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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拿啥?”

    “去河里打半桶水回来。”巴虎把奶桶放在檐下,支走了黑小子连忙把门窗都开了,昨天新换的床单也给扯了下来。

    “黑小子的鼻子还怪好使,我待会儿给牧仁大叔说一声,让他跟金库老伯把隔壁厢房收拾出来,打个暖炕,以后让艾吉玛在隔壁哄两个娃。”他卷了床单和昨天换下的脏衣裳都给塞浴桶里,“我上午把衣裳洗了再走。”

    “进山的事别耽误,衣裳我来洗,有艾吉玛带孩子,我也腾得出空。”蜜娘把两个穿了厚衣裳的娃娃给抱到小床上,拎了奶桶去灶房煮奶,耐性最好的吉雅都开始吸嘴唇了,再耽误一会儿是要真哭的。

    巴虎搬了小床到灶房里,走出去接了艾吉玛提的水桶,让打半桶,这傻小子吭哧一下搲了大半桶,累的吭哧吭哧的。

    之前巴虎起来已经把米下锅,这个时候也已经煮好了,给其其格和吉雅喂奶的时候把昨晚剩的羊肉丢锅里热一热,填饱了孩子的肚子也轮到大人吃饭了。

    “东家你是吃稀饭还是喝酥油茶?我给你盛。”艾吉玛拿着勺子问,稀饭一惯是蜜娘吃的,但有时候巴虎也会喝个半碗。

    巴虎摇头,他喝饱了,稀饭跟酥油茶他都不想喝,“你吃你的别管我,我啃几坨羊肉就行了。”

    蜜娘瞥了他一眼,这不要脸的还有脸笑。

    “阿婶你呢?”

    “不要你给我盛,你是来带孩子的,不用照顾我跟巴虎。”蜜娘没脸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给她递碗盛饭,也只管艾吉玛吃穿,又没给他发工钱。她踢了下巴虎,“你去给我盛,稀饭,稠一点,我饿了。”

    再乐意不过了。

    饭后艾吉玛去逗吉雅和其其格,巴虎从库房里翻出砍刀和斧头,还有去年冬天从雪地里收回来的长杆,上面绑着的红布条也没取,蜜娘说嫁衣她也不要了,也不想带孩子改嫁,只让他要平安回来。

    近些天看着不太像是会下雪,但巴虎还是给搬到了马车上,打算去的路上给插一趟。

    蜜娘端了一盆热水倒在浴桶里泡衣裳,水淹过衣裳,她放下盆走出门,靠在马车问:“大概多久能回来?”

    这个说不准,巴虎甩了一捆羊毛绳到车上,“我看天气,要是变天了我就早些回来,没变天我就在山里把桦树皮给剥了拉回来。家里不缺木头,我就不费力往回运了,多剥点皮,明年也不用再跑一趟,像今年这种好天气难得一遇。”

    蜜娘点了下头,叮嘱道:“你注意安全,我听说山里大虫多,你要不带只狗去,夜里也有放哨的。”

    “行,那我带巴拉走一趟。”家里十一只狗都快划分成两派了,巴拉跟狗崽像是一家的,大黄跟阿尔斯狼一心惦记着看守羊群,不到饭点不着家,它俩是一家的。

    “扈县丞家挺大的,给他家做事的是不是都能住他府上?”蜜娘突然问,见巴虎瞅过来,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出乎她意料,巴虎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下头,之后更是避着人揽着她蹲在车轱辘后面温柔地啄了一小会儿。

    “走了,家就交给你了。”

    蜜娘捂着嘴点头,“不进去看看你大儿子大闺女?”

    不看,俩小的啥都不懂,他越看越舍不得。

    大概是去年大风雪的教训,今年刚回来,不少人都急着赶马车进山,蜜娘跟艾吉玛一人抱一个孩子往西走的时候碰见了不少人。

    北迁来的人都忙着捡干牛粪准备过冬,蜜娘也不担心路上会碰到不想碰到的人,到了扈府她先抱了孩子去给赵阿奶看,说了一会话又被带着去见了扈夫人。艾吉玛留在门房等着,他感觉还没多一会儿就见蜜娘跟一个老阿婶一人抱了个孩子出来,他一溜烟跑过去接孩子。

    “这是巴虎亲戚家的孩子?”赵阿奶见吉雅张着小手让黑小子抱,看着还挺亲热的。

    “不是,是当地牧民的孩子,我请回来帮忙哄孩子的,巴虎不在家的时候我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娃。”

    赵阿奶闻言明白了,“在漠北是不好雇到合适的人。”在大康,只要掏的出钱就不缺合适的奴仆,而在漠北,当奴做仆只能讨口饭吃,蓄养放牧最能发财,倒是极少有人愿意舍弃两三年卖身做活。就是官老爷家里都还蓄养了一大群牲畜,当官的俸禄还没卖羊皮的得的钱多。

    “家里还有活儿,赵阿奶,那我这就回去了。”蜜娘想走。

    “行。”说是行,她还是挽着蜜娘往外走,看黑小子识趣没跟过来,她压低声音说:“阿奶托你件事,婉儿翻了年也十六了,你帮我留着点心,要是有那能干的小伙子,你给拉个媒。我这天天在扈府里打转,认识的小伙子也没几个,我们要求也不高,不说家底丰厚,只求小伙子懂事能干会心疼人,家里婆婆是个明理的。”

    蜜娘一口应下,“遇到合适的我给您说。”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86 章

    牧仁大叔和金库老伯在厢房里敲敲打打砌暖炕, 其其格跟吉雅在屋里听到声了就坐不住,紧锁着眉头要哭不哭的,看到人了还挥手打人。蜜娘晾好衣裳进来刚好看到其其格发厉害拽艾吉玛头发, 走过去照着她的手打了一巴掌,板着脸瞪她, “傻了?哥哥给你讲故事你还拽他头发。”

    这下可惹马蜂窝了, 其其格瘪嘴就哭,眼泪花子一个挨一个往下掉,还哭出了鼻涕泡。

    “别去抱她。”蜜娘扯住艾吉玛,拎了个凳子坐小床旁边看着, “让她哭,一出声就哄,她就拿哭来威胁人。”她瞥了眼吉雅,没说他他也跟着哭,好一对难兄难妹。

    “也不疼的, 其其格还不懂事。”艾吉玛攥着手干巴巴地说。

    头发都扯成鸡窝了还不疼?蜜娘见他尴尬,指使他出去喂鸡,“萝卜地里有虫子, 你把两只鸡牵过去让它们刨虫子吃。”

    孩子也有一双利眼, 知道谁能欺负谁能撒娇,对着蜜娘跟巴虎的时候,就算是攥住了头发, 轻轻抽口气喊疼他们立马就松手。

    蜜娘就坐一边看着两个孩子抽抽噎噎地哭, 抽出其其格的小手把自己的头发放她手心里,她就握着也不使劲, 觑着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

    “再让我看见你俩欺负艾吉玛, 我拿棍子打你们小手。”蜜娘轻轻拍了下其其格的手心, 见她又要放声大哭立马瞪眼,很会看脸色,张大的嘴又慢慢合上。

    隔壁的牧仁大叔竖着耳朵坐不住了,走到门口探头望,“蜜娘啊,孩子怎么哭了?”

    一个个都宠着,才惯出了这么个娇脾气,蜜娘若无其事地说孩子在闹觉,“你忙你的,我看着呢。”

    老头没应声,犹犹豫豫的在门口打转,还是金库老伯看不过眼给拽了过去,“娃亲娘,就是打孩子了还能把娃打坏了?瞎操心。”

    “我就是听着孩子哭心里发颤。”老头哪能不知道这个理,直到隔壁抽噎声小了,脚步声出去了,他走到门边看蜜娘一手抱一个给抱出去了,他才吁口气安心干活。

    “我看巴虎也是个心疼孩子的,以后也就蜜娘能降住这两个孩子。”金库老伯一手砖一手泥,摇头笑道:“俩孩子打小就机灵,知道看菜下碟,这样的孩子不狠下心管管,以后是要蹦圈的。”也算是提醒牧仁,他一个没血缘关系的阿爷,孩子哄哄抱抱就算了,可别乱插手。

    “俩孩子也听话。”在老头眼里,其其格和吉雅哪哪都好。

    金库老伯翻了他一眼,比人家亲爹还护犊子。

    开春走的时候家门口的河里还有冰,没被冰雪覆盖的冬牧场蜜娘看着还有些陌生,四面八方都是散漫的牛羊,还有那野惯的马群在山包间疾奔。支着棍提着筐子在草丛里翻找的是北迁的新牧民,过了一个春秋,没被雪水冲走的牛粪也长了草,肥沃了这片草场,说是捡牛粪,更像是在草丛里翻找干菌子。

    三个多月的孩子不算重,但一左一右各抱了一个,时间长了蜜娘也坚持不住,她选了个干净的草地坐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其其格和吉雅分坐在她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河边饮水的牛羊骆驼,来的来走的走,河边就没空过。

    “阿婶,我来抱一个吧。”艾吉玛甩着根杂草过来,“两只鸡我给栓了腿绑在土上了,它们跑不了。”

    蜜娘“嗯”了一声,两只鸡的鸡翅膀都给剪秃了,脚上绑的又有绳子,就是跑了也跑不远。

    “你进屋去拿卷毛毡过来,再把小床上他俩的小被子也给带来。”她装作没看到艾吉玛的红眼圈,别人家七岁的孩子还窝在娘怀里撒娇,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来哄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被扯了头发还不能说句重话,肯定委屈。

    蜜娘低头看了眼其其格,她个小东西还使气梗着脖子不看艾吉玛,她怎么说来着,真有双利眼。她打的,打了也哭了,之后她一伸手小丫头立马要抱,艾吉玛这个被扯头发的,这臭丫头还气上了,心眼子不少。

    之后艾吉玛抱了毛毡过来铺上,蜜娘把俩个孩子都放毛毡上,留了抹余光注意着三个小的,其其格果然不让艾吉玛抱,摸一下她的脚她立马给挪开。

    “你看着,我去河边的草丛里看看有没有野鸡野鸭留下的蛋。”她坐在旁边艾吉玛不自在,尤其是小丫头不让他碰的时候。但她也不敢走远了,孩子的脾性变的快,哪怕艾吉玛性子不错,她也不敢保证他恼了不会打其其格。

    河流水面宽,河底怪石嶙峋,矮在水里的在年年月月的浸泡下长满了青苔,石头缝之间有还没手指长的游鱼困在里面。蜜娘泼水给激走,心想家里有个猫就好了,这些细条鱼就是顺着水流走了,当第一场雪下来,它们也成了冰下亡魂,直到明年开春了才又顺着水游荡过漫无边际的草原,滋润着河边的水草。

    “婶婶,我来找你玩了。”

    只听着声音蜜娘就认出了人,抬起头逗笑:“不是来给我当女儿的?”

    宝音看了艾吉玛一眼,“你有女儿,才不会要我。”

    “少一个不行,多一个还是能养得起的。”蜜娘擦干了手上的水离开河边,问穿着红艳艳的小胖丫:“你家住在哪儿?你过来你娘可知道?”

    宝音也说不清具体位置,只指着方向说在中间,“我是出来玩的,一路问过来的,我娘不管我。”

    草原上生活的牧民养孩子养得糙,河里的水浅得淹不死人,周遭又都是放牧的人,孩子跑出来也不担心丢了或是掉水里了,就一天三顿饭清一下人头,其他时候爱跑哪儿跑哪儿。

    “婶婶,你家今天有没有做好吃的?我来买。”小丫头从袍子里掏出了个荷包,大气地扔出来,“我带钱了。”

    蜜娘摇头,眼瞅着也该做晌午饭了,“你帮我哄妹妹,晌午留婶婶家里吃饭。”

    宝音一口应下,眼疾手快的帮艾吉玛叠毛毡,最后捧了床小被子蹦哒着跟在蜜娘身后往家里去。

    “牧仁大叔,你留意点院里的孩子,我去买两块儿豆腐。你们中午可要吃豆腐?要我就多端几块回来。”

    老头摆手,“我们今天中午炖羊头,不吃豆腐。”之前他们在割草,吃的多是风干牛肉,没什么油水,馋得慌。“刚刚朝宝把新宰的羊肉提回来了,羊肚羊肠也洗了,你看看要是没洗干净你再过道水。”

    蜜娘道了声好,进灶房倒了酸醋把羊肠给泡着,抓了把铜板去买豆腐和豆皮。

    晌午只有三个人吃饭,蜜娘煎了板豆腐,炖了三碗肉沫鸡蛋,有牧仁大叔端过来的羊脸肉,她又烙了六张葱油饼,宝音和艾吉玛撑得直打嗝还要把鸡蛋羹都给扒干净。

    “宝音——”

    “我娘在喊我了,婶婶我先回家,下午再来帮你哄妹妹。”她一溜烟蹿了出去,耸眉拉眼的一副心虚样。

    “宝音肯定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艾吉玛很有经验,他第一次赖在别人家吃饭也是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怕回去挨骂,他硬是端了碗在家里又吃了一碗饭。那次还把他吃坏了肚子,又拉又吐。

    宝音下午又来了,还带了她玩的小玩意,“婶婶,这个送给妹妹。”她挑了个花朵形状的铃铛绑在小床上,“我娘说我吃了你家的饭,要给妹妹送个礼。”

    蜜娘收了,之后宝音来的次数也就更多了,有空就来,主要是听艾吉玛编故事,她会夸会鼓掌,比还听不懂话的两个奶娃娃强,艾吉玛讲故事越发起劲。

    其其格和吉雅是人来疯,有人陪着除了饿了拉了也很少叫要娘抱。蜜娘趁着这个功夫让朝宝又宰了只羊,剁了羊肉给灌羊肠里晾在院子里。她只吃过她娘灌的腊肠,里面是猪肉,也不知道羊肉灌的味道怎么样。

    羊肉肠晾晒了两天,蜜娘取了一段烧水煮开,一半切成片淋上韭花酱,一半切成段用黄油煎。羊肠被黄油煎得焦黄,里面的羊肉也被烤出了油,沥到铁板上和黄油混在一起,爆出的香味让人嘴里泛口水。生羊油味儿膻,但羊肠之前煮过,沥出的羊肉也是熟油,而且先前还挂在外面风吹日晒过,羊油浸透了羊肠。

    “好吃好吃。”宝音被烫的呲牙咧嘴都舍不得丢,羊肠是焦的,但不是酥的,咔擦一声还要拉丝,里面的羊肉嫩嫩的,“婶婶,我喜欢吃花椒了。”

    “你张嘴我看看。”蜜娘掌住宝音的下巴,“你嘴里流血了?”

    “没事,咬破了肉。”显然不是第一次,一点都不影响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八十七章

    宝音连续三天在蜜娘家吃饭, 她娘训她,她还振振有词地说是陪婶婶吃饭,“婶婶说我吃饭香, 看我吃饭她都能多吃半碗饭。”

    “我咋就养了你这个好吃嘴,还是短了你的嘴了?”宝音娘戳了好吃嘴一指头, 转身进屋提了条狍子腿拉着胖丫头往东走, 身后跟了只馋嘴的狗。

    蜜娘正在灶房里排葱头,听到狗叫,脏着一双手就往外跑,左手里还攥着一把葱头。

    “嫂子是你啊, 快屋里坐。”蜜娘看到宝音娘身后跟着的一只狗,“我说家里的狗怎么像是发狂了,这是你家的狗?”她挡开门,两人一狗进屋了把门关上,免得狗崽子进来了一个劲地叫, 吵人耳朵。

    “你家这么多狗是吓人,猛地一下都扑上来了,吓的我都不敢动。”别说人了, 就贴着她腿的狗都在打哆嗦。

    “巴虎说再大一点都给赶到羊群里去, 它们平时见着人了也不叫,今天估计是看到你家的狗了,想发威风。是不是宝音?你每次过来我家的狗还冲你摇尾巴。”蜜娘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条什么腿肉, 猜到了宝音娘的来意, 但人家不提,她也不好说, 只当没看到。

    “嫂子你先坐, 我去洗个手, 桌上有茶水,宝音你给你娘倒一杯。”

    “你不用忙,我坐坐就走。”妇人按住蜜娘,“宝音这孩子不懂事,又长了张好吃嘴,回去一直夸你做饭香,我想着你不嫌她麻烦,也想省个心。前两天我娘家弟弟给我送来了两只野狍子,你手艺好,我给砍了条腿给你尝尝狍子肉,我只会清炖,你琢磨出另外的吃法了,改天来跟你学一手。”

    这话说的让蜜娘没法拒绝,无亲无故的提只狍子腿过来,肯定是为了宝音在她家吃饭的事,但人家丝毫不提这茬,蜜娘只得收下。

    “那我就厚着脸收下了,什么手艺好歹,我也是取了巧,做了些我老家的吃食,宝音吃了个新鲜。前些日子我灌了些肠,嫂子待会儿提两截回去,清水煮熟沾韭花酱就好吃。”

    妇人来不及拒绝,宝音就点头说:“煎的最好吃,我知道怎么煎,娘,等我回去了教你怎么做。”

    “……这好吃的,她吃了还要带回家去。”宝音娘气闷,要不是在别人家里,她都要上手打人了。

    蜜娘也是笑,“嫂子也别客气,之前从你家饶了羊肉,你说不让还我就当真了,当真没还。”羊肉肠就在檐下挂着,蜜娘踩在凳子上给取了一盘下来。草原风大,秋天又干燥,晾了三天,里面的羊肉晾脱了不少油,原本白色的羊肠也浸成了微黄色,风吹日晒后在日头下呈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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