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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嘎吱,身后传来车轮轧过石板的声音,还有人?
裴英娘扭头去看,一个簪金钗、梳倭堕髻、面容秀丽的妇人怀抱杏黄地宝相花纹襁褓,在众人的簇拥中欢欢喜喜踩着脚凳下车。
是韦沉香。
裴英娘扬眉,韦沉香不会以为武皇后召她入宫,是为了封赏她吧?不然她怎么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李贤被废,只剩下李显和李旦两位皇子,长幼有序,二圣肯定会册立年长的李显为太子。韦沉香想想就觉得激动万分,这些天睡觉都睡得不安稳——高兴的,李显成了太子,她的女儿岂不就是郡主了?等李显即位,裹儿就是长公主,她说不定能当上贵妃!
韦沉香被即将到来的显耀荣华迷花了眼,看到裴英娘,不像之前那么热情客气。亲王的王妃虽然尊贵,怎么比得贵妃呢?她可是要成为贵妃的!再进一步,说不定成为一国之母,大唐皇后!
裴英娘没理会满面红光的韦沉香,这会儿她有多高兴,待会儿就有多失望。
事实证明,韦沉香不仅仅只是失望那么简单,她当场涕泪齐下,哭得梨花带雨。
武皇后没有见她们,直接命人把他们关押起来了。
内廷的私狱,全部由武皇后的心腹把守。
她们被关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房中铺设簟席,没有任何家具陈设,连放茶盏的小几都没有,可能是怕关起来的人利用器具击伤看守的人。
韦沉香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刚才她离开英王府时,满心以为天后要册立太子,所以先接见赏赐她们这些女眷,那些宫人一个个甜言蜜语,态度温顺恭敬,为什么一进宫,什么都变了?
见母亲哭泣,李裹儿嘴巴一瘪,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韦沉香伤心难过,没心情安抚女儿,任她哭泣。
赵观音皱眉,想想自己的处境,没有多管。
裴英娘最为自在,端坐着吃茶。
“十七娘不怕茶中有毒?”赵观音不想听韦沉香的哭声,起身挨着裴英娘坐。
四面窗户紧闭,还是有光线透过槛窗,漏尽室内,空气中粉尘浮动,今天是个晴天。
裴英娘笑了笑,看着杯口萦绕的热气,“我和阿嫂说句实话,你的茶水里或许会有毒,我的不会。”
赵观音怔了怔,为裴英娘的自信笃定。
沉默半晌后,她苦笑着道,“也是,圣人疼爱你,你和我不同。”
“不完全是因为圣人。”裴英娘呷一口茶,岔开话,慢慢道,“阿嫂是什么打算?”
不管李旦来不来,她都能安全离开蓬莱殿。赵观音确实和她不同,李显来,赵观音还能活,如果李显不来,她必死无疑。
武皇后的暗示很明显,想要太子之位,就得装聋作哑。
赵观音垂下眼眸,望着簟席上细密的刻花纹路,“听天由命罢。”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比较靠谱的说法,唐朝时没有出现折扇,至少初唐是没有的
第174章 一百七十四
终南山千峦叠翠, 虽是夏季, 仍可见云层之上雪峰绵延,钟灵毓秀。
李贤的车驾已经走远了。
马鸣嘶嘶,李旦站在山道前, 风吹衣袂飞扬。
“阿弟……”不知是不是山风太冷,李显哆嗦了两下, 小声问, “你刚刚和六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韩国夫人,魏国夫人,还有赵道生, 安定思公主……
李旦瞥李显一眼, “你听见什么了?”
被他淡然的眼神一扫, 李显没来由觉得怕,下意识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李旦嗤笑,“你听见了也没什么。”
贺兰氏引导李贤怀疑自己的身世, 李贤派人去查, 查来查去,确实查到许多疑点, 比如他的出生日期和武皇后的产期似乎对不上,一个妇人,怎么可能在两年内连生三个孩子,中途还有过一次流产?
确实不可能,李贤查到的传闻有几分真, 但也不全准确。因为他的出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被篡改生辰的是李弘和夭折的安定思公主。
李旦知道真相,不过他没有提醒李贤。他坐视李贤落实怀疑,最终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七兄。”车驾消失在山林深处,他掉头往回走,“六兄如果继位,你我的下场,不会比五兄好多少,所以我不帮他,你明白吗?”
李贤多次劝他废黜英娘,另娶他人,打压他和李显,现在李治和武皇后还牢牢把持朝政,李贤就如此迫不及待,等李贤掌握实权,他们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李显神思恍惚,追上李旦的脚步,眼珠骨碌碌乱转,“阿弟,你……”他狠狠心,飞快道,“你不要谋反,好不好?”
李旦眉心轻拧。
李显凑到他面前,一口气道:“阿父和阿娘要册立我为太子……我不会和六兄那样的,我保证!你喜欢十七娘,我将来册封她为国夫人,她想要什么,只要她开口,我一定帮她办到!金银珠宝,华服玉石,随便她挑!你喜欢印书就印书,喜欢打波罗球就打波罗球,我什么都不干涉你,我把长安最气派的宅子送给你,骏马猎鹰,宝剑弓囊,都给你。”
一国储君,未来的皇帝……如此甜美的诱惑,连无所事事的李显也不能抗拒。他毕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皇子,皇位没有轮到他就罢了。轮到他,他实在不想拱手让出去。
他壮着胆子去拉李旦的胳膊,“我当了皇帝也不会变的,真的!你嚣张跋扈也好,仗势欺人也好,都不要紧。阿弟,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谋反,只要你不谋反,你干什么都行……兄弟四个,只剩下我们俩了。”
他们是二圣嫡子,宫中除了他们的母亲,没有其他后妃,他们自小呼奴使婢,锦衣玉食,出入宫闱豪门,追随者众。
曾几何时,他们兄弟曾结伴打马乐游原,四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纵马奔驰,鲜衣怒马。
到如今,五兄沉眠地下,六兄遭到贬谪,长安城,只剩下他和李旦。
山风裹挟着慢慢蒸发的露珠气息,李旦莞尔,他相信李显的话出自真心。
当了皇帝这种话都能随口对他说出,也不怕他去李治面前告状。
他轻甩袍袖,“七兄,小心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