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苏鹤亭说:“完啦,这么多,挨个扫一遍总能扫到我们。”
谢枕书没看飞行器,他听声音就知道数量。夜里的风吹动十字星,他转过枪口,道:“去拿枪。”
现实不比惩罚区,他没有阿修罗,苏鹤亭也没有引路灯,血肉之躯想冲出重围,只能靠枪支弹药。
蝰蛇蹲在他们中间,大感意外:“去哪儿拿?”
苏鹤亭踩住窗户,向下探头,说:“当然是去楼下了。”
巷道狭窄,车进不来,可是武装组也不傻,他们有追踪蚁。那些蚂蚁大小的机器爬上墙面,如同被泼上去的黑漆,已经到了窗外。
苏鹤亭顺走蝰蛇口袋里的打火机,说:“借我用用。”
他打开打火机,丢下去。火苗蹭到巷道里的衣物,霎时间大亮,片刻后燃到尽头,把正在爬的追踪蚁全部点燃。
“刺啦——”
这些小型玩具背部起火,随即爆出一片火花。火光一现,巷道里的脚步声沙沙响起,一路跟来的武装组顿时暴露。
苏鹤亭说:“开枪!”
蝰蛇一愣,道:“什么,老子没带枪!”
苏鹤亭迅速蹲身,把猫耳摁下去,说:“没叫你。”
言毕,窗边泥灰乱溅,那“嘭嘭嘭”声贴着头皮,让蝰蛇腿一软,扑倒在地。过了半晌,他大喊:“咋子办?被包咯!”
苏鹤亭说:“你等着。”
蝰蛇一开口,就被烟呛到。他埋头一阵咳嗽,眼泪都要出来了,赶忙捂着嘴道:“你干吗?”
武装组已经摸进了楼,他们头戴防毒面罩,贴墙深入。待靠近楼梯,一名成员刚转身,头部就遭遇重创。过道空间太小,他一头磕在墙壁上。后方的其他成员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枪。
楼梯遍及弹孔,还在冒余烟。打先手的谢枕书卡在转角,卸了成员的冲锋枪。他沉默几秒,突然把成员踹出去。
成员沿阶滚动,昏暗中武装组看不清,再度开枪集火。
咚!
尸体滚到底,满壁满地喷溅的都是血。那血腥味和灰尘味直冲鼻腔,武装组里有人后知后觉,说:“退——”
退路却没了。
谢枕书闪身而出,抬臂开枪。冲锋枪火舌猛突,把挤在过道里的成员全部击毙。
守在门外的人听见枪声,正欲向通话器传消息,头顶的衣杆却掉了。衣物哗啦罩住他,他后脑勺一沉,人已经被苏鹤亭肘击向地面。
“嘭!”
成员翻倒在地,防毒面罩飞了出去。他理智尚存,还想爬起来,却被苏鹤亭踩住了。猫摘掉他耳朵里的通话器,说:“没收。”
谢枕书出来,身上还有血腥味。他提着枪,道:“走。”
苏鹤亭吹了声口哨,叫蝰蛇。蝰蛇脑子里刚想到如何跟武装组决一死战,出来却发现人都被解决干净了。
三人离开破楼,再入巷道。衣物遮挡间,难以辨别方向。周围都是警笛声,武装组似是层层包围着这里,墙壁上偶尔会爬出一两只极小的追踪蚁,经过时会被苏鹤亭捏碎。他们能躲藏的范围逐渐缩小,掀起衣物向前看,已经快走出这片区域了。
蝰蛇说:“要到头了,还继续走吗?”
谢枕书道:“继续。”
蝰蛇到此刻,反而不怕了。他本就带着一股匪气,跟着卫知新的时候也是干刀口舔血的勾当,被逼到绝处最敢拼命。听谢枕书说继续,便“咔咔”地给枪上膛,大步朝前迈去。
前头是堵一人高的墙,蝰蛇踩着杂物翻过去,对面是个通向主道的小巷。
“没人,”蝰蛇说,“还没搜到这里。”
苏鹤亭冒头,落地时还踢到了垃圾桶。他拎起衬衫角,微微后仰,刚想问谢枕书衣服脏了要他赔吗,就听见主道上有车声。
蝰蛇也听见了,他侧身靠住墙壁,说:“有人过来了!”
三人皆不出声,车灯晃过路面,急刹在小巷口。此时夜已深,借着远处微弱的光亮,能看到车身漆黑,没有开窗,也看不到里面。车主人似乎很神秘,在原地静立半分钟,才缓缓打开车门。
蝰蛇的心提上来,只要对方是武装组,他就会立马开枪。可车门打开后,下来的却是个兽化拼接人。
确切地说,是个猫系拼接人。
拼接人还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尾巴微翘,捧着干净的毛巾,朝小巷微微行礼,礼貌道:“是苏先生吗?我们老板有请。”
苏鹤亭拉起领口,问:“你老板哪位?”
拼接人想了想,仿佛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车内的主人倒很和善,在咳嗽声过后,示意拼接人让开。
“苏先生,”他说,“是我。”
主位上坐着个男人,白衣黑裤,干净利落。他比上次见面时状态好些,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眼眸中的忧郁减少,倒显出他原本的温文尔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苏鹤亭在交易场负八层相遇的秦。
秦说:“这里危险,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第190章 小秦
车驶出旧城区, 一路畅通。小侍从为刚上车的三人倒茶,并替他们准备好毛巾。他的动作有条不紊,递茶时手腕很稳, 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苏鹤亭接茶, 茶温正好。他没喝, 说:“多谢。”
秦微微一笑:“不客气。”
苏鹤亭说:“不过这片乱得很,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
秦道:“刑天的飞行器都在这片盘旋, 我就到这里来碰碰运气。车不好开进去,只能绕外围转圈,好在遇见了, 倒没错过。”
苏鹤亭心道:今晚来碰运气的人真不少, 前有大姐头, 后有你。
车正好经过一道关卡, 被武装组拦下。司机降下车窗,出示了交易场的证件。那武装组成员检查完证件,说:“原来是交易场的兄弟, 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小侍从道:“收债,早上跟警长打过招呼。”
成员向后面看,可是后座有格挡用的升降板, 他只能听见小侍从的声音,看不见人。他捏着证件, 有些犹豫,说:“真不好意思,刚刚组内发布通缉令, 要求我们仔细检查每辆车, 得耽误你们几分钟。”
小侍从看向秦,秦缓缓拧起眉, 小侍从便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回道:“警长特批的通行证也不管用吗?看来还是你们武装组厉害,一句话就能顶掉警长的特批。”
侍从这话吓不住大姐头,却能吓住武装组的普通成员。成员不想得罪交易场,更不想得罪警长,他怕再纠缠下去不好收场,于是把证件还给司机,说:“兄弟哪能这么讲?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知道交易场的生意耽误不起,只是给你们把话说明白。既然是警长特批,那就请吧。”
成员后退两步,给他们放行。车离开关卡,秦咳了几声,说:“办公楼刚刚被炸,接下来这几个月都会严查。苏先生,你有打算吗?”
苏鹤亭道:“唉,还在考虑,你有什么建议吗?”
秦说:“如果没去处,可以藏到交易场来,我在场内还能说上几句话。”
苏鹤亭把茶放下,道:“现在还能喝到茶的,非富即贵。秦老板哪是还能说上几句话,整个交易场说不定都得仰仗你啦。”
他没记忆时脾气太差,给蝰蛇留下极深的伤害,因此突然听见他恭维人,蝰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秦再次咳嗽起来,半晌后,他说:“苏先生跟我是患难之交,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现在不过是沾了爹妈的光,日子过得还凑合。”
苏鹤亭道:“你太谦虚了,况且说是患难之交,其实是我欠你人情而已。这次又被你救,该好好谢谢你的。”
秦说:“上次的人情,你已经还了。”
苏鹤亭道:“嗯?是吗?”
秦又咳起来,最终用白帕子掩着唇,露出几分病弱。车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说:“你杀了皇帝,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我今天来救你,也是为了报恩。”
苏鹤亭叹气。
秦问:“你怎么了?”
苏鹤亭说:“我们本来可以做朋友的。”
秦沉默片刻,也叹气:“如果你没这么聪明,我们确实可以做朋友。”
蝰蛇听不懂,便偷瞄谢枕书,却发现长官正垂着眼眸,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张糖纸,在叠纸鹤。
苏鹤亭说:“办公楼是你炸的。”
蝰蛇瞪大眼,拧过脖子,把秦打量了个遍,疑心自己听错了。
秦将帕子折起来,笑了笑:“想骗过你真难啊,7-006,你是怎么猜到我的?”
苏鹤亭道:“本来没有想到你,但上车时忽然记起你是谁。如今皇帝一死,你在交易场一呼百应,什么浑水烂摊子,都是你做给刑天看的假戏。”
秦说:“我父亲的旧部有不少都投靠了刑天,你就这么确定我能一呼百应?”
苏鹤亭打开茶盖,里面的茶沫漂浮。他拨拉两下,道:“我没喝过好茶,但我知道现如今茶比酒还难得,如果没点底气,不敢随随便便用来待客。想必你的内患已平,才有空腾出手来跟刑天算账。”
茶这种东西,连福妈都不一定能搞到。如今不比旧世界,就算是劣等糙茶,弄到交易场也能买下一个兽化拼接人。
秦道:“是我的错,在小事上露了马脚,但这些还不足以说明楼是我炸的。”
苏鹤亭说:“皇帝死了你高兴,可钱警长你也不喜欢,毕竟他跟皇帝表里为奸,害你失去身份被困在负八层。”
秦道:“确实,我光是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就恶心。皇帝,哈哈,皇帝……他都死了,钱警长还活着岂不是很孤单?”
他此时的语气与相遇时很像,没了客套的面具,反倒更鲜活一些。在负八层待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出来不想杀钱警长才奇怪。
苏鹤亭说:“大姐头有我们的行踪,也是你示意森放出去的吧?”
秦道:“是。”
苏鹤亭向后靠,搭住座椅,歪了一只猫耳,说:“现在楼炸了,我们和刑天没的谈,只能和你合作。你这一计真漂亮,既报了仇,又把我们逼入绝境。怎样,你要用我们打刑天?”
秦道:“刑天坏了规矩,不该换掉吗?我恨他们是一码事,他们自己找死又是另外一码事。苏鹤亭,拼接人凭什么要被分作下等人?大家早该统一战线,把生存地夺回自由人手中。”
谢枕书的纸鹤叠了一只又一只,在腿上排列整齐,对谈话似是不关心。这些纸鹤或歪脖子或扭翅膀,像群丑小鸭。
车已到达交易场,秦止住话头。苏鹤亭说:“别的再论,我的朋友们在哪儿?”
秦没动,道:“不用担心,我把他们从酒吧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意思是暂时不准备放人。
苏鹤亭没再问,车门滑开,小侍从先下车。秦说:“我本该陪各位入内,但办公楼没了,刑天催着开会,只好失陪。武装组现在到处巡查,为了确保各位的安全,我往这里增派了一些武装力量,你们可以安心住下。”
交易场的喷泉停掉了,一楼大厅清空,从里到外全部都是配枪的保镖,比起卫达的部队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这么多的枪口,苏鹤亭也不能做什么,他插起兜,识趣地目送车离开。
小侍从退后,为他们引路:“客人这边请。”
苏鹤亭说:“上次来还是‘大小姐’,怪怀念的。”
言毕,后颈微痒,他歪头,从领子里捉出一只彩色的鸟。猫捏捏这只鸟,糖纸发出细细小小的摩擦声,他低声夸谢枕书:“真好看,是麻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