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难舍
飞机震了一下，空姐轻拍心怡的肩膀，“方小姐，飞机已经降落。请准备一下。”
一梦惊醒，心怡骤然睁开眼，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在飞机上。对了，她刚从香港参加完活动回来了。
这一个梦做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很疲倦，仿佛四年的感情，四年投入的心力都随着这个梦重新演示了一遍。
不用侧目，她已经看到一瞬的背影。他正在拿自己的行李，没有说话，没有问候她，如果不是因为桌上还摆着瓶子，就好像连那粒安眠药，那瓶水都只是她梦境的一部分。
下飞机时接到电话，说公司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候。一瞬没有和他们告别，戴上墨镜快速地走出机场。
有些得到消息来接机的FANS在外面拿着牌子和鲜花等候，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她的FANS则冲上来送花送礼物，不断地寒暄，称赞她此行的表现出色。她只是淡淡地笑着道谢，不想再多说话。
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又跑到日本旅游，回来特意坐的午夜飞机，但是出关的时候还是被一些乘客发现。她为了怕被认出，引起围观，就低着头急匆匆地先冲出去，一瞬在后面拖运行李，还很有礼貌地和那些认出他的乘客打招呼。
第二天，就有媒体发表消息说：金童玉女昨夜乘机回来，疑似同游日本。
她当时责怪过一瞬，为什么明知道被认出还要做得这么招摇？一瞬说，如果没有这些普通观众的支持，就不会有他们的今天。
那一天，他们吵架了，是相恋之后的第一次争吵，接着是冷战。冷战的时间不长，仅有三天而已。三天里他们没有互通电话，连一个简讯都没有发过。等到第四天她早上起床打开窗子，忽然发现有个人在自己家楼下来回地跑步，样子很奇怪，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瞬。
真是让她又好气又好笑，有什么话不打电话说，居然在这里跑步。万一被狗仔队抓拍他要怎么解释？
就在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楼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远远地跑掉，不知踪影。
晚上，他发了一封电邮给她，只写了六个字：对不起，我爱你。
第二天的某项广告代言会上，当记者问她在娱乐圈都有什么好朋友的时候，她趁机对着镜头说：“前几天我和一个好朋友吵架了，昨天他发电邮向我道歉，其实我很想说，我也有错，希望他能原谅，好朋友的情意应该是一生一世的，我珍惜这段缘分，相信他也同样珍惜。”
就这样，借助媒体道歉，他们和好了。只是，机场那一幕的事情却总会经常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她虽然活泼，但个性要强，对工作尤其要求公私分明，绝不愿将私人感情也牵扯到自己的声名上来。但他不同，大大咧咧，不喜欢隐瞒遮掩，即使从不公开承认，与她口径一致，但是如果在私下诚被人发现他和心怡走在一起也不会很刻意地躲藏。
于是，类似的争执四年里断断续续总会出现。
当年与一瞬一前一后走出机场，知道他会在前面的停车场等她，现在，他却连头都不肯回，只留给她一个孤独的背影。
孤独，他是孤独的，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是世人眼中最明亮的星，但是再美的星星也会像一件冰冷的外衣，一条无情的锁链，将他们捆在一起，又不许他们像平常人一样为所欲为地亲近。
仰望星星的世人多会羡慕星星的夺目，却不知每颗星星之间都有上万年的距离，亘古不变。
身为星星的她与他，最怕的就是孤独。所以，才会选择在一起。
但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难免分离，独守孤独。
“心怡，你这本新书是不是要再选一次稿？”叶子说的是心怡自己手绘的一本漫画书。大概方家人都有画漫画的天赋，自从看表姐方雅情出版的漫画大获成功之后，心怡也不由得手痒难当，画了几幅插图给表姐指点，雅情大加赞扬，鼓励她自己也画一本出版。
毕竟心怡有足够的人气，无论是拍片唱歌，一经推出都是大卖。所以最近一两年她在自己的唱片里都会插一些自己绘制的图片，辅助歌词内容，没想到也是广受好评。
今年年初，多家出版社来约稿，希望她自己出版一本绘本，她工作忙，每个月都画不了几张，好不容易才准备就绪，按计划就是下个月出版。为什么现在叶子又要她选稿？
“不是上周就已经定稿了？为什么还要再选一遍？”心怡奇怪地问。
叶子嗫嚅着：“那个……你这本书的内容容易引起大家的联想，有些敏感的地方还是换一换比较好。”
她看着叶子递给她的几幅手稿，顿时明白了。
那是几张涉及到她私人感情的画，画的是她与一瞬的点点滴滴。关于在日本打电玩，关于去马来西亚的海上捉鱼，关于他在她家楼下跑步……
一下子，眼眶有些湿润。
她沉吟许久，坚定地说：“不，我不改。这些都是我真实的生活，为什么要拿掉？”
“要不要问问一瞬的意见？毕竟，你们不再是……恋人关系了。”叶子的话虽然冷酷，但说的也是事实，“你也要照顾到一瞬那边的感受和影响。”
她无言以对，沉默几分钟后抓起了电话。那个熟悉的号码，早就可以倒背如流，许久没有拨过，连手指都在蠢蠢欲动。
接通了，一声，两声，三声……一瞬为什么不接电话？难道因为是她所在公司的电话号码，所以他都不会接了吗？
“喂？”那边终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她反而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他疑惑地又问了一声。沉寂几秒钟后，他忽然问：“是……心怡吗？”
“是我。”她嘎哑地开口，“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有件事要征询你的意见。”
“什么事？”
“你知道，我的绘本下个月就要发行了，其中有几幅插图我曾经给你看过，叶子说为了你的事业和声誉，最好把它们都拿下来，免得……外面的人又乱写乱猜。”
她艰难地说完之后，半天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喂？一瞬？你在听吗？”
“嗯。”他的音色闷闷的，只是从鼻腔里哼出来，“谢谢你特意打电话过来，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好生疏的语气，“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毕竟是你的书。”
“但是，你知道这里有些内容是涉及到我们的私事……”
“没有写上我的名字就不代表直接是在指我，对不对？”一瞬反问，“我不介意他们说什么，反正已经被说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被多说两句。”
“要不要和夏大哥商量一下？”她迟疑着又问。四年前夏中明知道他们恋爱的事实后曾经非常恼火，将一瞬训了一顿。她亲自去面见夏中明，说了很多肺腑之言，终于说动夏中明不对一瞬采取任何处罚措施。
这四年里，在隐瞒他们的感情真相上，夏中明帮了不少忙，心怡和一瞬都很感激在心。如今她不确定一瞬是否已将他们分手的事实告诉了夏中明，如果说了，则图片里涉及到一瞬的问题就会显得更敏感。
但是没想到她这句话出口之后一瞬好像突然生气了，“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总要别人做主？”
电话猝然挂断，心怡呆呆地拿着听筒，心中一片茫然的空旷。
“他怎么说的？”叶子一直站在旁边。
心怡将话筒挂上，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他说，随便我决定，他不介意。”
叶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确定这是他的真心话？”
“我想，应该是吧？”就连她多询问两句他都会发火，应该是真心话才对。
“如果是真心话，那我要再问你一句，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什么？”心怡迷迷糊糊地抬头。
叶子一字一顿，“你的真心话是什么？”
“啊？”心怡更迷糊了。
“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和他分手？”
心怡的心头一紧，强笑着说：“你以为这种事情我还会拿来开玩笑吗？这四年里，你看到我们有过很多次争吵，但是从来没有见我们谈过分手对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知道‘分手’这两个字一旦说出口，就不可能收回来了。”叶子清晰地回答。
心怡不得不苦笑，“叶子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不用丑化我。”叶子嘀咕了一句，“我宁可是你家的哈叭狗，不用干活，除了吃就是睡，主人高兴还可以丢一堆好吃的给我，哪像现在，累得和牛一样，你还总是给我惹麻烦。”
“叶子，这几年真的很谢谢你。”心怡跳起来用力抱住她的肩膀。
“哎呀，不要抱得这么紧啦，我很热！”叶子很“无情”地将她推开，“如果你们真的是分手了，为什么我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开心，一瞬的表情也总是冷冰冰的，而他刚才的回答分明还是在为你着想。你确定你们除了分手之外，还有没有分心？”
“分心？”心怡一怔，“什么意思？”
“相恋的人，心就好像被绑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方，如果分手了，心却还是绑在一起，那表面上的分手仪式也就毫无意义。”
叶子的解释让心怡怔立良久。
“看来你们真的是还没有‘分心’咯？”叶子拍拍她的肩膀，“那为什么要分手？我看不出你们之间有任何值得分手的理由？四年了，你们早已习惯对方，早已习惯和外面的风雨周旋，为什么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