书万册,可售可租。邬从霜来时不过晌午,此时却已经在轩文书馆呆了两个多时辰了。

    她原是来为林元晏买书的,却被那一排游记的书籍吸引住了。

    邬从霜的识字是林元晏教的,从前她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后来为了能配得上林元晏,才开始识字断文。她虽然不羡慕前世的生活,却也感激前世一遭能让她识得字,看懂书。

    她为林元晏挑书,却被这些游记吸引住,看了就爱不忍释,就这样站在书架前看着书里所记载的一切。

    身边有人来来往往,她也全然不顾,被书中的故事和记录给吸引着。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双脚都有些发疼,她还意犹未尽。就在这个时候,身旁有人经过不小心撞上了她的背,她终于收回神思,转过身来。

    第13章 青年陆后临

    在她背后,站着一个捧着七八叠书的青年。

    邬从霜看清他的模样,微微吃惊了一下:“是你。”这不就是之前被她撞散过药,又让他帮忙背了一路米的那个人吗?

    陆后临也止步抬起头,见到邬从霜时他捧着书的手微微紧了紧,修长的手指骨分明。

    “我们真是挺有缘分的。”邬从霜笑道,“你也来买书?”

    青年沉默了半晌:“我是来卖书的。”

    “卖书?”

    邬从霜扫了一眼他手里那些书,基本上是最寻常的四书五经,应该是科考的学子所用的:“你是考生?”

    青年答道:“嗯。”

    “何故卖书?无论考没考上,这些书日后不是都能用么。”

    “科考还有三年之久,家中母亲已无力支撑,我准备从军。”

    青年的话让邬从霜怔了怔。是了,考科举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平常的笔墨纸砚,还有给先生的束修,以及日常的一些开销,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基本上是一笔很大的投入。

    若是高中还好,若是不中,年年考,年年耗费着钱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出头之日。

    有些人家第一年考不上,也便不考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结账,我选好了书。”邬从霜本来就逗留的比较晚了,正准备去结账。

    青年默不作声,与邬从霜一同去了柜台。

    柜台上坐着一个白发掌柜,看到青年出现,非常惋惜道:“陆公子,以你的文采若参加科考,必然高中,何故前来卖书呢。”

    邬从霜一怔,立刻扭头去看他:她还以为他已经考过一届,没考上才卖书的,听掌柜的意思居然是还没参加过科考吗?

    “家中已经无力负担。”

    许多科考的学子都多多少少有些傲骨,若是家境不好的,也不太愿意提及。但这青年却并不避讳,直截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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