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船
裴松照的措辞倒有意思。
齐羲微微一笑,内含玩味。这人果然如他所想,是个聪明人。
他又看了一眼妹妹,她还在气鼓鼓不说话。她总是这样,喜怒随心,情绪直烈得令人无法可想。若是裴松照不在这里,齐羲或许还能软声分说几句,可这个场合,齐羲也只能借劝告之举,按住她的手背,拇指轻轻搓了搓。
他知道齐弗很讨厌别人提到她出阁之事,却不解其意。一年前他以为自己明白了原因,可现在他又看不明白了。齐羲不懂,齐弗的焦虑,纯属一个在疯狂拖延论文时被人提起ddl的躺平拖延症的哀嚎。
齐弗不喜欢结婚,尤其讨厌在古代结婚。即使是公主,出嫁之后也有诸多规矩,譬如不能随意回皇宫。
好吧她也知道,她的身份在这个朝代属于女孩堆里顶配中的顶配。即便成亲,也不用跪公婆,甚至可以私蓄男宠,也有权做主与驸马的床帏内事,不喜欢也可以不和驸马圆房。只要不闹得太厉害,生活还是能保持和单身时候一样的。
哎,道理她都懂,她就是单纯烦,不想结婚怎么啦!!
另外还有……她的攻略对象竟然主动给她找驸马,什么鬼?一键查询一下好感度?或者该查询一下精神状况??
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齐弗也知道,齐羲做的决定永远是在这个朝代的价值观下权衡利弊,最有好处的选择,除了被她强推搞骨科这件一点好处都没有,打乱计划的事情之外,齐羲大概永远都能做笑到最后的棋手。
从一个哥哥的角度出发,帮她物色好一个掌控之中的驸马,大概就是解决齐弗出阁烦恼的根源的最好方式。一步到位。
她又回想了一下齐羲刚刚在饭桌上跟她透露的,年二十一,鸿胪寺少卿,家世清贵,开国老臣,忠心耿耿,从不纳妾,身子干净,且身体不好,吵起架来她也完全能打的过……
再加上裴松照刚进来的时候,她看得有点入迷的颜值以及气质——齐弗瞬间领悟了齐羲那时的眼神,他在说,果然你会喜欢。
好吧,齐弗不情愿地承认,齐羲选的人确实很完美。
可是这样她更不爽了。
“二兄选的人,我自然是满意了。”齐弗抽起手,依旧冷冰冰地阴阳怪气。
齐羲的手还覆在桌面上没动,笑着对裴松照说:“三娘脾气被纵惯了,娘娘也没办法,十六郎恐怕以后有的消受了。”
裴松照冷眼看着这两兄妹自以为没被发现的打情骂俏,公主的脸色不像是普通羞怒,倒像是在和情郎赌气。他心里头更觉得想吐。
晋王抚掌:“甚好,那等祖母的三年孝期过罢,我便做主向阿父请婚。如此,便请十六郎回禀韩国公。”
也就是说,裴松照要先把自己定下,给齐弗守三年,而在齐弗那里,他是还不能过明路的。不过晋王让他去告诉韩国公,大概也是一种安心的意思,再怎么样,不会拿婚姻大事儿戏。
她们父亲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太后上半年刚刚薨逝,按理来说要守三年国孝的。晋王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不是裴松照亲耳听见,他也不敢相信,太后膝下最受宠的一对子女,竟然在孝期毫不顾忌地欢孽无度。
他对皇家的黑暗与权力的虚伪又有了一层认知。所谓孝义,对一些人来说,就是摆设工具。
譬如今夜,无论他裴松照有没有心上人,也只能没有心上人。
想到这里,他又偏头看了一眼齐弗。她正在自斟自饮,酒液沾湿嘴唇,又被她抿去。窗外暮色渐沉,一身朱红的齐弗,看上去就像是满身罪孽,可偏偏她又一脸烦躁,像是被人害了似的,多么无辜一样。
裴松照心里冷笑一声,也有些无可奈何,知道自己从此,就绑在这条贼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