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一边赶车，林老二一边与林立文说道：“我瞧着那衣裳，应是麻布做的，里头缝的不知是什么，但那么单薄，想来也不会多保暖。”
然这话才刚说完没多久，架着牛车的林老二便瞧见几个行人穿着更为单薄的麻衣，在风雪交加的天气里，缓缓的行走着。
林老二顿时大感震惊：“他们都不怕冷的吗？”
同样瞧见这一幕的林立文，目光从她们身上的穿着，最后定格在了他们的脸上。因为这些行人所露出来的神情，皆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人怎么可能不怕冷？
不过是受困无保暖之物的麻木罢了。
待到了购置木炭之地，见到的依旧是一些穿着单薄麻衣者，其中偶尔夹杂几个身穿羊皮袄子或是貂皮者。
搁他们衡县，这种穿着一般得是家产颇丰者才可穿着得起的。然而让林老二意想不到的是，那些即便是穿着貂皮的富户，在瞧见他们身上的穿着后，眼睛却是十分羡慕的看了过来。
不仅如此，几乎是他们走到哪，周围人的注意力便都盯到哪！
“大郎，你看这……”从未被人这般注视过的林老二，心头都有点发慌了。
“二叔，你莫慌。”林立文蹙着眉安抚了一下林老二，随即走向一处离他最近的铺子，指着自己身上的棉袄询问：“店家，我此次出门银钱未曾带够。但如身上这般衣服，却是多带来了几件，不知你这边可否愿意与我置换一些银钱？”
这话一出来，店家的眼睛顿时一亮：“客人真要与我置换？”
林立文很是干脆的点头：“正是！”
“可否容我先入手一摸？”店家询问道。
这算不得什么事，林立文便点了点头：“可。”
只是让林立文和林老二没想到的是，得了林立文的允许后，两人见着店家还先去里边净了净手，再往自己身上擦拭干净水渍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摸了摸林立文身上所穿的棉袄。
“这般厚实又绵软的手感……难不成里面竟全是棉花所缝制？”摸了几下后，店家脸上便极为震惊了起来。
林立文再次点头：“里面确是由棉花所缝制的。”
“我竟摸到了棉衣！真正的棉衣！”得了林立文的回答后，店家整个人是激动到不行。他还再次伸出手，又摸了摸林立文所穿的棉袄，过了好一会，却突然面带不舍的对林立文说道：“抱歉啊！你这棉衣实在太过贵重，我这小店委实买不下来。”
林老二闻言，只觉这事太过离谱：“为何买不下来？”
店家便苦笑：“客人说笑了，如今一匹棉布便可换麦子三石有余，你这棉衣里面若真全是棉花所缝制的，我便真买不起啊。”（注2）
他总不能为了一件棉衣，把家里大半银钱全花了出去吧！
第52章 满意
“大郎，这里的棉布价格怎这般昂贵！”等到俩人从店铺里走了出来，林老二仍旧处于一副强烈的震惊当中。
虽说因为棉花产量低下的问题，他们衡县棉布历来的价格也不便宜。可再是如何的昂贵，林老二也未曾见过，衡县的棉花价格能昂贵到如吉州这般，一匹布竟能换三石麦子的地步！
三石麦子啊！
要知道时下一石麦子九十六斤，三石便得接近三百斤！
林立文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经历了过今天这么一出后，林立文现在也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永兴帝会这般急切的，连年都不给过便让他赶至吉州来了。
吉州因为地理原因，棉花一直未能成功种植。便是吉州想借助行商从外地购来，可整个皇朝的棉花产量都一直低下，外地棉布价格也并不便宜。再加上这年头路途遥远，路况堪忧，交通工具效力又低下……所以便是有商者花费大力气从别处往吉州运来些许棉物，那价格必然很是高昂，又哪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
其实也莫说寻常百姓了，只今日林立文所瞧见的，这吉州府城内一些家境殷实者也不一定能用得起棉物。
然而食与衣又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北地吉州却缺棉这般严重，致使当地众多百姓更是严重到无棉可用，便由不得永兴帝不重视起来了。
“二叔，咱们把木炭买好，便赶紧回去吧。”林立文叹完气后，对着林老二说道。
在知晓自己所穿这一身棉衣的价值后，林老二便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披着一件金子做的衣裳一般，浑身都在散发着勾引人的金光，吸引得大家全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
那目光瞧得林老二心惊，唯恐下一瞬间便会有人冲出来，如抢夺金子一般抢夺他身上的这身棉衣。
所以，此刻林老二也觉得他们还是赶紧回去的好，他便连忙应道：“对对对！咱们需得快快回去。”
回到衙门里后，林立文便问一个衙役要来了砚台和白纸。待到对方将东西送来后，林立文还又让其帮忙喊了好几个衙役进他房间里来。
衙役们不知林立文是为着何事找他们，几个人排排站在一块的时候，内心还很是忐忑。
林立文冲他们温和地一笑，安抚道：“大家莫慌，我只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们打探一下。”
衙役们忙齐声道：“不敢！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林立文先问道：“你们既都是吉州本地人，那吉州的气候你们也是了解的。我第一件事要问的，便是吉州每年几月下雪？又是几月停雪？”
“回大人，一般是十月下旬左右便会下雪了，停雪的话得二月上旬前后了。”见着林立文问的只是这种问题，一衙役在回答完后，还又补充了一句：“最多再过十来日，今年这雪便会彻底停歇了。”
“好。”林立文说着，一边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竹笔，沾着墨水在白纸上将对方刚刚的回答记录了下来。
记录好后，林立文又开始继续问下去。
他问的也多是跟当地气候有关的问题，比如说春夏季的雨水情况，秋季的霜冻，还有更细致一些的，如吉州所辖管各地区的一些气候情况。
问完这些气候上的问题后，林立文还突然又转到了当地作物的一些种植时间。比如麦子和水稻等，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割等。
且林立文问出来的每一个问题，在得到衙役们的回答后，他还都会用笔仔细的记录在纸上。
等到把问题问完，林立文让衙役们出去后，一直安静在一旁坐着的林老二才问道：“大郎，你问那些作物做什么？”
问气候相关的，林老二还是理解的。可问当地的一些作物……林老二记得圣上并没有要他家大郎也去种植吧？
林立文回道：“这也是为着种棉。”
屯田司掌管全国的屯田，所以林立文找当地屯田司府衙里的衙役询问当地的气候情况是最有效的。但只是询问了解吉州的气候还是不够的，林立文还需要问一下当地作物的种植做一定的参考对照，才能更为准确地确定棉花最适宜播种的时间。
在把该了解的基本情况了解完后，林立文又取来另外一张白纸，继续拿着他的竹笔沾上墨水，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林老二生怕打搅到他，便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烤火。
第二日，林立文难得地没有窝在温暖的房间里烤着火，而是跟林老二一块，让衙役架着牛车带他去吉州屯田所所管辖的官田里转了转。
屯田司既掌管全国的屯田，故它在皇朝的每一个州府，那都是有官田的。
一个州府还管辖着许多的县城，这些县城里面同样也有一些归屯田司所管的官田。因此林立文连着转了好些天，才将这些官田大致转完。
在转完这些官田后的隔日一早，林立文又赶在了严侍郎起来之前，早早地跑过来寻他了。
使得严侍郎刚起床，就被人过来通报，说林立文求见。
严侍郎想了下，便让人将林立文带来。
“见过大人。”林立文躬身作揖行礼。
严侍郎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如此多礼。然后他还语气温和的问道：“大郎这般早来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下官确是有要事需要寻找大人。”林立文说道：“棉花试种之地，下官已经大致选好地方了，还望大人准许。”
林立文根据问来的一些信息，和昨日去各官田的查看，于是他最终确定了这次棉花试种的场地，以及具体亩数：“下官这次打算先试种五十亩棉地……”说着，只见林立文从怀里又掏出来一张清单，双手递了过去。
严侍郎仔细一看，却见着清单上面写着类似于木头，铁器，豆渣，农家肥，稻草，腐殖土，枫杨叶等等，一大堆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面有些是严侍郎知晓的，然有些他却是连听都没听过。
赶在对方提问之前，林立文先主动解释：“大人，这些都是种植棉花所需之物……下官也知晓大人事物繁忙，便想请大人发我一些银钱，再多派遣一些人手与我。”
所以林立文要东西是假，要钱要人才是真。
毕竟种植棉花需要的东西多了去，林立文不可能每需要一样东西便来找严侍郎给他准备。更别说，严侍郎还是他的上司。
林立文是没做过官，但他却知晓，从来只有上司吩咐下属准备东西，没有下属去使唤上司的。
“可。”严侍郎也知晓，圣上派他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协助林立文。所以在种棉这事上，真正靠的还是林立文：“具体需要多少银钱与人手，你直接报与我吧。”
林立文得了严侍郎的应承后，这才说道，他大概需要十来名会种地的庄稼汉，五位会木工的匠人。
至于银钱嘛，林立文想了下，先试探地报出一个数字：“三百两？”
这金额委实不算低了，也别看之前永兴帝一奖励便奖励林立文五千两巨款，但那是因为林立文想出来的那几样农具，能使得整个皇朝的开荒都从此变得容易不说，其中也有永兴帝希望林立文手头不会再因为缺钱，而导致他空有好农具的制作方法，却无银钱制作之事再出现。
但实际上，林立文如今九品官职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五十石粮食，便是再加上其他的东西，换算成银两的话也不过是二十两左右。
林立文更是早就做好了严侍郎若是不答应，还可以讨价还价的打算。然而让林立文没想到的是，严侍郎在他报完所需银两后，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行，晚点本官便将这三百两银钱与你送去。”
“多谢大人！”林立文顿时欢喜起来，也很是郑重地表示：“大人放心，此次棉花种植之事，下官一定认真负责地将其完成。”
不就是在类似于现代吉林这种东北地区种植棉花嘛，对这时候的人来说是件难于登天的事，可对林立文来说，却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严侍郎这人不仅说话算话，且效率还格外地高。
这日中午时分，他就派人将林立文所需的三百两银钱送来了。连带着林立文所需的那十名会种地的庄稼汉，五名木工，一并送了过来。
林立文笑眯眯地让林老二将那三百两银钱拿去卧室里收好，他再看向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一排人。
“既然都是做木工的老手艺人，那你们从明日起，便来与我二叔一并制作农具吧。”林立文先笑着对那五位木工说道。
“至于你们，眼下天寒地冻，地里的活暂时不着急。所以你们便先去附近村里帮我询问，谁家有豆渣，农家肥，稻草等物愿意售卖的。我这边需要的数量不少，你们可一并替我买来。”
至于腐殖土，此时天气委实太过寒冷。再者，林立文也算过了，时间上是来得及的，便是晚些再去弄也无妨。
然后在将事情吩咐完后，林立文还去取了些银钱，交于那十位庄稼汉，充作他们去购买豆渣和农家肥的资金。
事情这般吩咐了下去后，林立文下午又捎带上银钱，先让衙役架着牛车带他去买了些制作农具的木头送回屯田司府衙，再又去了吉州城里的铁匠铺，让其帮忙定制了一批铁制农具。
木头是当日下午送来的，于是第二日林老二就带着那五位木工忙活起来了。
那十位庄稼汉子也很给力，虽林立文没给他们安排时间，但第二日也或多或少的送来了不少豆渣和农家肥。
林立文便开始教他们如何用豆渣自制氮肥，以及发酵农家肥。
因为是给官府做事，这些人干起活来也很是用心负责。林立文在带着他们做事时，内心也很是满意的。
当然，林立文对严侍郎这人那也是相当满意。
毕竟有个对自己要求百依百顺，做事还毫不干涉，完全任凭自己发挥的上司，委实是很难得的。
林立文表示，若需要的话，他愿奉严侍郎为第一好上司。
见着林立文这边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了，严侍郎也很是高兴。尤其是听闻一些衙役过来与他汇报那边的进度时，他心中对林立文也是越发的满意。
毕竟有个这么一心做事，且办事能力还强到完全不需要他这个上司去劳心劳力的下属，也是委实难得的很的。
严侍郎表示，若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自己所有的下属都能如林立文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