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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下人跟在主子身边,头等要事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越是心腹手下的行为,越能看出主子的态度。

    高晓竟敢如此嚣张,绝非一朝一夕,可见这样的事以前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应翩翩从来都没提过。

    傅英见势不妙,连忙厉声呵斥道:“下作的东西,谁给你们胆量,竟敢做出这等事来!来人,把他们两个拖下去,给我重重地打!”

    应定斌怒火越炽面上越是沉着,冷笑道:“本公看贵府的奴才实在很不成体统,办事未必得力。不如让本公的人代劳吧。”

    他说完之后,也不等傅英同意,抬一抬手,身后立刻有人走出来,把高晓按倒在地,愤然问道:“厂公,请问这人要如何处置?”

    应定斌嘴角勾起阴冷的笑意:“本公曾经听闻,上吊而死的人到了阴曹地府之后,舌头会长长地伸在外面,再也不能胡言乱语,这奴才既然如此喜欢攀咬主子,那就让他在这林子里当个吊死鬼,下辈子投胎长长记性罢。”

    高晓听这位应厂公议论人命如同猪狗,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这才真正意识到了应家的可怕。

    他悔恨不已,不要命地砰砰磕头,又回手抽自己的耳光,哭着说:“厂公饶命!厂公饶命,是奴才该死,是奴才不知尊卑,竟敢冒犯应公子,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应定斌一哂:“你说了自己该死,却又求本公饶命,可见不是真心悔过,活着也是祸害。还不动手?”

    他后四个字是对着自己的手下说的,竟根本没有把在场傅家的两位侯爷放在眼里。

    傅家的不少下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之前敢对应翩翩有所轻慢的,这个时候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生怕引起应厂公的注意,小命不保。

    应定斌却没空再搭理别人,此时恨不得一眼就看见儿子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跟前,拂袖大步向着应翩翩休息的院落走去。

    剧情发展到现在为止,应翩翩没出息地再次接受了傅英的劝说,装病不见疼爱自己的养父;傅寒青有情有义有担当,向应定斌保证要好好对待应翩翩;傅英谦谦礼让,应定斌咄咄逼人……

    虽然细节由人物自由发挥,但大体走向到都是对的。

    反派阵营应家父子手段毒辣,遭到诟病,主角傅寒青的魅力值保持稳定水平。

    在上一段剧情崩塌之后,一切总算仿佛重新走上了正确的轨道。

    而按照剧情,应定斌也终于来到了应翩翩休息的卧室外面。

    接下来,就应该是他要带应翩翩回府,而应翩翩故意装病不起,等到应定斌离去之后连夜随同傅寒青前往军营,从此便是父子到死再未曾相见。

    应定斌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梁间和萧文都听到通报,迎上来给他行礼,应翩翩那边却还是没有露面。

    应定斌心中更疑,冲两人道:“你们主子在房中吗?这孩子怎么大白天关门闭户的,连个动静都没有。你们也不照料着点,仔细现在歇多了,晚上睡不着。”

    萧文和梁间对视了一眼,梁间躬身道:“厂公,少爷身子有些不妥当,起不来床,说是……说是任谁来了也不准进去打搅他。”

    应定斌道:“我当老子的也不行?没听过这个道理!”

    萧文上前一步,有些急切地说道:“厂公,少爷是这样吩咐的,还说,我们两个要是让谁进去烦他,一定会重重责罚。不如您今日先回去,等少爷明日起来,精神头好了,再去拜会您吧。”

    哪有都到了门口再折回去的道理!应定斌开口想要斥责他,那一瞬间却突然感觉脑子一阵迷糊,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应该听从萧文和梁间的劝说,现在马上离开,回到府中,等待自己的孩子第二天回去见他。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应定斌又想不出来一个明确的理由。

    萧文说完话之后便又退回了原地,仿佛不经意般在梁间脚背上狠狠一踩,还碾了碾。

    梁间立刻想起之前应翩翩的吩咐,憋了一下,想起金尊玉贵的少爷受了那么多委屈,眼眶顿时便有些红了,伸手擦了擦眼角。

    他被萧文挡着,这个动作别人看不见,应定斌却是瞧的清清楚楚,那个瞬间心头巨震,意识顿时清明。

    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应定斌呵斥道:“让开,有你们拦路的份吗?”

    他斥退两人,大步走到门前,一把将应翩翩卧房的门推开了,顿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儿子。

    正美滋滋检查数据的系统懵了。

    【剧情发生异常!剧情发生异常!由于配角“应定斌”行为失常,原剧情中的“应定斌与应翩翩没能见面”出现偏差,剧情逻辑重新测算中……】

    应翩翩躺在床上,唇角无声一勾,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熟睡的状态。

    系统提示:【剧情逻辑根据人物性格与目前场景重新测算后,剧情走向或发生改变。请宿主不用慌张,暂时按原定计划行动。】

    但很快,它就发现,应翩翩确实不慌,慌的应该是它,一个努力想要维护剧情的可怜系统。

    应定斌道:“阿玦?”

    应翩翩按照剧情安排,不睁眼睛,不动弹,不跟他说话。

    可他这反应若是在原剧情两人没见面的基础上还好,如今应定斌都到床前了,应翩翩仍是如此,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这时,房间里的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这么大动静,这人还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死了吧?

    应定斌纵横半生,宫变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却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样害怕过,他颤抖着将手抬起来,竟去试应翩翩的呼吸。

    应翩翩在心里跟老爹说了句“抱歉”,屏住呼吸。

    系统:【!!!哎!哎!】

    过头了大哥!醒醒!

    剧情中要求他在应定斌来的时候装病,不与应定斌说话,但具体如何装病,装什么病,是没有规定的。

    应翩翩没有自主行动的权限,但他可以演的更努力一些,装病算什么,直接装死多好。

    其他人看着应定斌去试应翩翩呼吸的动作,原本还觉得有些滑稽,心想厂公这真正是关心则乱,连这么荒谬的举动都能做出来。

    但紧接着,应定斌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一把将应翩翩从床上抱起来,晃着他道:“阿玦?阿玦!阿玦!”

    应定斌回头怒喝:“还不快去请大夫来!阿玦要是有个万一,你们谁也别想活!”

    【叮!剧情逻辑重算成功,“面对焦灼暴怒的父亲,依旧装病沉默不语”不符合正常人类行为逻辑,应进行改写,本处相关剧情可由宿主自主补足。】

    总算听到了这一声提示,应翩翩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一回总算是他赌赢了。

    赢的,好险。

    他一刻都不想多等,马上睁开了眼睛,低声道:“爹,我没事。”

    应定斌的双手还揽着应翩翩的上身,整个人都愣住了,低下头来看着儿子,一时没有动弹。

    应翩翩直到此时才看清楚了养父的脸。现实中不过数月没见,但实际上又好像已经两辈子那样长。

    高大强势的父亲,眼角已经有了皱纹,鬓边也生了白发。

    他的双手曾经充满力量,可以把年幼的应翩翩高高举过头顶,让他看街头璀璨的灯火,此时却颤抖的不成样子。

    眼下不过是虚惊一场,可他无法想象在原书的那个结局当中,年迈的父亲又是怎样被孤零零地一个人留下来,怀着悲愤和仇恨怒骂皇帝,为了给他报仇而死。

    那么漫长的十余年,他们一面都再未曾见过。

    有那么片刻间他仿佛再次亲眼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满腔的悔恨、愤怒与悲恸,简直恨不得跪地大哭一场。

    就像仍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外面跟别的孩子打架再厉害再威风,看见爹爹还是会觉得委屈。

    幸好如今,一切终究有了重来的机会,这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应定斌从收到那封信开始就在担忧,一路赶回京城又遇上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实在是被惊吓的过了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应翩翩这是没事,第一反应是真恨不得狠狠给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一巴掌。

    想是这样想,但打是说什么也舍不得,应定斌几分气几分喜,扶着他坐起来,怒声道:“既然没事,怎么刚才不说话?要把你老子吓死吗?”

    应翩翩道:“我不太舒服,喝了药睡得太沉了,也没精神,不想见人,却没成想您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果然什么别的事都没说,傅英心里松了口气,但却不知道应定斌早就在别院门口听到人们议论了,见到应翩翩这个态度,更是心中一阵揪痛。

    应定斌怜惜应翩翩幼时跟亲生父母在边关军营之中没少受苦,从小把这孩子娇宠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

    甚至刚才还在跟傅家人说,应翩翩想做什么,只要他开心,就让他去做。

    但如今自己这个爱若珍宝的孩子竟在旁人的屋檐下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连几个下人都敢得意洋洋地骑到头上来,身体不舒服竟连个大夫都没有请,自己躲在这破屋子里靠药硬熬着……

    【提示:

    由于剧情逻辑变更,引起配角“应定斌”发生变异,出现“无限脑补”症状,即将暴走。

    其副作用为极易造成反派所获愧疚度、好感度、怜爱度增长,影响作恶水准。】

    应翩翩:“……”

    他抓住应定斌的袖子,说道:“爹,我——”

    应定斌垂眼,看到了应翩翩手腕上几道淤青的指印。那是之前应翩翩告诉傅寒青是他在醒酒汤中下了毒后,傅寒青震怒之际跟他拉扯时捏出来的。

    其实并不严重,但傅寒青本来力气就大,应翩翩的肤色又太白,所以看起来有些明显,倒和别院外面两人议论傅寒青凌虐恶习的话对上了。

    应定斌当时就觉得脑子里面“轰”的一声,一时间又气又痛,实在是什么都已经顾不得了。

    他豁然从床畔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傅英和傅寒青,几乎要喷出火来,厉声说道:“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待他的?!冷落欺辱,诅咒打骂?”

    应定斌一把将手边茶盅掼到了傅寒青脚下,恶狠狠地骂道:“混账!”

    第24章 半床花月影

    听了应定斌的话,旁边的人脸上神情都有一瞬间的古怪,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难道还不知道他们家那个祖宗的臭脾气吗?还诅咒打骂,谁敢,就不怕被应翩翩砍死?

    傅英头大如斗:“应公,这是误会……”

    应定斌此时恨不得将傅家人吮血食肉,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大喝一声:“混账!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有我应定斌活着的一日,就跟尔等势不两立!”

    傅英道:“应公,你这话实在是言重了。阿玦跟寒青都是年少气盛的时候,两个人在一块相处,哪可能没有磕磕碰碰的,我也时常劝说他们,纵使要责怪,也都是责怪寒青,何曾舍得让阿玦受半点委屈?只是下人刁滑,一不留神就让这些刁奴从中看到便宜,挑唆起来,好好整治就是了,又怎能因此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

    应定斌冷笑起来,说道:“放屁!”

    傅英的脸色当时就青了。

    应翩翩差点笑出声来,但为了不打断老爹的发挥,他微微偏开头,抿住唇角。

    应定斌骂道:“傅呈伦,你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活了一把年纪,怎么倒是越来越不害臊起来?凡事遮遮掩掩,敢做不敢当,这就是你们傅家的气魄?倒是一代比一代活的不像个人样!”

    “事到如今,你打量着本公是那等容易欺瞒之人,连真话都不敢说半句吗?你个瓜娃虾子,呸,养出来的也是一家子不要脸面的东西。看你儿子那个鳖孙样,还他妈假模假式地看不起谁!”

    应定斌本来就是市井出身,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气急起来,哪还讲什么风度仪态,劈头盖脸一连串的怒骂,连方言都出来了,直把傅英骂的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平日里都是道理来仁义去,就算再有不满,也得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几句,何曾见过这样流氓的骂法,几次开口硬是没能插得上话。

    在这种直接粗暴的攻击方式面前,什么夹枪带棒,阴阳怪气都不堪一击,傅英只气的浑身发抖,几乎要昏过去。

    房门本就半敞,这里有傅家的人,应家的人,西厂的人,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尚未来得及离开的宾客,应定斌这通大骂远远传出,几乎听的人人心生震撼。

    虽然知道应厂公脾气暴烈,看见他的宝贝儿子受了委屈肯定会发怒,但两边都是朝中重臣,身居高位,竟然能如此不管不顾地撕破了脸,还是叫人叹为观止。

    周围的下人们都不敢吭声,傅寒青几次开口,都被应定斌的声音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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