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他后半句“可利用河东郡作为最后屏障,坑杀鬼物。”还未出口,便被另两派炮口一致冷嘲热讽,顿时收声不敢言语。
“笑话!那时只怕你我尸体早已凉了!”
“我看你们是想投奔鬼族,成为人家的马前卒吧!”
“好了,别做这些无用的意气之争。”
在两派年轻人争辩得面红耳赤时,始终不曾开口的贵无派领袖申应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却很平缓清晰。
“如今河东郡与外界消息不通,必然有人暗动手脚,扰乱视线,以此分裂河东三派。我们切不可内讧自乱阵脚,白白叫敌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确实在理,贵无派立时便有人冷静下来,不再言语,但页安听到这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申应话里有话,似乎隐含深意。
下一刻,却不知是谁冷笑一声,高声说道:“申先生说得不错,我看已经有人心虚不敢言语,平日里倒是口齿伶俐,怎得今日却一言不发?可不是心里有鬼?”
此话落下,便有众多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页安身上,是他自小便无比熟悉的猜忌打量目光。
来了。
他无声叹气,顶着满屋子或讥讽或疑虑的目光,抬首微微一笑,慢吞吞开口道:“并非页安心里有鬼,而是诸位高才,所言高深艰涩,令人如坠云雾,实在插不上话。”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这些废物说的都是屁话,半点意义也无,老子根本不屑与你们对话。
“噗!咳咳咳……”
那年轻僧人听懂了页安的意思,抑制不住嗤笑出声,却立刻反应过来,顿时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低头憋笑,肩头好一阵耸动。
而歪斜坐着的端肃打了个哈欠,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眼打量了页安半晌,心想难怪女帝看重这个少年,如此心性,确实不俗。
在页安正对面,陈前水展开折扇遮住脸,嘴角微抽,心想阴阳怪气就算会迟到,但果然永远不会缺席。
这位同样被骂进去的贵无派新秀轻叹口气,并不以为意,知道好友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本性如此,骂的就是在场其他的所有人。
况且这本就是他与页安商议好的——只为借此次议事,暗中试探找寻那个隐藏在他们之中的内鬼。
陈前水环顾四周,想要找出那个出声质问的人却一无所获,顿时心头微凛,眼中闪过几分忧色。
如今在场众人,除守一派始终游离在外,有大半人本就对页安很看不惯,页安此举又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友身份如此敏感,若场面失控,众人将矛头一致指向页安,又该如何收场?
他知好友行端坐正,问心无愧,但那是生来便无法摆脱的骂名与恶意,众口铄金,千夫所指,如何辩驳?
好友如此笃定,莫非已有万全之策?
“页安,不要以为你胡言乱语就能混淆视听。你们页氏叛国作乱,意图颠覆东璜国祚——你一个低贱的罪奴,本就天生反骨,背叛于你不过是天性罢了,还有何可辩驳?”
那道声音再度于角落响起,字字句句,极为诛心,残忍野蛮地揭开页安所有黑暗不堪过往,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尽羞辱。
“若这间屋内有人为内鬼,除了你页安,还会是谁?”
议事厅内顿时一阵哗然。
页安乃罪臣页氏之后,这件事在河东并不是秘密,页安幼时也因此而遭遇过无数冷眼与欺辱。直到他五岁时一举入道,修行天赋极为惊人,被女帝带往皇都亲自教导,从此身份贵不可言,再无人敢于当面议论他的身世。
背地里,自然钦羡敬佩者有之,厌恶痛恨者更是多数。
但无论女帝如何宠爱页安,页安身上所背负的罪名却无从辩驳,这也是他一生都难以洗去的污点,但凡页安稍有行差踏错,这便是用以攻讦他最好的理由。
罪臣之后,这四个字是套在页安脖颈上的绳索,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
页安收起笑容,神色渐渐冷淡下来。
这时端坐于页安身前的许意却抬起手,示意页安不要回应,随后温和开口:“页氏之乱远在五百年前,其罪不可赦,却罪不累及五百年后出生的子嗣,且女帝早已免除页氏后裔罪奴身份,如今他与你我并无不同。”
许意看向对面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一脸所若有思看向青衫少年的申应,轻笑问道:“申先生,你以为呢?”
“自当如此。”申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说道,“只不过大敌当前,局势不明,我们三大派切不可有此互相猜忌之风,今日一事还需有个定论。”
“页安。”他看向神色不明的青衫少年,问道,“你可愿以道心起誓,绝不会背叛河东?”
页安神色冷漠,干脆利落说道:“可以。”
“等等!”
有人蓦然出声,犹疑开口:“若是页安并非内鬼,而已被鬼念寄生,又该如何?”
“世人皆知,被鬼念寄生者,便已不在大道之内。”很快有人接着说道,“如此一来,道心誓言自然没有任何意义。”
说话者躲于人群之后,并不现身,用心却极为险恶。
修真界对鬼念的恐惧由来已久,此话落下,三派弟子顿时人心惶惶,低声议论不断,望向页安的目光各异,有满怀恶意的厌恶痛恨,有惊疑不定的审视试探,亦有无声鼓励与忡忡忧心。
这些弟子并非人人皆对页安怀有恶意,但鬼族入侵,鬼物遍地,鬼念侵蚀防不胜防。若错漏一只鬼物,尤其是如页安这般境界与地位皆不低的存在,那便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们不得不去怀疑页安。
页安见状,心下稍安。
他心道这群家伙总算还不至于太蠢,到底还知道鬼域面前,无人可以例外。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仅被那藏于暗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三言两语便煽动至此,看来大脑里塞的还不是稻草,而是水和面粉,一旦激动起来,顿时全是浆糊。
“那你又想如何?”陈前水至此再听不下去,冷然开口斥道,“在场三位先生俱是九转境大修行者,又岂会看不出页安是否被鬼念寄生?”
“若是如此,是否你我也需要自证清白,证明自己并非被鬼念寄生?”这位总被页安嘲笑满脑袋海水的陈前水却最清醒,高声斥道,“不敢出城击杀鬼物,却只在这里攻讦自己同伴,当真可笑!”
议事厅内,陈前水的声声呵斥回荡其间,三派弟子被他气势所摄,竟陷入片刻沉寂,讷讷不敢言语。
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若今日页安无法自证清白,那日后便会遭遇猜忌不断,再难有人信任于他。由页安带队的清流派也将人心涣散,于东郡城防守极为不利。
“别说了,前水,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页安站在原地,神色似乎有些疲惫,身形萧索,再无平日里风流不羁模样,似是已经心灰意冷,又或者早已认命。
他的心里却在想好友今日可真是仗义,下次一定不骂好友脑子里都是海水,便改为填满了三河五湖,想来更为相宜。
“有特殊鬼念极为隐秘,几位先生确实未必能尽数察觉,你们若有此疑虑也并非不可。”页安默然垂首,半晌轻声问道,“那你们想要我如何?”
“身中鬼念者心湖闭塞,无法外显心湖图景。若你今日当众立下心湖誓言,便足以证明你之清白。若非如此,你又能拿出怎样的证据证明自己?”
不知是谁说出这样一句话,议事厅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心湖誓言。
这是沧澜修真界中极为少见的一种誓约,以心湖起誓者,需将自己的心湖图景完全展露——这并非是亚圣那般类似于小天地神通的心湖外显,而是完完全全剖开自身的修行根本与大道根基,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道途交予他人手中。
修真界中,心湖誓言的严苛程度仅次于主仆契约。
如今却有人要页安当众发下心湖誓言——这不亚于是一场当众羞辱,更是要彻底毁了页安道途。
陈前水已然气得指尖冰凉,刚想要怒斥出声,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接着他看到身前领袖半侧回首,向自己投来警告一瞥。
他顿时闷哼一声,脸色蓦地煞白,接着垂首再不言语,掩在袖下的五指死死掐住掌心,浑身颤抖不已。
好友逢难,自己却身中禁制,无能为力,如何是好?
场间各派弟子亦是面面相觑,皆想不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但他们细细思考,却真的想不出还能怎样收场。
页安今夜一退再退,至此地步,竟似已经退无可退。
有人要生生毁了这个前途无限的少年,但他们却都束手无策。
如何是好?
许意轻叹口气,闭上眼睛,似是不忍再看。
申应始终垂首默然不语,如在思索,神情极为冷凝。
守一派的那个年轻僧人满脸不赞同,刚要开口,却被身前老者轻捏手臂,然后两人一同望向门边。
灯火下,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外,接着被阵法紧闭的大门自行开启,面无表情的顾璟推着一辆轮椅走近,轮椅上的白衣少年容色绝艳,风华无双,却满脸病色,神情黯淡。
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蠕动,似是极其无力几乎难以开口,然而下一刻,冷淡的声音却清晰响起于每个人耳边。
他说:“真是荒谬。”
“你们想要证据?”
萧崇琰掩唇低咳片刻,浑然不在意地收起那染上星星点点血迹的方帕,忽然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向议事厅内众人看来。
他坐于轮椅之上,身受重伤,病弱无力,一副柔弱不堪姿态,可深重浩瀚的威压却排山倒海而来,令人心神巨颤,冷汗涔涔,不敢言语。
一片安静中,只有萧崇琰的声音淡淡响起,清浅安然如闲话家常,听在众人耳中,却只觉得有无上威严沉沉压于己身,如敕令落下,不可违逆。
“本王就是他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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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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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沉穿书了,成了书里天下第一的小师叔。
然而他穿过来时,原身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名副其实的废物修二代。
剑宗问剑峰下,所有人都在哄堂大笑:“堂堂小师叔,居然连本命剑都问不到!”
当天夜里,苏沉枕边多了把不请自来的本命剑。
煞气极重,极为不祥,看着就不是把好剑。
苏沉:“……哦豁。”
数日后,剑宗传讯修真界。
“我家小师叔正在离家出走中,请各位道友看在剑宗面子上,麻烦轻点打。”
自此,小师叔名扬天下。
今天在东部王朝的大殿屋顶上拉偏架,成就一段千古姻缘。
明天在蛮族的火山口放烟花,炸出埋藏万年的蛮族宝库。
后天又去了佛宗的棋局小天地,误打误撞掀翻了一盘大棋。
……
等等,他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貌美惊人修为也惊人的医修伴行者?
凡这对伴行者经过之地,无不鸡飞狗跳,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