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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你去转告世子,让他先去忙吧,我自个儿回去便好。”

    燕翎要去忙公务,不必等她,更何况,在她眼里,两只兔子可比燕翎重要多了。

    待她抱着灰扑扑的兔子出了大门时,却见燕翎身如壁刃,居高临下坐在马背上,眼神凉凉看着她。

    宁晏差点打了个趔趄,他怎么还在这?

    燕翎视线落在那两只脏兮兮的兔子时,嫌弃地皱了皱眉。

    她就为了这两个小玩意儿,晾了他半个时辰。

    女孩子家家的,都喜欢这种小东西吗?

    若非上午瞅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去了后院,他也不必特意等她回府,罢了,燕翎也没说什么,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快些上马车。

    宁晏这回不敢迟疑,抱着兔子小跑上了马车,后面如霜如月都是灰头土脸的,各自抱着养兔子的食盒与箱笼,头都不敢抬跟着钻了进去。

    宁晏将兔子搁在怀里,靠在车窗上思忖,燕翎不曾叫她丢掉这双兔子,想必不介意她养着吧。

    忍不住露出个甜甜的酒窝。

    这一路长大,能让她快乐的事情很少,哪怕一点点乐趣都能让她高兴很久。

    燕翎也没送她回府,离开宁家那条街道后,便与她分道扬镳,朝都督府方向疾驰而去。

    宁晏便明白,他特意等着是在顾及体面。

    将带回的竹笼子安置在明熙堂后院,亲自给两只小兔子洗了个澡,将毛儿刷的干干净净的,扔了进去。

    连着三日,宁晏除了去容山堂给长辈请安,余下的时光便陪着兔子适应新的环境。

    这两只兔儿被她养刁了,非得吃她亲自做的食物,自来了燕国公府,宁晏便不曾下厨,为了安抚它们,愣是抡起了袖子,给它们小小做了一顿。

    兴许了换了个地儿,小兔子有些不适应,其中一只病恹恹的,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红彤彤的眼分外可怜望着宁晏,宁晏心疼极了,唤如月备药,晚风沁凉,宁晏打了个寒颤,将小兔子抱入正房,换做平日她从不会让兔子出笼,今日情形特殊。

    燕翎便是在这时来到明熙堂。

    余晖将落不落,天色青红交加,他的俊脸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

    他来的突然,等到宁晏发现他时,人已到了门口。

    燕翎一眼看到宁晏怀里抱着的兔子,眉头顿时皱得死死的。

    兔子十分机敏,面对陌生人的气息,立即生出警觉,前一瞬还病泱泱的小兔子,下一刻突然从宁晏怀里蹬出,往左后方窜去。

    闪电般划过博古架一角,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从窗口跃出。

    一只粉彩双鱼戏莲的赏瓶“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宁晏看着满地碎片,大脑一片空白。

    燕翎本就不待见她,她却摔了他的摆件,小脸煞白煞白的,扭头撞上燕翎深幽的视线,目光相对的瞬间,宁晏不假思索吐出二字,

    “我赔!”

    与此同时,手背被兔爪滑过,带出一条血红的印子,鲜血募的飘落下来。

    宁晏当即将手往袖子里一收,正了正心神,小鹿般的眼眸难掩愧色,

    “我定赔个一模一样的给您。”

    第4章

    燕翎心底一瞬间闪过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恼怒。

    他从来不是狭隘之人,不可能为了个瓷瓶,跟自己新婚妻子翻脸。

    只是有些嫌弃这些小猫小狗的,想劝她几句,却见她一张俏脸吓得红一阵白一阵,局促地立在那里,一双手也无处安放,原先准备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无碍...”

    宁晏闻言身子僵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旋即摇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不不,我赔得起的,我摔了你的东西,一定要陪的....”

    燕翎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看着她,细究起来,也不全是她的错,

    “是我不曾通报,害你一时不察....”

    宁晏听了这话,越发愧疚了,这本是他的院子,他哪里需要通报,说到底还是她占了他的地儿,心想,燕翎定是碍着面子不让她赔,她暗中补一个回来便是。

    思及燕翎这个时辰来明熙堂,定是来用晚膳的,连忙温声问道,“世子爷还未用晚膳吧,我这就去传膳。”

    受过一番惊吓,她嗓音有些娇软,听在燕翎耳朵里,有几分不自在,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宁晏先将他迎入西次间,转身朝如月使眼色,低声吩咐,“快些将这些碎片整理好,莫要丢了,回头有用。”

    原先宁晏每晚将膳食给燕翎送去书房,今日是他头一回来后院用膳。

    算得上是夫妻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同食。

    宁晏本着服务上司的原则,忙得脚不沾地,一心给燕翎布菜,又细心介绍了每一样膳食,

    “这是生虾去壳,汇同鳜鱼碾碎,和盐少许,又杂以藕屑青梅酒制成的猪肉饼...”

    “这是产自镇江的水晶肴肉,它以腌制的猪蹄为原料,佐以葱、姜、黄酒等料,再文火焖煮至酥烂,最后用冰块冷冻待其凝结便成。此肉凉而酥嫩,入口即化,又不油腻.....”

    宁晏如数家珍介绍每一道菜的做法与由来,燕翎就一个感受,这小姑娘行事过于周到了,他平日一贯不在吃穿用度上费心,填饱肚子便可,也不能泼了她的冷水,言简意赅道,

    “你厨艺极好。”

    宁晏听了这话,差点呛到。

    这不是他惯常使唤的厨子所做么?这人到底有没有味觉?

    怕是见她如此慎重,误以为是她亲自下厨。

    宁晏哭笑不得,也懒得去戳穿他,想来燕翎不惯讲究,她就不费口舌了,宁晏冲他挤出一道笑容,“世子爷多尝尝。”

    片刻过后,燕翎便吃饱了,随意往她瞥了一眼,不经意发现了她手背上那道伤。

    这姑娘虽是他新婚妻子,燕翎却做不到事无巨细过问,想他出生入死,身上不知多少道伤疤,特意关心一句,显得有些做作,燕翎干脆装作没看到的。

    宁晏见他吃完,迅速搁下筷子,起身道,“我去给您备茶水。”

    “不必了...”

    她刚刚一直在给他布菜,饭都顾不上吃两口,比起美味,燕翎更注重能否按时填饱肚子。

    “你继续用膳,我回前院了。”

    燕翎在一众丫鬟婆子失望的眼神中,大步离开了明熙堂。

    还以为世子爷今晚要留宿呢。

    害她们急吼吼地连热水都提前备好了。

    宁晏记挂着碎瓶的事,压根没在意丫鬟们的心思。

    次日清晨,天际飘着细蒙蒙的雨丝。

    宁晏先去容山堂给长辈请安,耐心等着秦氏伺候老夫人用完早膳,才上前请示,

    “我昨个儿摔皱了一只金镯子,想寻之前的工匠给整一整,今日想去一趟铜锣街,还请母亲准许。”

    徐氏握着她细软的手腕,笑得合不拢嘴,“去吧,去吧,以后这样的事你自己安排便是,不用来过问我。”平心而论,徐氏这个婆婆看起来还不错,至少进门这段时日,不曾给她立半点规矩,估摸着不是正儿八经的婆婆,不想惹人闲话。

    说来徐氏能在长公主故去后,得皇太后准许嫁入燕家,又多年负宠不衰,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兴许她的分寸,是燕国公与燕翎能接纳她的缘由。

    宁晏出了国公府,径直赶到铜锣街的古董铺,她特意将那碎瓷片捎上,让掌柜的依着模样儿寻,怎知掌柜的仔细考究一番后,却是皱着眉摇头,

    “这是前朝官窑所制,专供皇宫大内,一年也烧不出几件来,如今想找个一模一样的,怕是不大可能....”

    宁晏听了这话,当场发木。

    “那...那它大概值多少银子?”

    掌柜的见宁晏一脸悚然,也猜了个大概,身子往圈椅里一仰,笑了笑道,“小姑娘,算你运气好,这件瓷器虽是罕见,却在烧制时出了些差错,颜色有一丢丢不对,估摸着并非是当中的极品,不过物以稀为贵,怎么着也得值个三五千两银子吧....”

    宁晏无神地盯着那堆碎瓷片,好半晌方找到自己的嗓音,“多谢您了....”

    她嫁妆丰厚,咬咬牙也能拿出五千两,只是多少有些肉疼。

    更重要的是,她既然寻不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便是欠了燕翎的人情。

    她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

    宁晏沮丧地回到了国公府,斟酌再三让如霜拿了她压箱底的妆盒,将搁在底下的一千面额的银票数出五张来,趁着天色没黑透,往前院走。

    细雨未停,将远近的天际织成密密麻麻的蛛网。

    暮色四合,廊庑下次第燃起了宫灯。

    燕翎是嫡长子,又是皇帝的嫡亲外甥,他住的院子规格不逊色于正院,从后院的明熙堂沿着湖边的长廊往前走,大约绕过一个竹林,沿着环成拱道的石径上去,过了一个抄手游廊,前方掩映在树木下的三开大间阁楼,便是燕翎的书房。

    宁晏没有去书房,她听老嬷嬷无意中提过,燕翎书房是公府重地,等闲不让人进去,也从来没有外人进去过,而她现在于燕翎而言,不仅是外人,更是个陌生人。

    她来到书房之东南的一个偏院,平日陈管家在此处理事,陈管家恰恰不在,她便将装好银票的手封递给小厮,

    “烦请将这个交给陈管家,就说没买到一模一样的五彩瓷瓶,我只能赔这个给他。”宁晏塞了银票便回后院了。

    小厮一头雾水,还是依言将信封交给了陈管家,陈管家更是毫无头绪,捏着信封去书房寻燕翎,“爷,少夫人送来一叠银票,说是没买到一样的瓷瓶,这是怎么回事?”

    燕翎从一堆文书中抬眸,看着陈管家手里的银票便变了脸,

    “你收了她的银票?”燕翎眼神凉的渗人,

    陈管家唇角直抽,哆哆嗦嗦道,“老奴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燕翎简短地将瓷瓶撞碎的事说了,又皱着眉道,“还回去,多大点事。”心里却想着,这个宁氏有些小家子气了。

    很快埋头翻阅公文。

    陈管家晓得他的脾气,二话不说,操着信封,撑着油纸伞来到明熙堂,大晚上的,他一个男管家也不好进女主人的内屋,就站在门口的帘子外,笑呵呵禀道,

    “世子夫人,一个瓷瓶而已,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老管家倒是能理解宁晏的心情,刚嫁过来还不曾圆房,在这国公府是举步维艰,生怕惹怒了夫君与公婆,是以小心翼翼过日子。

    又宽慰道,“咱们世子爷是个面冷心善之人,您处久了就知道了,这点小事千万别往心里去。您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别说摔碎了瓶子,无论什么物件随意处置都是您的权力,若为这事赔上银子,倒是显得生分。”

    宁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与燕翎与旁的夫妻不同,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她掀帘而出,身上披着一件挡风的斗篷,唇角笑容轻软,

    “多谢陈管家开导,您刚刚说,我可以随意处置这屋子里的物件,敢问陈管家,能将这些贵重的古董送回库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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