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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朕离开皇城,子阳也私自出宫了。”
“擅自离宫可是大罪,”庄季皱眉,问,“太子殿下为何出宫?又为何要到黎县来?是否与秦屿山相关?”
“似乎不是,”顺帝轻啜一口茶,“朕一路跟着他,反而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一个人背着包袱,从这个地方走到那个地方。没有目的,也不留眷恋,只是静静地,在那些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看。偶尔会在奇怪的地方停下来,忽然就扬起嘴角,让微笑一点一点蔓上脸颊,蔓上眉梢,蔓上每一根发丝,在流逝的人群中闪闪发光。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
用手指慢慢滑过破旧的高墙、石栏、篱笆,拖着孤孤单单的影子,抬眼望向天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陛下”庄季沉吟一阵,开口道,“现下正是紧急时刻,秦屿山随时会有异动。”
“朕明白,”顺帝放下茶杯,那丝疲惫与疑惑顷刻间消失无踪,“朕会派人看着他,至于那个欺君犯上的无赦——”他抬起身,眼眸里闪过阴狠的光,“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待事成定局再行处置。”
庄季点点头,道:“秦屿山这边,臣也会仔细盯着。”
“卿的能力,朕自然放心,”顺帝抬抬手,懒洋洋地问,“黎县的水灾,卿打算如何处置?”
“臣派人去号召群众守住堤坝,尽力控制住灾情,”庄季顿了顿,又说,“二殿下已经带了赈灾物资,正往黎县赶来。”
“他倒是会收买人心。”顺帝淡淡道,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回头又说,“给朕寻个住处,子阳和朕在一起,他不知道朕的身份。”
“陛下还是尽快离开黎县的好,”庄季的嘴角重又勾起轻浮的笑,“陛下呆在这里,臣岂不是要费尽心力守住黎县?哎呀,可要起早贪黑了……”
“起早贪黑?”顺帝嗤笑,“卿还是忙点好,花街柳巷玩得太多,当心玩出什么毛病来。”
庄季也不恼,凤目一挑拖长了声调说:“臣——多谢陛下关心——”
顺帝轻哼一声,衣袂一翻转身飘出房间。
第二日傍晚,雨势变小了,守堤的人忽然多起来,于是未矢坚持着把杪冬带去青衣人的住处。
两个人都异常狼狈,脏兮兮的衣服贴在身上,头发乱七八糟,上面还粘着泥土和杂草,暴露在外的皮肤,遮盖在肮脏的泥沙下,隐隐可以看见一道道擦伤划伤,藏在里面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肩膀和膝盖部分的外衣已经磨成了破布。
交待过不要让他受伤,却还是受伤了。
青衣人伸出手指碰了碰杪冬脸上那道最长的还在渗血的伤痕,心里有种莫名的烦闷。
“去洗个澡。”他说。
杪冬避开他的手,疲惫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屏风后面。
再出来的时候未矢已经不在房里了,杪冬问了问青衣人,青衣人回答这里只有两间房,未矢出去另寻住处。
“我可以和他住一间啊。”杪冬说。
“不行。”青衣人看了他一眼,声音沉沉的略带寒意。
“现在哪里找得到住处?”杪冬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眉微微蹙起,“未矢已经很累了,找他回来住吧,我可以去堤上。”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青衣人拉住他,沉默半晌,最后叹气道:“我跟你一间,未矢另一间。”
青衣人说是去找未矢,杪冬就窝在椅子里一边擦头发,一边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他是真的很疲倦了,从昨日到今日不停重复着扛石块、扛沙袋、扛木桩这样的动作,眼皮都没合过,所以青衣人回来的时候,杪冬手里握着那块擦头发的布巾,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烛火还在微弱地闪烁着,他的黑发轻轻散开,包裹着纤细的肩膀,印在雪白的衣袍上,如一片泼出去的水墨,在火光下闪动着奇异的光泽。
青衣人的呼吸沉了沉。
喜欢人……这样的生物吗?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那些像是活过来了般、一不小心就从指缝间溜走的发丝,眼眸里闪过一抹疑惑。
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一向言听计从的未矢,为何会为护堤而遗忘自己的使命?质问他的时候,他回答说:“属下欲强行带殿下回来休息,殿下却问属下喜不喜欢人这样的生物。”
“殿下说,他很喜欢。”
倾盆大雨,汹涌的河水,摇摇欲坠的堤坝,还有身边那些努力着想要活下去的渺小的人们。
特定的环境里,那样的话确实能够触动人心。
你喜欢人这种生物吗?
青衣人可以想象杪冬那时不知看向何方的目光,淡淡的语气,还有浅浅的笑容。
我很喜欢。
他理解被打动的未矢,不能理解的,是说出这种话来的杪冬。
喜欢吗?
青衣人皱起眉,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变大。
那一次,杪冬救那个孩子而自己快要被淹死的时候,青衣人是站在船头冷漠地看着的。
看着他默默沉在水里,等待空气一丝丝流逝,生命也一丝丝流逝。仰面透过水流望向天空,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没有不舍,似乎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眷恋。
这样的人,也会喜欢人吗?
力气又大了些,杪冬不适地偏偏头,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
“……大叔?”或许是还没完全清醒,他的眼里浮动着氤氲的雾气,声音也较平时低沉许多。
暗哑的,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意。
青衣人的手顿了顿,从他头发上移开。
“未矢呢?”杪冬打了个哈欠,问。
“在隔壁。”
杪冬哦了一声,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手伸出来,给你上药。”
杪冬乖乖把手伸出去,青衣人给他抹上药膏,丝丝凉意顺着青衣人的指尖蔓延开来——手指,手心,手背,胳膊,然后是——肩膀。
“肩膀没事。”杪冬收回手,笑了笑,然后注意到青衣人略变冰冷的目光,那笑意便渐渐收了回去。
“真的没事,”他偏开头,淡淡地说,“不用管它。”
扛了那么长时间的重物,怎么可能没事?青衣人伸手按了按,杪冬如触电般站起来,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
青衣人注意到他稍稍将右肩往后藏,可自己按的明明是左肩。
杪冬赤足站在地上,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倔强地看着他。
青衣人忽然想起来,甫子阳右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