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石台之上,整齐摆放着的大树叶。
这些树叶之上分别放着切成块的熊肉、腌制好的食人鱼肉以及已经清洗干净了的野菜和野果。
当然,比起这些食物,更加吸引人眼球的,就是石壁前那个用树枝搭起的简易架子了。
此时那张完整的熊皮已经用草木灰简单地处理过了,正展开挂在石壁的一侧,像是一张巨大的壁画,让光秃秃的石洞瞬间有了牌面。
羊罗就站在熊皮的前面,面对众人,用他那独有的声调抑扬顿挫地说道:“兽人们,时机已经到来,是时候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部落了!”
羊罗的话让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明确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不可能回到原来的部落了。
羊罗曾经说过,北方是兽神的栖息之地,所有人都不可以踏入,以防止惊扰了兽神的安眠。
当然,祁白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兽神,但是北方是兽人禁地的这件事几乎是所有部落都会代代相传的传说。
因此,在大洪水来临之时,没有一个部落迁徙的目的地是北方。
而他们这些人,与其说是逃到了这里,不如说是被大洪水驱赶到了这里。
他们之中,有如年纪大了主动离开部落的,也有如祁白狐火一般被部落抛弃的,当然也有趁乱逃离部落的奴隶。
总之,他们这些人,在原来的部落中大多生活艰难,或许离开才是更好的出路。
然而在危机四伏的兽人世界中,没有部落的落单兽人就如浮萍一般飘摇不定,是很难独自生存下去的。
因此,在羊罗愿意带领大家狩猎采集开始,建立一个新的部落,是这些兽人在心中一直所期盼的。
此刻,听到羊罗终于开口,所有人都像有了主心骨,哪里会有人反对。
而接下来的一切似乎就已经水到渠成了。
羊罗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部落里的第一位祭司。
祁白看着羊罗将他精心挑选的一根熊骨当做权杖举在胸前,他那神情是祁白从未见过的复杂,既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又带着怅然若失的恍惚。
猴岩则成为了部落里的第一位族长。
比起羊罗的泰然自若,猴岩这位新上任的族长对于这个高位明显有些“水土不服”。
猴岩在羊罗的要求下走上了平台,然而他在平台之上站了半晌,黝黑的皮肤下已经通红一片,最终也只是憋出了一句:“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羊罗内心有些嫌弃这个他未来的搭档没有气势,但同时他又颇为自得,毕竟祭司在部落中的地位,一直是他们这些外来祭司最在乎的事情。
与从部落中传承下来的祭司职位不同,他们这些外来祭司再加入到部落之后,经常会面临一位强势的族长,因此很多祭司在部落中的地位会十分的尴尬。
所有人都尊敬他们,但是实际上又没有多少人会听他们的话。
可是即便如此,羊罗在推选族长的这件事上也并没有敷衍了事,他仔细地观察了每一个人。
可惜地发现,所有人当中,最有潜力成为族长的狼泽是一个奴隶,而其他的人,他也只能在矮子里面拔高个,勉强选出了猴岩。
猴岩曾经在部落中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角兽人了,他有着所有兽人都拥有的善良、憨厚、吃苦耐劳等等品质,但是就是少了一些成为族长的霸气。
羊罗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有他在,他会一点点地教导猴岩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族长。
而无论如何,他终于成为了一名祭司,虽然他的部落又小又穷,又有一个不太靠谱的族长,和一群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族人。
但是同样的,他知道自己也一定能够成为被所有人敬仰的伟大祭司。
羊罗心中的雄心壮志,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时间去理会,因为他们现在正在讨论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羊罗成为祭司,猴岩成为族长,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他们更关心的则是,既然他们已经成立了部落,那么他们的部落应该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应该叫食人鱼部落。”说话的是豹月,豹月是豹星的姐姐,此刻她已经闻着烤鱼的味道不停流口水了,不禁就想要这样命名。
“怎么能叫食人鱼部落,明明熊肉更好吃,我觉得应该叫黑熊部落!”虎猛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显然同样作为猫科的一员虎猛,却更偏爱黑熊肉的香味。
“那我们应该叫黎草部落,黎草才是我们第一次得到的食物!”兽形为兔子的兔芽争取道。
这之后,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与其说是在为部落命名,倒不如说他们在争论到底哪种食物更加好吃。
最终,黑山部落以微弱的优势取胜。
原因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用食物命名的部落,既然他们住在黑色的石山之上,他们可以叫黑山部落。
这样只要跟别人说了他们部落的名字,别人也会知道他们住在黑色的山上。
可以说,原始部落的人们起名字,就是这么的随心所欲和言简意赅。
祁白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就在一边低低的笑。
狼泽对于部落叫什么名字并不太关心,但他听到了祁白的笑声,还是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祁白就神神秘秘地凑到狼泽耳边小声说道:“黑山上面有老妖怪,我们以后岂不是要变成小妖怪了。”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狼泽的耳朵动了动,他不知道祁白说的“妖怪”是什么,但是他能看得出来祁白也是挺高兴的样子。
自此,被所有兽人所向往的“黑耀之城”终于揭开了历史的序章。
当然,众人自是不知道未来的他们有多么令人称羡,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太好吃了!
因为在确定了部落名字之后,两口石锅之中的肉汤和烤鱼都已经熟了。
羊罗将手中的熊骨权杖一挥:“黑山部落,开饭!”
慢煮到软烂的熊肉,轻轻一拨就可以脱骨,将骨头咬开,奶白色的骨髓又弹又滑,香味直冲大脑。
而经过红果腌制的烤食人鱼,外皮焦香酥脆,内里柔软滑嫩,既有鱼肉的鲜美,又有红果的清香,竟吃不出一点的腥味和苦味。
能够大口地吃着肉,还有如此鲜美的烤鱼,此时黑山部落的族人们,觉得他们的部落,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部落了,比这样更好的生活,他们根本无法想象!
祁白觉得自己的生活质量,真是如同坐火箭一样地飞升。
前天他还在生吃野菜,第二天喝上了肉汤烤鱼,今天居然就已经可以大口大口地吃肉了。
黑山部落的众人吃完了满足的一餐,就听从羊罗的安排,在位置上等待。
兽人的碗碟根本不需要清洗,因为每一口汤、每一点肉渣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祁白还看到一些小兽人哪怕吃饱了,也会不时地舔一下自己的石碗。
当然,虽然所有人都对自己的部落充满了希望,然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那就是,部落发展中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盐。
果然听到盐之后,不需要羊罗再开口,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羊罗说道:“盐是部落中最重要的物资,如果没有盐,我们的战士会越来越虚弱,如果没有盐,我们就没有办法储存足够多的食物过冬,到时候我们的族人将要忍受饥饿,甚至死亡。”
说着羊罗拿出了一个兽皮袋:“这是我们部落剩下的最后的盐。”
接下来他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坐在前排的几个兽人甚至直接扑到了石台之上,想要接住掉下来的东西。
然而并没有东西掉下来。
羊罗打开兽皮袋,将兽皮袋的口向下倒了倒,里面空无一物。
部落中已经一点盐都没有了。
年纪小的幼崽或许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懂得察言观色,在看到其他人凝重的神情之后,害怕地躲进了大人的怀里。
祁白当然知道用盐腌制并不是储存食物的唯一办法,但是有一点羊罗说得很对,兽人们不能缺少盐。
短期的缺盐可能还不明显,如果长期如此,会导致人体内的电解质失衡,肌肉、骨头、血液甚至其他器官都会遭受到严重的损伤。
羊罗叹息着说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盐。”
“我已经与猴岩族长商议过了,”羊罗指着身后挂着的熊皮,又指指不远处挂着的兔皮鼠皮说道,“无论是谁,只要能为部落找到足够过冬的盐,他们都能分得一块兽皮,成为他的私产。”
这样诱人的条件,连祁白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祁白从猫白的记忆中已经发现了今年天气的不寻常。
且不说往年不会有如此长时间且范围广的暴风雨,单说气温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么低。
或许是整个世界气温的变化,也可能是他们向北方逃到了寒冷的地带。
但是无论如何,祁白可以断定,今年的冬天将会提前到来,而且时间可能还会更长。
即便大家是兽人,也不是所有人的兽形都有厚厚的皮毛,更不用说变成人形时,幻化成的毛皮只能盖住重点部位。
总的来说,人形的兽人只是比裸奔好一点而已,那几块由自身皮毛变成的兽皮,根本无法保暖。
因此,如果有一大块兽皮,哪怕只有熊皮的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大,都可以帮助祁白度过寒冷的冬季了。
看到众人的神情,羊罗继续说道:“即便不知道哪里有盐,只要你们提供的信息可以帮助部落找到盐,一样可以得到奖励。”
不得不说,羊罗真的很有鼓舞人心的天赋,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回应起来。
“地下的山洞之中有盐,我们之前的部落是在那个山洞之中取盐,那些盐会如同石头一般长在山洞之上,只是从我原来的部落到那里去要三十多个日夜交替,”这个角兽人说着低下了头,“而我不知道我们原来的部落在哪里了。”
这个角兽人说的应该是盐矿,只是说的应该是他最先的部落,而他是奴隶,已经被贩卖了好多次,早就已经不知道他的部落在哪里了。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会有盐,”此时,一个亚兽人开口说道,“族中的老人曾经说过,我们曾经的部落在迁徙过程中,经过了一片干旱的土地,在那土地之上有大片大片的盐,可惜兽人无法在那样的土地上生活,他们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了。”
这个亚兽人说的应该就是盐碱地,高浓度的盐碱土壤的确会让植物无法生存。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盐果、盐树甚至还有盐石。
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到海,祁白在猫白的那段记忆中搜寻,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好像是在大陆腹地,确实没有海的出现。
但是对于一个现代人祁白来说,最常见的盐当然是海盐了,因此他开口说道:“海水之中也有数不尽的盐,只要我们找到了海,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会没有盐了。”
“可是海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海。”豹星问道。
“海,就是无边无际的水,海的水是蓝色的,味道是又咸又苦的……”
祁白还没有说完,一个年轻的角兽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你说的海里,真的有那么多的盐吗?”
祁白愣了一下,看他这个样子,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是的,海水里的盐不仅能让我们拥有足够过冬的盐,还可以让我们永远都不会再缺盐。”
那个年轻的角兽人已经激动得蹦了起来,他身边的一个角兽人连忙拉住了他。
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弟,年轻的叫马菱,而他则叫马菽,他们两个是趁乱逃出部落的奴隶,因此马菽很害怕自己的弟弟会做错事。
然而马菱却冲着他说道:“哥哥,你难道不记得我们来到部落之前见过的那片吃人的水了吗!”
马菽终于有点想起来弟弟说的是哪里了,他脸色发白,拼命地摇头说道:“那水里有巨大的野兽,所有靠近它的动物和兽人,全都被吞了进去,而且那个水根本不能喝,喝了只会越来越渴。”
马菱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之中的危险,他咽了咽口水,很是后悔自己的冲动。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祁白大喜,他激动地站了起来:“那就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