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晚上,两个人又一次回家,陆辰骑到故春街才别别扭扭地说:“咳,你以后能不能不混黑的了?”
“再说吧,尽量不混。”景澄笑着回答。
尽量?陆辰才不信呢,搞不懂景澄的动机。回到家他先冲凉水澡,打得满身都是泡沫的时候忽然听见阳台有动静。
不好,景澄又要跑?他满身泡沫地冲出来,果真,隔壁阳台的木梯已经搭下去了,顾不上许多,陆辰随意抄起校服擦擦,套上衣服就下了楼。
他动作快,跟踪技巧又好,没几步路就把景澄给跟上了,奇怪的是这回景澄并没有往南渡头的方向去,反而直接去了食街。
烧烤摊还有许多空位,他看都不看,径直走向阴影当中的一桌。桌边早早有人等待,看不清面孔,可是等一辆出租的远光灯晃过,那两个人又让陆辰觉得眼熟。
一开始他还以为景澄背着他这个没名没分的家夫出来找鱼呢,现在他认了出来,桌上那两个人……一个是校长刘瞿,一个是景澄曾经在食街躲过的条子。
不会吧?学校和警察这么快就发现景澄混黑的事了?陆辰在景澄刚落座的一刹那冲了过去,穿着全套半湿的衣服。
“不关他的事,我作证。”
说完,桌上3个人同时错愕地看着他。
景澄最懵,怎么自己又被他跟踪了?
“陆辰?”刘瞿最为惊讶,瞬间看向景澄,“这么大的事他怎么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辰:跟踪技能max!
第30章 是谁在敲打我窗
什么?什么“这么大的事”?陆辰只听清了这几个字, 暗处中景澄的脸影影绰绰。
原本寂静的黑色小角落被他的忽然出现惊扰,远处的水果摊推车还在叫卖。
“杨梅5块钱一盒啦,杨梅5块钱一盒, 10块钱3盒拿走……”
小圆桌上是一片虚假的宁静, 桌上有几颗花生米还有两瓶啤酒, 刘瞿手里是一瓶北冰洋,景澄缓慢地站了起来, 故春街的条子眉头拧了疙瘩。
“陆辰?”景澄硬邦邦地问,“你又跟踪我?”
“你认识?”条子的声线很低沉,“换地儿吧, 改天咱们再聊。”
话音落地, 条子已经起身, 刘瞿和景澄仿佛见惯了这人说走就走, 都没有留他,他身影往黑暗当中漩入变看不清楚了,现在小圆桌旁边只剩下两个人。景澄闭口不言, 陆辰也同样安静,只是他不懂为什么条子看见他就走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染了粉色的头发?他不喜欢叛逆的高中生?可陆辰本能察觉到这事并不简单。
“行吧,好不容易出来说说正事, 搅局了。”景澄的笑声轻慢,听起来又苦恼, 又没完全苦恼,一切都像开玩笑似的,“校长, 这可怎么办啊……”
刘瞿放下北冰洋, 搞不定眼前的局面,用完全不同于国旗下讲话的语气说:“陆辰你先坐。”
“不了吧……”陆辰看校长有站起来的趋势, 看了看景澄,再看回来,更加狐疑,“您也要走?”
“我去买杨梅,马上回来。”刘瞿走向了小推车。
这下,圆桌旁边只剩下景澄。
景澄咬着吸管,笑吟吟地看着陆辰的影子,齿列不经意的咬合将透明的塑料吸管咬瘪,吸了一口汽水。“还敢跟踪我……坐吧。”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景澄开口了陆辰立刻坐下,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你混黑的事情露馅了?”
“露你个头啊,你能不能盼我好?”景澄苦恼地失笑,有时候觉得这小子挺聪明,有时候觉得,他真蠢啊。
“那到底什么事?”陆辰将他那根吸管拿过来,“你能不能认真对待!这件事可大可小,条子现在已经发现了,刘瞿肯定也知道了,否则他们不会找你联合谈话。万一学校处分压下来你还考不考大学?”
“你爹味好重。”景澄说。
“我爹味重?我今天就是你爸爸!”为了增加震慑效果,陆辰还拍了下桌子,“景澄同学,这不是在学校打架,是接触社会犯罪,亏你还当风纪委员,你那点社会活动加分全都给你扣干净了!”
景澄笑着剥开一颗花生米,往陆辰嘴里塞。“这么说,我在你眼里是失足少年?”
陆辰不想吃,但还是嚼了,倒不是轻而易举原谅了景澄,主要是送上门的花生米不吃白不吃。“你就是失足,现在回头是岸,你和龙哥毒蛇那帮臭流氓牵扯到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小澄是线民。”背后一个声音,刘瞿的话砸在了陆辰的头顶。
陆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眼皮眨动两下之后脑细胞开始处理信息。线民?是他理解的那个线民么?就是警匪片里经常出现的那个线民?他迟缓地转过头去,七中校长刘瞿拎着几盒杨梅就站在面前,身形伟岸高大,充满正义光辉。于是陆辰的动作开始延迟,变慢,周围一下进入了胶片时代,小商贩的声音包裹在树叶沙沙的环境音当中,犹如一块润喉糖,含到最后嗓子才能润出说话的功能。
可是他说不出一个字。
竟然是……线民?四小巷一枝花,欺男霸女,受保护,可是竟然是线民?
神经元又在同一秒被激活,脑袋当中所有细胞同时活跃,将千丝万缕联系成一条线、一张网。陆辰想到了时慢咖啡厅门口的风铃,想到了庭院里那盏同款,还有那颗蓝色的星星。耳边的水果叫卖声被流言蜚语替代,食街的小商贩戳着景澄的脊梁骨嘀咕,说老戴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小混混。
原来这些都是假象,都是景澄作为线民的一张皮。他的真实身份藏在最下面,披好了这张小混混的皮才能当好线民,不被怀疑。可是这巨大的代价……这个代价……
不容他想完,景澄将他固定朝后方的脑袋扳向自己。
“爸爸,吃花生米了。”景澄又给他塞了一颗,右胳膊肘戳在桌子上,红唇齿白,咬着食指关节偷笑。
可是这个笑,却让陆辰看出了一丝悲苦凄凉。
接下来的10分钟,陆辰完全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度过,刘瞿说普通话,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连成句子他就理解不了。等到一盒杨梅被景澄吃完,陆辰沉在心口的一大口气猛呼出来,宣告正式从震惊中抽离,说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句话。
“那刚才的条子是……来接头的?”
“是,他是故春街这一片的老刑警了,叫梁法。”刘瞿说得嗓子发干,如同进行了10场国旗下讲话,“来龙去脉我都说了,景澄是自愿帮助执法部门的线民,梁警官一直不愿意让他参与,也提前和学校打过招呼。这半年他都在跟龙哥和毒蛇这条线,现在已经快收网了。”
“什么线?”陆辰脑袋沉沉的。
“走私抑制剂,还有一些非法的诱发剂。”刘瞿回答。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陆辰还想再说,余光里,那抹身影已经起立。
“刘校长,我先回去了,再不回去爷爷该着急了。”景澄说。
“回去吧,给你爷爷带好,过几天我去看他。”刘瞿也没有留他,但话里话外显然和戴明旭早就认识。
景澄要走,陆辰也不好意思留下。留下说什么?告诉刘瞿自己大义凛然把景澄骂哭了,告诉他自己为了让景澄改邪归正,那天早晨上学故意没等他?
都说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和校长道别,陆辰跟随着景澄的影子往四巷口走,两人一前一后宛如饭后散步,但是没有眼神和语言交流。路灯昏黄,野猫在花丛里吵架,用喵喵声宣誓主权和地盘,陆辰时紧时慢,像追着一只猫,而且这还是一只……
受过伤的流浪猫,孑然一身。
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一旦不笑了,震撼的威力不亚于地震。再联想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陆辰好几次想要开口叫住他,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都到家门口了,陆辰也没吭一声,景澄也没有回头,忽然疲惫不堪,一个字都懒得说。老戴修表铺已经打烊,头顶云层密布,一颗星星都不见,显然夜间又要落雨。上台阶时,他停下来,将屋檐下的那盏水蓝色风铃拨了拨,在屋门口换了鞋,无声地回了家。
原先想瞒住的,可是一不小心让那小子撞破,这并不在景澄预料之中。
爷爷还没睡,正在他卧室里喝茶,翻阅着一些工笔绘制方面的书籍,最近他还报了一个老年绘画班。景澄很支持,老年人应当充实生活,否则孤单寂寞。回到房间后他先去洗了个澡,再将头发吹到半干,发梢还湿润着就听到了雨滴敲打玻璃。
这么快就下起来了?景澄顶着白毛巾去阳台收草,再回屋时,屋顶有“咚咚咚”的敲击声,显然是天台有人。
陆辰刚从自己那边翻过来就落雨了,天窗是双层密封,他也不确定自己这样敲能不能把人敲出来,雨势开始加大,肩膀后背一片湿凉。
他又敲了敲,敲掉了天窗上那一层细密的小水珠。玻璃震颤,水珠同时震落,争先恐后下滑,由小汇聚成大。
“敲什么啊?”底下有人问话,还有开启第一层密封窗的动静。
陆辰搓了搓手,鬼使神差地说:“芝麻开门?”
“有病吧?”景澄刚将第二层天窗推开就听到了这句开门密语,手里的透明折伞还未打开。雨滴打湿他还未吹干的刘海儿,他骄傲地仰头,将额头擦了一把,刘海儿扶向脑后。
他也是有脾气的,方才回家路上丢了精气神,可能让这小子见识了自己的落魄。现在要找回场子,背景音乐都选好了,就乱世巨星吧。
结果最后两节台阶还没迈上去,被那狗东西拽了一把,啪叽,踉跄着,乱世巨星眼瞧着要摔狗吃屎。临摔倒那瞬间景澄闭上眼,陆辰,我日你大爷!
“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就出来了?”陆辰拽得急,力气也大了些,好在他反应快,在景澄要摔的瞬间将人拦腰搂住。手掌贴在景澄的腹部,冰凉的一片腹肌。他不禁想起每一次的接触,这个人的身体总是这样凉。
“我怕我再不出来,四十大盗就要强行开我门了。”景澄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别抱我。”
陆辰听话地松开手臂,雨水袭来,方才保护周身的温暖忽然不在,景澄打了个哆嗦,率先一步走到围栏处坐下,陆辰撑开透明的雨伞,在他旁边坐下了。左侧再一次被热感贴近,寒气像是被逼退了一些。
“对不起。”陆辰的声音混在雨打伞的敲击声中,“我不该误会你,我不知道你是线民。”
“没事。”景澄想抽烟,刚把打火机掏出来还没送到唇边,左手就被暖暖地握住,“干嘛?管东管西啊?”
“别抽了,对肺不好。”陆辰没没收打火机,而是将那只手往自己胸口拉了拉。
“有病。”景澄扭脸看向别处,手腕一转,将打火机收回兜里。
“我有橘子硬糖,吃吗?”陆辰总离不开这些甜滋滋的零食,口袋翻翻就摸出一颗。景澄拿起它,没吃,两个人像是坐在天台赏雨。
“对不起啊。”陆辰再次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干这个……况且这代价也太大了,故春街的老街坊都误会你。”
“不误会我,那些人怎么会相信我?”景澄捏着透明的糖纸,还低着头,折了颈一样,“梁警官和刘校长一直不同意让我干,是我自己非要掺和。”
“能不能退了?”陆辰大胆地掺和进来,明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人家的私事,可是仍旧踩过了别人的底线。
景澄将糖纸剥开,琥珀色的糖球吃进嘴里,他细细品尝。“可是我想当警察啊……”
“当警察你去考警校啊。”陆辰将雨伞往他那边倾斜,“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想考什么警校考不了,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爷爷,家里只有一个因公殉职的人已经够了,只有一个警察就够了。”景澄的话像被风吹掉的风铃,一个没接住,所有东西都碎了。
陆辰手里的雨伞还在持续倾斜,可是这把伞仿佛变成了空气,没有用,雨水还是劈头盖脸泼洒在那个人的身上。
“我想当警察,我从小就想当警察,像我爸一样。”景澄笑着说,“我就喜欢看他穿警服,看他亮警徽。他在我13岁那年走的,殉职,和时曼曼她爸一起出的事。蓝星星……我要蓝星星干什么?我只想要我的爸爸,可是他回不来了。”
陆辰想伸手给他擦一把脸,确定他哭没哭,可是却动弹不得。
“时曼曼他爸是我爸的同事,所以我和她从小就认识。梁警官也是我爸的同事,他一直不同意我当线民,还找过校长很多次,让校方干涉我的行动。”景澄还是不肯看陆辰的脸,镜片上起了雾气似的,“唉,真是的,明明都快收网了,真可惜。”
雨好像下大了,雨淋着一个支离破碎的人,陆辰傻乎乎地举着伞,手心紧紧地硌在塑料上。他的世界像是被魔术师按下暂停键,电影里那样,雨滴悬空在周围不落,只好抬起右手臂,揽住了景澄的肩膀。
“真可惜啊。”景澄揉了眼睛,也不知道说哪件事更可惜,是爸爸的事还是收网失败的事。陆辰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但是可以肯定,一定非常难看。
雨落眉梢,景澄明显往他怀里躲了一下。陆辰将雨伞一倾再倾,淋湿了左边的肩膀,将他搂紧了一些。
第二天,雨过天晴。
陆辰从床上醒来,昨晚发生过的事还在脑袋里旋转,雨停后景澄就回去了,可是自己却坐在屋顶发呆。再载着景澄去学校,那个人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状态,嘻嘻哈哈笑了一路。
“有那么好笑么?”陆辰蹬车蹬得直喘。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能喘的人了,喘得还好听。”景澄看着手机里的游戏解说,“这主播太菜了,和我的游戏大神没法比。”
“什么大神啊……有机会拉出来单挑,废了他。”陆辰目视前方,满脑子都是景澄昨晚将脸埋进自己颈窝里避雨,等到拐了个弯,该下车了,他慢慢悠悠地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啊?”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生啊?”景澄不正面回答,“我喜欢beta,omega,反正不喜欢alpha,你分化的时候注意点。”
“说说类型。”陆辰拿出那份拽劲儿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