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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这一处拢共四五间监房,却是清清静静的,只押了席泠一人。箫娘两个进去,见三个差役在前头案上吃酒,忙使晴芳拿了银子包出来,一人分发了五两银子,不住招呼,“有劳你们有劳你们,我们老爷在这里常吃常住的,亏得你们照顾。”

    几个差役要推,箫娘一径往他们手上塞,“拿着拿着,推来推去哪里好看呀?不要讲这个客气!”

    “嗨,老夫人说这些话,伺候老爷,是我们哥几个的福分!”

    说话引着过去,开了监房的门,作揖退下去。箫娘一跨进门,却不先瞧席泠,忙着把四壁细望一番,又去翻那石头砌的炕床。

    往下摁一摁,硬得硌人,摸那被褥,倒好,是家里头拿来的,还暗印芙蓉。她甩着绢子在口鼻前扇一扇,“哎唷,好大的灰,也不扫扫?”

    席泠跟在后头转悠半日,总算听见她说话,一颗心像是那年初发,猛地悸动,两步转到她面前来,认真窥她的脸,“这监里来来往往都是些大男人,谁留心到这里?叫我瞧瞧,你像是丰腴了几分。”

    “是嚜,在家吃得好睡得好的,我又刻意留心着吃喝,太医说下的,我要好生保养保养。”箫娘嗔他一眼,旋裙到墙根底下那杌凳上坐,摇着一柄扇剔他一眼,“你呢?好不好?”

    蓦地一见,两个人好似有些生疏起来。那样一种生分,莫名地带着些少年少女似的羞涩。

    席泠原想碰她一碰,这会却跼蹐地,落到另一根杌凳上坐。隔着一张方桌,他频频睐目窥她,“我倒好,我住哪里都是一样。”

    箫娘想起来,把眉一提,“我给你带了几本书,你常翻的,可到前头,被拦去了,说是这里头不许夹带纸张一列的东西。这里头,还讲究这些?”

    “怕纸张里夹带信函之列的东西,与外头串供。”

    “噢……”箫娘矜持地把发髻抚一抚,隔着手臂,也暗窥他。他清瘦了些,胡子倒是剃得干干净净,还是凌厉的下颌线,分明不讲话,一个喉结还是在脖子上无所依托地滚来滚去。

    安静过小小一阵后,箫娘陡地噗嗤笑了声,用扇面羞怯地挡着。席泠也渐渐跟着笑出来,睐目于她,一颦一笑照旧是那样生动鲜明。他伸出只手悬在桌上,向她温柔地沉下声,“过来叫我抱一抱。”

    箫娘把手交托在他的手掌,便捉裙起来。几步路走得好似半生跨到另半生,分明是心急火燎的,面上却谨慎端庄。当落在他膝上,嗅见他身上隐隐的水墨香,一切熟悉的感觉就兜头袭来。

    啊……原来他们不是初始,已同渡过许多年了。

    那些一日一日退潮的记忆在她脑中浮现,他们在转不开的小院里,在那漏着风的灶台上,猜疑揣度,嬉笑怒骂地过了好几个春秋。想起这些,令她有种华梦初醒后,原来是真实的庆幸。那么幸运。

    “笑什么?”席泠兜着她的腰,认真凝望她,“在家到底好不好?说实话。”

    箫娘用扇遮住下半张脸,浮起来一对亮晶晶的眼,四下里转转,听他的,说了实话,“好嚜也说不上,惦记着你呀,向人打听,说你在这里不曾受苛待,放心了些。可夜里睡觉,你不在,我就有些不大惯。天气热起来,我夜里都开着窗户睡觉,前几天晚上,爬进来一条蛇,哎唷吓得我!好在它是打你书案那头的窗户爬进来的,落在窗户底下的椅子上,咚地一声,我就醒了,点着灯去瞧,哎呀浑身翠绿翠绿的!”

    席泠也不由心惊一下,“那是竹叶青,有毒,挨着咬了么?”

    “那倒没有。它见着灯,一下又打窗户爬出去了。大约是打咱们竹林里爬过来的。倒怪,往年么也不见,偏你不在家,蛇虫鼠蚁就作了乱了!我忙把窗户关了,第二天睡起来,迷迷糊糊的,还当是做了个梦,从此夜里再不开窗了。”

    “这时候暑热,屋里放了冰,它贪凉快,也往屋里爬。”席泠把她腰肢晃一晃,“你回去,使小厮买些蛇虫鼠蚁的药来,绕着屋子前前后后撒一圈,等过了夏就好了,记住了?”

    箫娘撤了扇,撅起嘴来,“过了夏天,你还不回家么?”

    “谁知道呢……”席泠抬起手,手指把她下唇轻轻摁一摁,旋即亲了上去,黏黏糊糊的,舌尖在她口里打了个温柔的转,声音愈发有些哑沉起来,“不是说好了么,什么结果你都不怕。”

    “不怕是不怕,还是盼着你回家嚜。”箫娘别开脸,眼里隐隐噙了些泪花。默了会,她将泪星搵了,又转而剜他一眼,“不要哭哭啼啼的!”

    席泠没奈何地笑,“我没哭啊。”

    “都是你惹的我!我一向是不爱哭的。”

    箫娘倒打一耙,把脸转过去,那紫水晶的珥珰打着晃,晃进席泠心里去。他把她的下巴拨回来,凑来亲她的嘴,“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了,叫我好好亲一亲。”

    监房隔着厚木板的门,粗陋的罅隙里,尽头好像开着门,光线有些亮,席泠从她的肩头窥望,一干差役好像都退到了大门外头去。他放心大胆地亲,一手卷进她的裙,“你又没穿里袴?”

    箫娘搂着他的脖子,把眼角暗昧地飞一飞,“便宜你嚜。”

    席泠依旧把手往里卷,卷到最底最底的地方,目光穿透她的眼睛,与他的手,在她的心里汇集。他无限遗憾地低叹,“真可惜,我都好些日子不曾洗澡了,脏兮兮的,倘或给你带累上什么病,就不好了。”

    箫娘也同样遗憾地剜他一眼,好在在他的手上,她也同样盛放。

    好一会,他整理好她的裙角,一再不放心地嘱托,“倘或真有什么,你千万不要到衙门闹事。”

    箫娘枕在他颈窝里,才刚软的气又不服地提起来,“我就跟泼妇似的?我晓得斯文的呀,不用你三番五次嘱咐。我都打算好了,要是咱们家被抄了,我就托何小官人别处买个宅子;要是你,你死了,我就给你守寡,能受几年算几年吧。倘或我守不住了,往后改了嫁,你也不要托梦来怨我,我尽心了。”

    席泠好笑起来,“这倒是一律的实话。”

    “或许……”因有前车之鉴,箫娘说起诺言来,不得不谨慎些,“我能为你守一辈子呢?谁说得准?我也不是那一概的没良心。”

    “或许,我不会死呢?”

    “那再好不过了,咱们还是活着过一辈子的好。”

    说了会话,便听见晴芳在监房外头催。箫娘只得留恋不舍地起身,扒在那粗劣的木板门上,朝他回望一眼。该说的早说尽了,好像没什么再可说的,她便对他笑一笑。

    席泠送了两步,也对她笑笑。后头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散漫地折回凳上,盯着面前四四方方的一块阳光。从前一切芜杂与矛盾的思想都似尘埃落定,而理想却浮起清晰的脉络。

    或许他改变不了世道,但他要约束自我,因此他比任何时刻都具有不悲不喜的冷静,去等待命运的任何裁夺。

    而彭道莲却久久不能冷静,审到这地步,梳理起来,人人都摘干净自己,将手指向南京户部。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都指着他去碰林戴文这个硬钉子,然后等着瞧他碰得头破血流的笑话。

    可问到这地步,不问也得问了。彭道莲思前想后,问是问,却不能在公堂上问。于是将闻新舟请到了内堂,茶果点心,无不殷勤款待,一连打了小半个时辰的官腔。

    那一套话里,既寒暄了闻新舟,又隐隐问候了林戴文,连带着将席泠也褒扬了几句。闻新舟听了半日,渐渐笑起来,“大人不必讲这些客气了,我还当大人老早就要传我来问话,一直静候,不想拖延了这些日才传我。那就别耽搁大人的皇命了,有什么话,明来明往地问吧。”

    彭道莲在椅上跼蹐一会,拇指把胡须刮了刮,堆着笑问:“就是席大人这桩案子,往前传了应天府一班人来问,都说席大人那笔钱,是打户部批来的。席大人一心为民,闻大人也是……”

    “嗳,过誉过誉。”不想闻新舟并不接他的话,反抬手截断,“这银子,你怎么不先问问席大人是打哪里来的?连犯官都未有供词,大人反倒先臆断了案子,盘问起别的人来,这可不是绕弯子?”

    彭道莲心内振一振,愈发摸不清头脑。这林戴文闻新舟与席泠既是一党,怎么不帮着他说话,这话怎的还有些模棱两可?

    急得彭道莲额上冒汗,握着帕子揩了揩,“大人说得是,说得是……倒是我的失职。”

    闻新舟搁下茶盅就要动身出去,临行剪着条胳膊望住他笑,笑得彭道莲满头雾水。

    当夜,彭道莲带着一头雾水在枕上翻来覆去,到天明还琢磨不透,索性便耍起滑头。这日开堂前,走到何盏面前与他商议:“我看,今日提审犯官,还是何大人主问吧。”

    何盏在斜案上提着笔惊骇一瞬,逐渐笑起来,“不是一向是大人主问,何某记录么?大人今日怎么客气起来了?何某只是个陪审官,大人才是皇上钦点的主审,何某怎好喧宾夺主?”

    “嗳,你不要讲这些话。”彭道莲脑子稍转,想了个十分拙劣的由头,“这几日,问来问去的,问得我嗓子十分不爽利。此番到南京来,也估摸着是有些水土不服的缘故。何大人就叫我歇一歇,你去上头坐着问话,我在旁记录,都是一样的。”

    何盏只好搁下笔,坐到主案上,吩咐提带席泠。

    席泠穿着件干干净净的墨绿素纱圆领袍,只戴了手镣,阳光穿透他臂上的纱,照得颜色浅了一层,恍如一泓绿波,手镣哗哗地响,好似他一寸一寸向岸上拍来。

    或许是为官多年的敏锐,彭道莲一眼看见他,电光火石间便醒悟,这桩小小的案子能呈递到皇上眼皮底下,绝不是虞家从中斡旋的缘故。是有人要让皇上认得这个人,或是要让这个人的姓名振荡整个朝野官场。

    他不由为这刹那的醒悟冷汗直流,忙抢在何盏前,指了指差役,“搬根凳子来席大人坐。”

    席泠倒是惊诧一瞬,便向他作了个揖,“多谢大人。”旋即拂衣落座,朝上对何盏笑了笑,“请何大人问吧。”

    何盏也对他笑笑,开口便是:“照元三十二年,席大人下令修筑上元县向西玉儿庄与钱林庄两处的堤堰,可否属实?”

    “属实。”

    “因何起意要在此处修筑堤堰?”

    席泠将两手握在膝上,不疾不徐地论述,“此处河道经由西北面汇入南京城,临河两岸共计上千良田,每逢春夏汛期,由此处潮起,必淹两岸田地,波及至上元县内多条河道。农户商户年年所遭损失,各户均为不下十两白银,若雨暴雨频发之年,高达二十两。在此处修筑堤堰,可减百姓之患,也可解应天府之忧。”

    何盏睐目看彭道莲,见他游笔不歇,安下心来,继续问道:“当时拢共出资七万两白银,由户科批放,据户科账目记载,该项银款是席大人向南直隶户部侍郎闻新舟索批而来,是否属实?”

    “不属实。”

    “那可是出自应天府银库?”

    “不是。”

    “那这七万两白银,因何得来?”

    何盏单刀直入,席泠的话也不多,连个坎也不打。彭道莲心惊半日,提着笔将二人望望,满头发着冷汗,向何盏提醒一声,“何大人……”

    不想何盏将手一抬,不做理会,又问了一遍:“这七万两白银,何处得来?”

    席泠稍稍垂下眼皮,复坦然地抬起来,“是从照元三十二年补收的火耗银两中贪墨而来。”

    何盏默了默,稍稍放软了声音,“不是经由户部应天府批准,抽调而来?”

    闻言,彭道莲暗里稍稍喘口气,摸了帕子搽了搽汗。谁知心还未放平,席泠却平声道:“不是,是犯官私自贪用。”

    彭道莲心一抖,抬眼看席泠。他坐在椅上,背立得直直的,哪里返照进来的一点光斑落在他的鬓下的腮角上,使他那刀锉的下颌线平缓许多,像是摧磨了一点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平添了些历经沧桑后对一切悲难苦痛的澹泊从容。

    这种从容,彭道莲简直太熟悉了,那是内阁阁员们老态而睿智的目光,是那年在北京驳斥四方苛政的林戴文脸上的笑,是当权者一种凌驾于众生险难之上的平和。因为平和,不陷个人情绪上的悲与喜,反而对世间痛苦善恶,有种近于冷漠的悲悯。

    第83章 千重变 (三)

    罪案了结, 宝印轻落,红彤彤千回百转的字纹仿佛崎岖坎坷的路,印刻在张张白纸黑墨上, 就是一个人颜色混杂的人生。

    何盏与彭道莲在案牍上将卷细细核对一番,查无纰漏, 便要封订上呈。装到席泠那份供词时, 何盏又在灯下铺开,检阅了半日。

    谁也不能预料这些供状呈递到皇上与内阁跟前会是个什么结果,但那字字所诉的生民之苦,官员之艰,总算能浮现在那些掌权者眼前。

    或许他们会正视, 或许只如这灯,半乜着眼晃一晃, 就过去了,谁说得准?

    三更梆子一连再敲了两声, 周围窸窣的虫动格外清晰,明月繁星,整个南京城都沉寂下来。

    彭道莲由上案踅出来, 朝门外黑压压的天睃一眼, 干瘪地笑两声, “更深夜长了, 咱们也该归家安寝了。何大人,你熬得住,我不如你年轻, 可熬不住了。呵, 真是想不到何大人也是如此枵腹从公。”

    这个“也”字, 巧妙地将他自家一并囊括在日以继夜的操劳中。何盏供状里抬首乜他一眼, 懒怠与他计较这些名头上的事情,将手中供状悉心折进封皮内,呈递到他的案上,“一切卷案都封在这里,就交托给彭大人了,敢问大人何时启程?”

    彭道莲把那厚厚的封皮拿起来看看,复搁回去,剪着手一身松快,“不能再逗留了,皇上还等着我回去禀报呢。后日就动身。”

    何盏想想,来时未迎,走时还该送一送,便提议,“那何某明日在秦淮河摆酒,为大人送行。”

    彭道莲早已见识这班人的慢怠,也懒得再与他们周旋,“多谢何大人,不巧我明日要去向虞老侯爷辞行,恐怕得辜负大人盛情了。下回、下回何大人到北京,自然由我做东道,咱们再聚。”

    何盏也乐得不招呼他,便收拾收拾案牍,辞将出衙。长街影沉灯落,车马嘎吱嘎吱的声音显得缓慢凝重,偶然有人听,这慢悠悠莽撞的声音,不知是朝向哪里。

    次日彭道莲的马车却不得不朝向乌衣巷,果然推辞了一干应酬,冒着炽阳,动身去向虞家辞行。此时的心境与来时大不一样了,他沉着冷静地将这桩案子丝丝入扣地想了个遍——

    虽说席泠供认不讳,但以他为官多年的直觉,这绝非一局死棋。或许此人来日还有机会龙腾虎跃也未可知,倘或他日在北京聚首,他又位高权重,谁能说定?万不能因为虞家的家事得罪了他……

    但面上,总要想套说辞来应付虞家。他一路擘画,好在老侯爷一见他,问起案情,听见说席泠毫不隐瞒,将堤堰之事一气全招了个明白,便露出笑颜,“你也算尽了心,量刑的事情,既然这案子是皇上钦派的,自然是递交北京由皇上做主。”

    彭道莲恰好顺着这话,见缝插针地安他的心,“舅舅放心,这件事早闹得满朝皆知。虽说案子不大,可到底是犯了国法。皇上正好借了他杀鸡儆猴,做个样子给成千上万的官员瞧一瞧!”

    老侯爷原也是这个意思,可他终归退出朝野好几年了,谁知今番比昨日,又是怎样一副局面?笑过一阵后,老人家渐渐转蹙眉心,一只发皱的老手在膝上攥了攥,“我眼下却有些担心林戴文,他会不会从中调和,替席泠求情……”

    彭道莲心慌一瞬,旋即扬扬袖,“嗨,我看不会。这案子前前后后也办了两个来月了,林戴文在苏州,要有心帮他,早打苏州递信过来了。我看,这席泠也没什么要紧,一无根基二无家世的,况且我听见说,这席泠与林戴文,到底也没什么要紧的关系,他犯不着淌这浑水。再则,他又是舅舅的学生,怎么着,也得给舅舅几分面子,何必为了小小个席泠,把舅舅也得罪了?”

    老侯爷打榻上起身,蹒跚着走到窗前逗弄他那只白画眉,口里“啄啄”了两声,半转过脸,似笑非笑,“什么老师不老师的,当权时是老师,如今我早不在朝堂了,谁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人老了,死了,就该被世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言讫又转回去,脑袋一点一点地逗着雀儿,满头霜发像那画眉通白的羽毛。恍然间,连姿态也有些像,背着手,欠着上半身,老得有些潦倒落寞的怨恨阴气。

    窗外云翳此刻阴气森森地汇拢,紧着两声轰雷,扭头看,云低压在一片杉槐上,使那一丛绿,越来越黯淡。

    一场暴雨洗刷了人间,再两日,又是赤炎炎的太阳。搅乱南京半边官场的案子了结,并未牵扯他人,波及太小,令南京顷刻恢复了繁荣富庶,人人自享其乐。

    闻新舟刚打衙门归家,热出一脑门的汗。他摘了乌纱递与小厮,搽着汗刚到书房里刚坐下,便见管家进来,递了个泥金信封在案上。

    上头题着“闻大人亲启”字样,那官家道:“是北京来的那位彭大人走前使人交给小厮的,像是什么要紧东西。”

    闻新舟睨了一会,隔下茶盅取了小刀裁开,抽出来一瞧,原来是抄录的席泠的供状。这彭道莲有些意思,因拿不准席泠闻新舟林戴文之间到底关系深浅,只抄出席泠的供状来,叫他们自己分辨,横竖,是他做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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