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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颠鸾倒凤第七式坐拥娇儿横跨,偷一缕香,颠簸醉了春风。

    夏迎春含着眼泪,带着悔恨笑容,躲在松风院里苦苦跟针线奋战起来。

    惨叫时时可闻。

    咒骂声声不绝。

    第三天,倒是异常安静了。

    今天正是文府奉旨举行的一年一度集优雅与气质、诗文与花艺共赏的茶会。

    一大早,文无下还是不太放心地到了松风院,去探视那个含悲带愤和针黹进行缠斗的女人。

    「我不急,你也别累着自己了。」他这几日来看她,都忍不住温言叮咛安慰。

    夏迎春抬起黑眼圈,忿忿道:「你放心,我夏迎春一言九鼎,说得出就做得到。」

    「别犯倔。」他叹息,温柔地看着她。「早起的燕窝喝了吗?」

    「喝了。」她咕哝,放下怀里搂着的针线篮,里头裁得歪七扭八的布压在最里头,就怕给他瞧见了。

    「今日府里有客人,你安心在屋里便好,莫出去教他们吵着你。想吃什么,你都让丫鬟们送来,就是别饿着了。」

    她神色微微一僵。「你这是禁我足?」

    「不是禁足。」他凝视着她,在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伤心屈辱之色,心下不由一紧。「只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场面发生。

    「你是怕我被人冲撞了,还是怕冲撞了你的客人?」夏迎春的语气越来越不稳,止不住一丝伤痛的尖刻讽刺。「或者,怕给人误会了你文相爷金屋藏娇?」

    「你的事,当日已风闻京城内外,我并无所谓被不被误会。」文无瑕就事论事地道,「我只怕他们会无意间说出些伤害你的话,教你听了不快对不起,这世上有些人与事还是我所不能控制的,我只能早做提防,尽量不让它发生。」

    她望着他,自他眸中看见了那真挚如水的坦然,口下一暖,胸口那遭到嫌恶厌弃的受辱感消失了。

    「我刚刚不该那么说你的,还有」她轻咬下唇,额边微绯。「谢谢你。」

    他目光柔暖地注视着她,「我也没做什么。」

    「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忙又加了一句:「只是好奇,随口问问,我不会出去凑热闹的。」

    「是京城里一些名门世家的公子和小姐,连样的诗文茶会,不过是奉圣上的旨意附庸风雅,走走过场罢了,不值什么的。」文无瑕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怕她多做揣测,心生误会。「你别多心。」

    「吟诗作对啊」她脸上有些向往和羡慕。

    「你也想参加吗?」他心下一动。

    「我不行啦,我只懂一些淫词艳曲。」她还真是罕见地自知斤两。

    「淫词……」文无瑕嚷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笑意与疑惑。「你一个蛄娘家,又哪儿学来淫词艳曲的?」

    「说来话长。」她不知怎的心虚了起来。

    明明不觉丢人,可对上他探索求解的深邃目光,夏迎春突然发现自己那句「因为我是石城远近驰名的老鸨啊」全卡在喉头。

    「对了,还不知你家中」

    「啊」她突然一声大叫,状若兴冲冲地催捉道:「你时间差不多了吧?快去快去,别教那些公子小姐久等了。」

    文无瑕着辰光确实也不早了,只得起身告辞,离去前还不忘叮咛了一句「想吃什么尽管叫他们做,你现在正是养身子的时候,孩子也熬不得饿的。」

    她的心登时融化成了一汪春水,眉眼弯弯,笑得好不欢然。「知道了。」

    他连才放心地出了松风院。

    倚门目送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夏迎春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

    「宝宝,你爹真好。」她低下头,怜爱地轻抚着肚子,「娘觉得,离咱们一家团聚的时日已经不远了,你开心不开心哪?」

    肚子里的胎儿仿佛也心有灵犀般,快乐地手舞足蹈,动得厉害。

    宴设雅园,柳荫花间,清风而过,茶味飘香。

    假山流水连一端,罗郡王府世子爷,左尚书家大公子,工部侍郎家三公子,赵将军府中文武双全的少将军,今科状元、探花、榜眼名门才子们个个到座。

    亭台小阁那一头,庄王爷家的小郡主,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九门提督晋大人的掌上明珠,郭藩司使家的贵女……世家才女们统统到齐。

    虽说古来男女大防甚重,然而万年王朝文武百官的家眷们,在清皇陛下的倡导鼓励下,一向往来频繁、世家交好,所以今番前来的才子佳人们,也大多是彼此熟识的。

    其实皇帝特别交代要举办的这个诗文花赏会,说穿了,也就是一年一度变相的相亲大会。

    帝王之闲,可见一斑。

    文无瑕因是当朝宰相,百官之首,连个抛砖引玉带头作媒的工作,自然是落到他头上的。

    「连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啊……」坐在首位的文无瑕看着底下一脸含羞带怯、春情无限的男男士士,不由暗暗感叹。

    宰相做到要拉皮条,他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不过清皇已经有言在先,若是他不办,自有别人可办,但是第一人被陷还成亲的肯定是他一

    帝王淫威,莫此为甚。

    「文相,小女子这首蝶恋花」,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请您品评指点一二?」小郡主温柔姜丽,羞答答地递了张方才一气呵成写下的诗词,眼巴巴地望着他。

    文无瑕稍稍拉开了些距离,微笑摆出一贯温雅的「长辈」表情。「郡主高才,本相素来敬佩,不敢当得指点二字。倒是赵少将军听说对这类诗材极有研究,来来来,赵少将军何不来欣赏欣赏郡主的佳词绝句?」

    小郡主眼儿水汪汪,看起来像失望得快哭了。

    每每和小郡主一见面就吵翻天的赵少将军,闻言本还有些不愿,却在文无瑕看似温和却隐含重大压力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呃,郡主果然书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词啊」

    「没想到少将军果然识字,今日真是见识了。」

    文无暇笑吟吟丢下这一对冤家兼鸟眼鸡自去括杠,满意地晃到别处去,可才没走几步,他又被素有娴雅才女之名的礼部千金半路拦劫了。

    「文相有礼了。」但见她完美地福了一礼,嘴自噙笑。

    「周小姐有礼。」他也恂恂尔难地行了一礼。

    周小姐是出了名的世家千金,因乃父为礼部尚书,更是自幼家教严格,最讲究进有度退有据,立不摇裙,笑不露齿,言不扬声。

    以前他以为自己最欣赏的便是这样幽娴贞静的女子,可是在这一刻,他看着周小姐完美的笑容,完美的仪态,完美的立姿,突然觉得闷。

    不知怎的,脑中自动跃现了一个礼貌丢三落四,仪志乱七八槽,笑起来龃牙咧嘴灿烂张扬,凶起来宛如刁女撒横、泼妇骂街的小妇人。

    他心大大一跳,急忙收束了心神。

    「文相身子不适吗?怎么脸色有些不好?」周小姐满眼关怀。

    「没什么,许是早上吹了风,有些受凉。」他假意轻咳了两声。「周小姐是娇弱女儿身,还是离本相远些才好,切莫被本相过了病气给你。」

    「文相既是身子不舒服,快快这边坐下,我帮您叫太医」周小姐情切切地就要上前相扶。

    「谢过周小姐。这是老毛病,回屋吃上一丸药便好了。」他忙闪身避开。「不敢有劳。」

    文无暇最后还是只能借病离开这「危机重重」的相亲大会。

    周小姐看着他火速离去,面上温婉的微笑消失了。

    「周姊姊,你听过那个传闻吗?」郭家千金来到她身边,眉儿微挑的问道。

    「郭妹妹是指文相已有孕妻一事?」周小姐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父与相爷同殿为臣,亦是故交,从未听过文相有过婚聘。」

    「可人人都知一个半月前有名大腹便便的妇人,在相府门口当街宣称文相始乱终弃。」郭家千今如今想起仍掩不住心里的愤然。「也不知哪来的无知野妇,竟敢玷污清雅高贵的文相,若教我撞见了,定要好好给她一顿排头吃!」

    周小姐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但是文相没有出来辟谣,甚至没有将那胡言乱语的妇人打将出去,我听说那妇人现下就在府中作客,会不会会不会她真和文相」

    「我说两位姊姊也太好笑了,既然好不容易进相府来了,光站在这儿臆度揣测又有什么用?」小郡主骂输了赵少将,正一肚子火,见状也懒怠再装什么娇羞温柔,气呼呼地插了进来。「咱们谁也别装模作样了,今儿大家来,不都为了看着那可恶的女子究竟是圆是扁,是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竟敢巴住文相不放的吗?」

    「你的意思是」周小姐毕竟年长了几岁,也多了几分深思熟虑。「不,不行,万一闹将起来,咱们师出无名,反而吃亏。

    「周姊姊的顾虑也太多了。细想想,我们这样的身份好意去拜访她,若她还闭门不见,失礼的可是她呢!」小郡主哼了一声。

    「这」

    「好啦,走啦,你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她吃了不成?郭家千金性子急,催促连「难道你真的不好奇咱们的对手是什么模样的吗?」

    几个生干锦绣玉阁中的金枝玉叶满心愤慨,一时浑忘理智仪态,连袂溜出了园子。

    仅剩晋家小姐和林家小姐、董家小姐,你着我我着你,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丝无奈之色。

    色令智昏啊

    「小笺,你觉得我这次裁正了吗?」

    松风院内,夏迎春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裁下的一块锦缎,比了半天,还是只能问问公正的旁观者。

    小笺欲言又止,自心变战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当个诚实的孝。「还是歪的。」

    「怎么会?」她大受打击。

    没理由绣工绣不好,连布都裁不正吧?

    「迎春姑娘,不然还是让婢子帮你裁,你负责缝便是了。」小笺叹了一口气。

    就算光在一旁看,也是越看越觉得迎春姑娘前途无亮,连女红都做不好的姑娘家,怎么能担得起一家主母之位?恐怕相爷一见她这手惨不忍睹的活儿,便会立刻大笔一挥,将她踢出文府主母待选名单吧?

    「不行,我想过了,虽然针线做不好,可要是从裁布开始上手,总有一天我一定能摸熟这门功夫的。」夏迎春不死心,拿过剪子和另一匹锦绸,继续努力。

    小笺非常佩服她的毅力,却对她的天分摇头。

    「请问,这里便是松风院吗?」外头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柔的轻唤。

    夏迎春和小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婢子去看看。」小笺忙起身走出去。

    夏迎春一手捂住滚圆的肚子,眼底浮起一抹戒备之色。

    然后,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小笺恭敬地和外面来人说了几句。

    「几位小姐请恕罪,相爷交代过,松风院不见外客。」

    「你可认得我是谁?」小郡主往前一站,皇亲国戚的贵气展露无遗。

    「郡、郡主。」小笺一惊,忙低眉垂眼连「婢子见过郡主千岁。」

    「本郡主不为难你,我和几位姊姊不过是来看看里头的那位姊姊罢了。」顿了顿,小郡主似笑非笑地道:「还是里面的姊姊身份尊贵,连我们也看不得的?」

    这话就严重了,小笺脸色一白,硬着头皮道「郡主容禀,因是相爷交代过的,婢子不敢违抗,要不几位请先在这儿稍坐会儿,让婢子先去请示过相爷再回禀各位?」

    「小笺姑娘,在场的姊妹都是京城名门之后,就算不是金枝玉叶,也是世家小姐,不知你为何对我们处处提防至此?」周小姐柔声地问。

    明明是温温软软,好声好气,却比方才小郡主的话里话外更加难对付。

    小笺一头冷汗,正慌乱不知所措间,忽然听见一个笑眯眯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小笺,连些「姊姊妹妹」都是何方神圣呀,这么也不给主子我介绍一下?」夏迎春一步三摇,娇滴滴地走过来,虽身怀有孕,缓步慢行间若弱风扶柳,伫立站定间,又仿若静照娴花,通身上下尽是说不出的风流意态。

    几个名门千金几时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

    既有已婚妇人的万千风韵,又带小姑娘家的三分甜美憨然,简直集娇姿和媚态于一身。

    是很强的敌人啊

    只一眼,几名千金小姐下意识地站拢在一起,立时目仇敌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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