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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孙远舟周四并没回来。

    她早早下班在华润府等他,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装出一副“我只是正好在家”的样子。剧里什么台词都没听进去。一直等,等到犯困打盹,睡着了,一醒来,剧是自动连播,已经放到大结局。

    好在沙发质量上乘,睡得舒坦,就当是在家过了一夜,她妈还问她孙远舟昨晚几点回来的,她心态好,睁眼说瞎话:“八点。”

    哦,他要不要来家里吃个饭,中秋。

    不来,那么忙,在单位值班,没空过节。

    她给他拨了两通电话,都没接,又给另外的手机号拨。孙远舟有三张电话卡,视工作情况换着用,她当时无法接受,因为只有海王才会这么干,而且还容易出差错。

    比如李之涌用两个号泡妹,记混了,被两人联手合谋挂在表白墙上,一整年人人唾骂。

    就事论事,孙远舟不是蓄意的。青玉山发了山洪,他有预兆,看着气象就不对劲,夜里他推醒成峻,让他把楼下试机的几台机器全都停掉。

    “我不确定,但保险起见,停了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凌晨雨越下越大,有吞没群山之势,很快外面就拉响警报,所有人从工棚里跑出来避险,尽管做了防洪准备,有三个临时区全塌了。

    算不算事故,两方起了争执,华建和设计院吵个没完。孙远舟夹在中间,两边受气,成峻非常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他表情良好,似乎已然练成忍者神功。

    凡事只听领导指挥,指哪打哪,不指不打。上级没发话,就从头到尾保持中立。

    “无耻老贼。”成峻应付完华建的经理,嘴皮子都说破了,“一个个听不懂人话。”

    孙远舟跟他一样狼狈,甚至更甚,衣服脏兮兮的,裤脚卷起,鞋上全是泥水,住的地方没了,在帐篷里盖大衣凑合过。

    现在谁还顾得上洁癖。

    “我估摸,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成峻大喜:“怎么说?”

    他用手纸擦去头上的污水,掉下两片树叶:“只要呆在这,设备跑着,免不了跟洪灾扯上关系,不小心哪句话说错了,立场没站对,惹一身骚。”

    “是这道理。”成峻递给他烟,孙远舟拒绝,想到经理语焉不详样子,惊觉,一把站起,喃喃自语:“我去把安全承诺书签了,再晚要出事。”

    “什么事?”

    他吐出两个沉甸甸的字:“背锅。”

    成峻不知道他跟领导关着门说了什么,第二天,拉设备的卡车就进山了,孙远舟早早指挥下面的人开始清点物料,随这趟车下山。

    青玉山这鬼地方,肯定还要来,但现在必须跑得远远的。

    跑路之前,孙远舟还对工人发表了一番壮志未酬、团结一心的演讲,把成峻听傻了。

    离开路上,他忍不住问:“演讲稿哪来的?”

    “写的。”

    “连夜写?”

    “嗯。”

    “忽悠我。你这早就写好了吧…你不会来H市之前就做了准备吧?”

    他仰天长叹:“行啊你!”

    孙远舟闭目不答。

    “成天一副任劳任怨的样,我还以为你天生背锅侠,没想到啊,关键时刻脚底抹油,溜得比老鼠还快。”

    孙远舟这才淡道:“不该我背的锅,我可从来不背。”

    意有所指,成峻尴尬:“你这含沙射影谁呢。”

    谁觉得别扭就是谁。

    一行人逃命似的,回到大同旅店,成峻也顾不得什么洗衣皂了,恨不得把水管加大马力,像洗牲口一样把自己冲干净。

    隔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他问隔壁的孙远舟:“你怎么知道要发洪水?你从小在洪涝山里长大的?”

    “对啊。”他迎接水流,心旷神怡,“山里还有野人呢。”

    孙远舟平时一本正经,说话拿捏得稳重严肃,成峻一时间居然信以为真。

    野人?现代社会还有野人?

    等他咂摸过劲,始作俑者已经洗完出去了,衣服挂在门口的细绳上,随风飘荡,继续轻飘飘地嘲笑他。

    其实孙远舟没有骗他。确实有野人,他亲爸就是野人,四十多岁疯疯癫癫的,每天脱光了衣服在全村遛鸟。

    现在他早已看开了,甚至当个笑话。但放在他中学那会,天性要强好面子,决计无法容忍这样腌臜的丑事。

    他寄宿在村长家,老头把最敞亮的屋子留给他写作业,杵在外面哀叹:“他爸真是邪性,上天要罚他。”

    孙远舟非常赞同。他疯了肯定是报应,疯得好,要是没疯,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下作的事。

    平静的时光只能到九点,过了点,他便不知道染上什么阴气,满村大喊孙远舟的名字,高呼“我儿”。

    村子日升月落作息规律,九点下农都该歇了,他的嘶吼在一片虫鸣中显得很响亮。

    日复一日,忍者神龟孙远舟压抑到了极限,他第一次逃课。他绷着脸回到家,见到裸男,一巴掌呼上去。

    他从来没打过人,在学校里,他充当劝架和稀泥的角色。

    但不代表他不会打人。他早熟,抽条长高,跑得快跳得远,踢足球当边后卫。有陌生人问过他想不想去省会的青训队发展,他当这人是骗子,理都不理。

    扯远了,总之。

    他把男人揍个倒仰,在阴暗潮湿的谷仓里,对他实施了疾风暴雨的拳打脚踢。

    “你是真疯,还是装疯?说啊!”

    他爸抱着头,呜呜求饶,他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回应,从生理到心理都变得乏力、萎靡。

    他放弃了。他找来一根铁链,把这个老逼拴在磨盘旁边,这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一屁股坐下,像看守牲畜的牧牛人,眼神黯淡,失去生气。

    “你现在哑巴了?好,太好了,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撂下狠话的第二天,孙远舟就来给他送饭,晚上,他见人躲在角落里掩面而泣,心想,算了。

    于是他放了他,警告:“要是再扰民,你等着瞧。”

    但疯子是听不懂人话的。几天后,卷土重来,又开始九点准时放送恐怖故事。

    想着以前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整途都没睡好觉,一会睡一会醒,沉沉浮浮,总觉得有人在他身边扯着嗓子叫“好儿子”,但睁开眼,只有对面铺位的成峻。他盘着腿,火车路过矿山,问:“你生病了?”

    “没有。”

    下午五点多到的本市,齐佳没收到他的信,自然不会去想他在哪,就当没不存在。

    她在楼下跟李之涌唠嗑。他间谍一样探听季老师,总算搞清楚,他住在干部院里,一百平的房子,有地暖。齐佳羡慕坏了,要是她爸多活十年,赶着下轮分房,说不好她也能享上福。

    她第一次看见李之涌家的浴缸,是上高一,如此瓷白光亮,她惊呆了,久久不能忘怀。

    “洋人的玩意。”她妈冷笑,“买它干嘛,脏了吧唧的。”

    当然,她们都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地方太小,八几年的老楼,干湿分离尚且做不到,遑论其他的。

    即使华润府那边有浴缸,有光洁如新的大镜子,和宽阔的洗漱台,她已经很难找回当时那种梦境般的抨击感。

    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车笛。

    她杳无音信的丈夫正降下车窗,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把她吓坏了,她脱口而出:“你怎么过来了!”

    就好像他不能出现在此情此景一样。

    她意识到错误,当即改口:“哎呀,终于回来了。”谄媚得有点生硬。

    他静静的。

    李之涌懂得避嫌,跟孙远舟抬手致意,想要脱离这惹人不快的气氛:“佳佳老公,我走了,改天。”

    改天?

    得了吧,他最受不了这个孙什么。光是婚礼那回,他甫一回想就后背发冷,眼神里明显没有甜蜜喜悦的笑意,怪得很,怪在哪,他讲不清。

    宴席上,他紧张到抠手,他恨不得跑过去自证清白,我们那是小孩子不懂事,大哥,一码归一码,咱不能旧事重提啊。

    后来他才明白,姓孙的既不是吃醋,也不是占有欲,他就是那个德行,他对自己老婆都没什么好脸色,跟别人就更不必说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李之涌见过的怪人岂止这一个。

    怪人孙远舟正在停车。

    老小区车位划分不规范,一大块空地,先到先得,总有没公德心的人斜着停,占用别人的地方,让别人无处可停。

    “还能往后吗?”

    “一点点空余,有点困难…你往左…”

    “就这样吧。”孙远舟懒的往里挤,熄火下来。

    “你,你也不提前跟我说。”她挽住他的手臂,被他抽开了,示意他要拿点东西。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跟李之涌聊得热火朝天,手机肯定听不见。

    齐佳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人人都得顺着他,他打来的必须接,他没联系不许问,世界要永不间歇地围着他运转,直到他挥挥手,说,行了,停吧。

    “是没接。我静音了。”于是她便不再黏着他,双手环胸,冷淡地回复。

    他没听到一样,从后座拎出一盒月饼,还有一兜子他医保刷出来的药,说:“我拿上去就走。”

    “哦,好。正好我妈不在家,上课去了。”

    没有电梯,走上去,声控灯也踩不亮,她跟在后面说:“我帮你拿点吧。”

    “不用,你去开门。”

    依然是熟悉的“咣”。

    她面不改色地踹了一脚松动的铁轴,因为是孙远舟,她没必要端着,假扮本地闺秀。

    “还不换吗。”他问。

    “不用吧,挺麻烦的。”

    “明日复明日。”他摇摇头,关上,“你找个靠谱维修的,问他周末能不能上门。我六日都能过来。”

    她和她妈都是普通的个子,平时不觉得异样,孙远舟高高地站进来,顿时显得天花板很低,小屋子也逼仄。

    “坐。”

    她给他洗了一些葡萄,有点局促地站着,好像她才是客人。

    “你不问问我跟李之涌…说了什么。”

    她无法揣摩他的心思,但她猜测,他是十分介意这个的。加之她有前科。

    尽管她极尽小心行事,也难免有纰漏。

    “哦…”他用纸巾把葡萄籽包起来,低眉顺眼,“说了什么。”

    她抓一把瓜子,洋洋洒洒,讲李之涌如何偷鸡摸狗地跟在季老师后面,又如何翻出厂里十几年的老档案摸他的底,中途讲得发渴,进厨房喝了回水。

    出来时他正把她掉地上的瓜子壳捡起来,她连忙说:“别,我收拾…”

    他顿住了,看她一眼,继续手上:“没事。”

    在这把椅子上,他永远只坐前三分之一,显得很得体,也很边缘。

    “我说到哪了?”

    “季老师住在干部院里。”

    “对、对。”她接上,“他爸之前是火工部的部长,没干两年就死了,车祸吧还是得病了…挺可惜的。现在这个房子是他叔叔住,他没事就来照顾他叔叔。”

    孙远舟“嗯”了一声,说:“我用个洗手间。”

    她咽一口唾沫。

    “哦,没问题。”

    她想,起承转合,她讲的故事就这么没趣吗?

    “那没什么我就回了。”他出来,说,齐佳早就摸透了他这套玩法,好吧,既然没有心灵交流,那就抚慰他少许身体交流。

    她甚至感觉孙远舟某些时候就是想着这个,只是在等她往上扑。

    女孩床上叫“不要”,你得分清,她究竟是痛得不想要,还是爽得想再要,这个界限在孙远舟身上很难把握,因为他从不给人正反馈,比如扑上去,他到底受不受用,他绝不表现出来。

    他闷头干,爽得不行,又粗又大,射完以后,好不矜持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诡计多端的男人。

    她从后面搂住他,脸贴着他的外套,说:“你别急啊,我妈回来还早呢。”

    话里话外有一种偷尝禁果的美。

    孙远舟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天赋不够勤奋来补,学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像大城市的学生,接受快乐教育,还有功夫窃窃地早恋。他整天面对那个疯爹都够喝一壶的。

    三十的男的,尝什么禁果。

    他可耻地有了反应。

    他当然应该有反应,背后的人在上下玩弄他,刺激他的乳头,接着解开他的裤拉链,手窜进他裆里,掏出他勃发的性器。

    他正对着门!

    学生偷情在大门口大剌剌地搞?这不是瞎扯淡吗。

    “你想干嘛。”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矫情了,他要是真情急,早就提着裤子逃跑了,他又舒坦享受,又要做正人君子,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感觉她摸到了孙远舟的命脉。这很抽象,像是一根缥缈的丝,她好像知道大体该怎么治他,却尚不够清晰。

    “去我房间吗。”她揉着他两颗蛋,阴茎一下子弹出来,笔直地翘着,像是一把深色的枪。她温柔地爱抚枪口,想看看他把子弹藏到了哪里,

    “等会…”

    他按住她的手,放在茂密的阴毛处,他力气大,她于是没有挣扎,娟娟水流一样说:“是不是没性欲呀,要不我给你舔舔耳朵。”

    “就在这里?你家?”

    “我家就是你家,一家人嘛。”她抠着他腹部的那颗痣,他有流畅的人鱼线,痣就在线条延伸的最顶端,显得很性感。

    “我自己把持不住了,跟你没关系,行不行?就算我妈真回来了,我就跟她说,我逼着你弄,不弄不让走,可以吧…”

    “停停,什么玩意都是。”

    她摸了摸他的屁股,说实话她很少干出这样出格的事,形似猥亵,孙远舟懵了一刻,听到她说:“你胆子真小。”

    这个不兴说。

    他胆子小,意思就是有人胆子大了,是谁啊,哪个勇士。

    孙远舟是非常讨厌别人激自己的,无论是拿他和别人比较,还是故意让他捻酸吃醋,完全就是蛮不讲理、犯贱讨打。

    尤其当挑事的是她本人,就更为不可饶恕。

    “真是欠啊。”他完全不理解她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你妈几点回?大概的。”

    “七点半吧,至少…她可喜欢季老师了,不到关门她肯定不走…啊!”

    孙远舟把她横抱起来,她兴奋得脸都红了,抱着他的脖子:“哎呀!公主抱!”

    他掂了掂她,走向卧室:“行了知道了,你话太多了。”

    ———

    一个问题:读者认为H和正文怎样的比例比较连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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