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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应翩翩不以为然:“哎,别这么说嘛,我又不是要嘲讽你。只是当时七合教那人来的实在太巧了,又莫名给了我那般重要的一份名册,让人不得不怀疑。”

    池簌沉默片刻,轻轻一叹:“是,那件事我确实办的心急。只不过当时看着那道士说话实在不成体统,急于反驳……”

    难得,他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做错事的时候。

    他虽然表情一如往日的淡然,但细看起来却能察觉出背后的隐隐郁闷。

    应翩翩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当时池簌听到那道士的话时是个什么神态,会否内心暴跳如雷,恨不得破口大骂,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稳重不关己的样子。

    这个想象力一开启,他就越瞧着池簌有意思,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是应翩翩自己也觉得这就太不地道了,硬是掐了自己一把,生生给忍住。

    他咳了一声,想了想,将声音放缓,斟酌着词句说道:“池兄,我爹便是宦官,我从小跟很多宫中内侍相处来往,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若你真的有此隐疾,肯定能治愈是更好的。”

    池簌:“……”

    “今日既然提到此事,咱们都是男人,我也不遮掩,我是上回听说这个……情况之后,抱着结交池教主的心思,令人寻访了一些名医。如果你不是……被外力所伤的话,那么我前几天还真找到了一个专治此方面疑难病症的大夫,或许可以给你看一看你需要吗?”

    应翩翩这样说,是觉得池簌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如果他是被安国公夫人给打坏了甚至打断了,这么多年过去,肯定就算大罗神仙也难救。

    但如果只是疾病,宫中一位老御医近些年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倒真的可以试试。

    池簌这辈子还没遇上过这般说不出话的时候。

    若是别人跟他这样说,他丝毫不会觉得有半分窘迫尴尬,要么打死,要么丢出去,可偏生眼前的人是应翩翩。

    他一面又好气又好笑,觉得难以理解这颗漂亮的脑袋里面究竟在装着些什么;一面又有些窘迫的高兴,想着这倒也是应翩翩关心他。

    可除此之外,还有因为不服气而怎么也无法压制住的,内心深处叫嚣的欲望。

    他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人,想要的东西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可他以前内功深厚,定力过人,练的又是童子功,从来没有对别人产生过情欲。

    情欲就是这种滋味吗?

    渴望着亲近与占有,希望两人之间消除所有猜忌和隔阂,亲密无间,体温交融,让对方的身上沾染自己的气息,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也能够全然因为自己而失神迷乱。

    池簌看着他,目光如沉默燃烧的雪,应翩翩两道几乎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拧了起来,心想他的问题不会还挺严重的吧?

    他不禁道:“你——”

    池簌没说话,突然一抬手,将应翩翩紧紧抱入怀中。

    两人在帐篷中,都没穿外衣,池簌用的力气那样大,手臂勒在应翩翩的腰上,令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互相将对方的凹凸起伏、绵延转折都感受的分明。

    他的胸膛是热的,心脏在胸中勃勃跳动,仿佛也一下下撞在了应翩翩的胸口上,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确实,池簌已经什么都不用解释了,没有残缺。

    这好像确实是一场,很严重的误会。

    应翩翩听到池簌小声说:“我没病。”

    说完后,池簌就快速放手了,应翩翩不禁抬起头,发现对方的双颊和耳根一直到脖子,都是红的。

    他微微一怔,池簌已经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掀开帘子,逃一般地走了。

    应翩翩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没有就没有呗,害什么臊。”

    第44章 赢得误他生

    傅寒青也回到了营帐。

    这一场狩猎,傅家不光折损了一名子侄,而且原因还不怎么光彩,傅寒弋身上承担着害死诚悯伯世子以及教唆吴蕴华的罪名,他自己丢了命也抹不过去,剩下不少遗留问题来给其他人来解决。

    傅寒青原本也应该很忙碌,但他这几天的心情一直不好,前一天的晚上又为了寻找应翩翩彻夜未眠,此刻在桌前坐了一会,竟觉得疲惫到几乎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见到了从前的旧事。

    也是在暮春时节,父亲把他一个名字叫做应玦的“故友之子”领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孩子还很小,长得十分漂亮,脸色雪白,两颊上还带着些许没有褪去的婴儿肥,长发乌黑,被金冠束着,单侧用红绳斜编了个小辫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傅寒青。

    傅寒青听说他被太监收养了,有点厌烦,故意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摆弄自己的剑。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兴奋又好奇:“这把剑是你的吗?你好威风,好厉害呀!”

    画面一转。

    是沙场上厮杀的将士,喊声震天,残阳如血,敌军前赴后继,仿佛杀之不竭,己方却因为后路被包抄陷入困局,难以突围。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却,于是身先士卒,挥出了一剑又一剑,身上的铠甲早已破损,汗水与血水掺杂在一起,浸透了衣服。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降了,还有的人已经脱下战袍,趁乱当了逃兵,跟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他听见耳后有利箭的风声响起,却几乎疲惫的没有办法再闪躲。、

    无人追随之将领,怎能称之为将?

    马嘶声响起,有人从后方疾驰而来,挡在了他的身后,他回头看去,就见到应翩翩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傅寒青跳下马,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

    应翩翩却在众人慌乱惊忧的目光中推开傅寒青的手,自己从地下爬起来,若无其事笑着说:“没事,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帮蠢货还以为真能射中我吗?哈!”

    直到他们总算突出重围,傅寒青才发现,应翩翩替他挡的那一箭射在了右侧肋下,只是当时他为了稳定军心,用披风遮住了。

    箭头上没毒,但是有铁锈,军医用刀生生挖了出来,应翩翩高烧数日不退,傅寒青便一直守在他的床前,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让自己冷静地思考一下,如果失去了应翩翩,应该怎么办,可是这个念头一动,他的心里就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说,不会的,不会的。

    他不能接受,也不想去想,一刻都不愿意。

    终于,对方醒了,躺在床上侧过头来,眼中满是他。

    他握紧了应翩翩的手,低声道:“我没事,我在这里,你放心,咱们一辈子生死都要在一起。”

    梦境是破碎而凌乱的,这些事似乎在脑海中有些印象,却又似乎从未真正发生过。

    不知为何,明明是劫后余生相对含情的温馨场面,他的心底却有一根弦,惊怖地轻跳着,无法平息。

    看着对方的笑脸,眼底莫名涌上泪意。

    帐篷、床榻和手中紧握的人都消失了,又是万里狂沙,马蹄声响,他的宿命仿佛就是在战场上不断地奔驰。

    他不断挥鞭,心里却十分焦灼,因为知道这一次敌军攻城,轮到应翩翩被困在了里面,情况十分危急,他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半丝云朵也没有,灼烈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炙烤着战场与身上的皮肤。

    一只大鸟的影子盘旋着,直扑了下来,落在他面前。

    这是一只很寻常的,用于传信的老鹰,可他却好像见到了索命的厉鬼一样,通体生寒,不敢靠近。

    鹰爪上系着一封急信,他没有碰,却听见一道声音不容拒绝地在耳畔念出信上的内容,让他立刻掉头,回兵救驾。

    他不言,不动,不听,仿佛已经身化飞灰,粉身碎骨,痛不可当。

    他的父亲傅英却突然出现了,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寒青,为将者,为君尽忠,大局为重,先回兵救驾要紧!”

    为什么连你也要劝我?你当真疼爱他吗?

    你怎么舍得,真的舍得?

    ……

    傅寒青猛然惊醒,手臂带翻了桌上一盏已经冷透的茶。

    他遍身都是冷汗,抚着额头喘息了很久,才渐渐恢复过来,残存的心痛还冰锥似的驻留在心中,久久不去。

    怎么会做了一个这样奇怪的梦?真假参半,恍惚迷离,有过往,仿佛……也有未来。

    傅寒青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之前又发生过什么事。

    他想起应翩翩看着傅寒弋被拆穿时冷漠的表情,现实与梦境交错,又是令人一阵心悸茫然。

    傅寒青定了定神,换上衣服,走出了自己的营帐,去找傅英商议傅寒弋的事,进去之后,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在上香。

    傅寒青知道,父亲为应钧打造了一个牌位,出行时总要带着,说是因为当年发愿同结拜兄弟走遍大江南北,但如今天人两隔,只能以此种方式兑现诺言。

    他看着那牌位,也忍不住走上去上香一拜,傅英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傅寒青无端不想说出那个梦,倒不是要瞒着傅英什么,只是他总觉得一切有种宿命般的可怖,仿佛出了口,就要成真似的。

    傅寒青说道:“我在想……阿玦的事。”

    傅英苦笑道:“若不是他,寒弋也落不得如此下场,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其实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傅寒青一般不怎么往心里去,听过就算了,他也懒得多说什么,但这回想起梦里傅英的表现,他心里突然一阵不快。

    傅寒青说道:“傅寒弋自己作孽,与人无尤。”

    傅英看了他一眼:“那是你堂弟。”

    傅寒青说:“但这件事确实不怪阿玦,毕竟是他遭到诬陷,他要为自己辩解,总得找出真凶来。”

    以前他和应翩翩争执的时候,傅英总是劝说,可这一回傅寒青向着应翩翩说话,却令他有些惊讶起来,神情中闪过一丝探究。

    傅英摇了摇头,说道:“寒青,你在为阿玦抱不平,是不是有点责怪为父不能理解他?”

    傅寒青一怔,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这个意思,只是被傅英敏锐地一眼看出来了。

    他不由说道:“你一直很疼爱阿玦,我以为你不会怪他。”

    但他发现,以前很多的事情,仿佛在他眼中看到的都不是真相。可若是想具体找到什么不对之处,似乎又很难找到。

    傅英沉吟了一会,道:“寒青,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为父不是说阿玦在这件事中的表现如何,而是我觉得,他似乎对我们有着很强的敌意。就算是因为之前那些事,以他对你的感情之深厚,也应该到不了这种地步。”

    傅寒青心中一痛,沉默了一会,目光缓缓落在了应钧那块牌位上,问道:“父亲,你是不是对我还隐瞒了什么?”

    “为父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原因,唯有一点,就是京城中一直以来有过的传言。你应该知道,我当年前往边关为应钧收拾残局,整顿部下,看见兄弟因为被叛徒出卖身死,一时激愤,为了找到奸细诛杀了不少人。”

    傅英叹了口气,说道:“后来就有人说,其实我是吞没了一笔应钧留下来的极可观的遗物,比如钱财、部属、情报网等等,他们觉得我杀那些人是故意以寻找奸细为理由灭口,而去衡安郡就是想藏匿宝物。”

    当年应钧死时傅寒青也还小,不过这些事情倒是耳闻了一些,当年傅英为应钧收尸之后,接替他的位置,暂退敌军,之后又调查内奸,扶灵回京,阵仗闹的很大。

    他调查内奸的时候确实杀了应钧麾下的不少旧部,后来一行人折返京城,因为中途遇到风灾,所以绕路从衡安郡经过。

    傅英还在那里资助了一处村落的贫民,这些年经常回去探看,没想到如今这些事都成了谣言的材料。

    不过傅家名声好,纵然一向有些传闻,也无伤大雅,就是最近因为应翩翩的决裂,那些陈年旧事才又被翻出来了一些,人们猜测什么的都有,可惜早已无法验证真假了。

    傅英道:“这种风言风语我一向是不屑辩解的,便也任由他们去说。但我想,如今阿玦……会不会是听信了这些,所以才会对傅家敌意大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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