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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9)

    一双节骨分明的手紧紧抓住扶手,粉色的关节逐渐褪成可怖的青白色,可见嬴欢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辛棠抓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扯不开。

    在整个过程中,嬴欢一直低着头,仿佛根本不知道身边还有个人,沉默得令辛棠感到窒息。

    嬴欢你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骗子?谁是骗子?你看看我,不要不理我。嬴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嬴欢抬起了头,但眼神却只令辛棠感到无助害怕明明他就站在嬴欢面前,嬴欢的眼神却没有聚焦在他身上,仿佛透过他在看后面的什么。

    辛棠缓缓回过头,想知道后面究竟有什么,就在这时,嬴欢忽然再度甩开了他的手,同时,耳边传来砰一声巨响。

    辛棠急忙把视线收了回来,一眼就看到了嬴欢将手腕粗的扶手砸出了一道裂缝。

    嬴欢喘着粗气,压抑的低吼显出几分歇斯底里:骗子!

    嬴欢,你看着我,辛棠托起嬴欢的脸,想把他的理智拉回来,我是辛棠,我在这里,你冷静一点,没有人骗你。

    嬴欢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的视线始终没有聚焦在辛棠身上,只有扭曲的愤怒在不断积累。

    黑沉的眼睛越来越深,如同风雨欲来前黑云压顶的天空,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辛棠的手开始发抖,潜意识里隐隐约约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跑,赶紧跑。

    现在的嬴欢让他感到害怕,不自觉地松开了些力度,只是虚虚抬着嬴欢的下巴。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下楼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他就离开了几分钟,嬴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正在这时,嬴欢扶着楼梯扶手站了起来,越过辛棠,走向门口。

    短短不到百米的距离,嬴欢却走得跌跌撞撞,他的路线很奇怪,似乎不遗余力撞向一路上的障碍物。

    眼看着他已经走到了门口,辛棠呼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冲过去拦住了嬴欢。

    外面很大的雪,你还在发烧,不要出去。你是不是想做什么事?

    滚开!

    嬴欢愤怒地甩开了辛棠,突然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把辛棠直接掼到了墙角。

    辛棠没觉得多疼,很快爬起来再次拦住了嬴欢。

    嬴欢!你到底怎么了?我是辛棠,你不认得我了吗?

    嬴欢确实是不认得辛棠了,他被辛棠拦住时,愤怒得如同一头困兽,几番拉扯下来,情况已经变成了互相缠斗。

    辛棠从没想到他和嬴欢也会有这样一天。

    两人力量相差甚远,但只有辛棠保留有清醒的神智,对上嬴欢也不会单方面被揍得很惨。

    辛棠一边躲避,一边思考着怎么制住嬴欢,不过玄关附近也没有趁手的工具,短时间内他都想不到任何有用的办法,只能狼狈地四处躲。

    最后反而是处于上风的嬴欢被这种情况逼得恼火,抓住机会从后面勒住了辛棠的脖子,一点没手下留情,很快让辛棠憋得胸腔中火辣辣地疼。

    辛棠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不伤害嬴欢了,一脚蹬在墙上,借着巨大的反推力打乱了嬴欢的脚步。

    嬴欢身体一晃,辛棠抓住机会,抱住嬴欢的手臂侧身一甩,和嬴欢一起撞在了墙上。

    脑中被撞得一片嗡鸣,两个人同时卸了力道,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

    好一会儿,辛棠耳鸣的情况好了一点,他回过头,看见额头带血的嬴欢闭着眼,已经晕过去了。

    辛棠摸了摸自个儿的头,发现他还好好的,一点血也没流,比起嬴欢可以说是铁头功罩身了。

    他自嘲地哂笑一声,这也能算是好事吧,至少他不用和嬴欢在这里坐一夜了。

    嬴欢还高烧呢,要是带着伤在玄关坐一夜,说不定明天人直接没了。

    辛棠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抱起嬴欢上了楼。

    这回他是真累得不行了,强打着精神也嬴欢包扎好伤口,倒床上直接睡着了。

    睡着很快,但他做了一个漫长又混乱的梦。

    梦中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奔跑,后面好像有人在追他,但他不敢回头看那究竟是谁。

    一路上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他,但大部分的他们都在冷眼旁观,偶尔有人愿意搭理他,却在他停下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把他拖在原地。

    辛棠奋力甩开那些人,却突然坠入冰天雪地,满目都是苍白冰冷的雪。

    他向前跑了很久,身体被冻得僵硬,每一次抬脚都是依靠毅力支撑。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萦绕在心底的危机感消失了,他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追他的人消失了。

    辛棠的脚步慢慢停下来,但他还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他不敢停下,他害怕停下就会永远闭上眼睛。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栋别墅,在漫天遍地的冰雪中,那栋屋子如同安全屋一般,吸引着游者走进去。

    辛棠麻木的眼神一下子明媚了起来,甚至不知道他在开心些什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跑了进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被黑暗吞噬了。

    窒息感涌上来,体内的生气似乎被无名的力量抽走,让他想要垂下头闭上眼,安静地睡去。

    辛棠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正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箱中,箱子里什么也没有,脚下的土地全是干涸的沙砾。

    他变成了这片荒芜之地中唯一一朵玫瑰。

    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来给他浇水尽管看不清脸,辛棠很确定他的长相一定很出色。

    那个男人给他浇水,也会絮絮叨叨说一些话,但辛棠没有精力,听不清他说的话,只勉强听到男人说了无数遍喜欢。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能救救我?

    有些人的爱让人自由,就有人的爱是想方设法地掠夺。

    辛棠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次闭眼都无法预料他再次醒来的时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给他浇水的人了。

    直到某一天,一双手托起他,动静很大,弄得他生疼,他睁开眼睛,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人终于把他从玻璃箱中取了出来,久违的新鲜空气让他恢复了一点活力,他突然觉得他有机会继续活下去了。

    但男人只是随手把他放在一边,将另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玻璃箱中。

    小绯

    这一次,他听见了,男人缠绵悱恻的声音。

    嗬!!!

    辛棠猛地睁开眼睛,从绝望的梦中清醒过来,冰冷安静的房间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好一会儿,他想起那道声音应该属于嬴欢在梦中被他遗忘的名字,他终于能确定,他确实已经醒过来了。

    辛棠缓缓转动脖子到处看了一圈,发现嬴欢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不会还没清醒,趁他睡着时跑出去了吧?!

    辛棠有点懊恼他昨晚竟然睡得那么死,掀开被子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裹一件,匆忙跑下了楼。

    门还好好关着,他松了口气。

    棠棠还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右手的方向传过来。

    辛棠侧过头,看见嬴欢靠在厨房的门口,眉眼间有些恹恹的,但眼神清明,显然是已经恢复了理智。

    似乎他一醒来立马就下楼吃药了,难道嬴欢昨晚魔怔的状态是因为没有吃治疗人格障碍的药物,发病了?

    昨天辛苦你了

    安小绯是谁?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嬴欢神色微变,垂眸淡声问道:你想起来了?

    这个名字是你昨天告诉我的。昨天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我昨天做什么了?

    一听嬴欢什么都不记得了,辛棠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昨天抱着我哭,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的脸。我可没说过这种话,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安小绯了?

    辛棠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等着嬴欢反驳他,好顺势问出点别的东西。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嬴欢会揉了揉额角,跟他道歉:抱歉我昨天不太清醒。

    辛棠:???

    辛棠气得一下子精神了,你真把我当替身了?!

    你和她很不一样,但有时候你确实会让我想起她。

    嬴欢总是在不该诚实的时候诚实得令辛棠生气。

    辛棠想起昨晚那个梦,更生气了,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道:她究竟是谁?你的初恋?

    第29章 为什么怕刀?

    她是我生理学上的母亲。

    嬴欢的声音中间有一些停顿,但语气并不显得迟疑,显然这个答案是他心中早已存在的定义。

    要发生了怎么样不愉快的事情,一个孩子才会用生理上的母亲来形容自己的妈妈?

    辛棠不确定他是不是该继续问下去,僵在了原地。

    嬴欢从厨房门口走了出来,拾起沙发上的毛毯裹在了辛棠身上。

    下次记得把外套穿好。

    我知道,就是刚才有点着急。

    急什么?

    我以为你要出去,你的病还没好,出去会更难受的。

    说着,辛棠看了一眼门口,昨夜他和嬴欢在玄关打了一架,最后是以嬴欢头撞在墙上晕过去为结束,墙上沾着的血迹经过一夜低温,已经变成黑红的的凝固的一团。

    你的头就是在那里撞的,辛棠指了指玄关的墙,昨晚你嘴里念叨着什么骗子,还非要出去,我只能这么把你拦下来。

    我有没有伤到你?

    我还好,你才是撞得比较惨的那一个,要不我再给你换一次药吧。

    嬴欢真的撞得挺严重的,额角的伤口足有两块指甲盖大小,而且,很难说他的反常和安小绯没有任何关系。

    辛棠心中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从嬴欢生病的表现来看,嬴欢从小就缺乏亲密接触与安全感,而且嬴欢还因为安小绯而不喜欢他自己的脸,说明安小绯对他可能是冷漠甚至是打压式的教育。

    那么有没有可能,嬴欢患上分裂样人格障碍就是因为她?

    辛棠一边给嬴欢换药,一边胡思乱想,发现无论如何,他还是很想知道关于安小绯的事情。

    包好伤口,辛棠坐到嬴欢身边,拉开小毯子把他也一并裹了进来,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你和她关系不好吗?

    不好。嬴欢回答得很肯定,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她活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恨不得我去死,但偶尔又会抱着我哭,跟我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

    嬴欢回过头,定定地看着辛棠:你说,她究竟是恨我的时候是清醒的,还是爱我的时候才是清醒的?

    她生下了你,我觉得她是爱你的时候是清醒的。

    可是

    在漫长得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嬴欢闭上眼,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是她被强J后生下的孽种。

    像雪落下来,没有任何重量,但冰冷刺骨。

    辛棠觉得,嬴欢会问这种问题,希望得到的答案应该是他的妈妈是爱他的。

    所以他斟酌着回答:她恨的是强J她的那个人,怀孕那么辛苦,她还愿意生下你,说明她并没有把恨转嫁到你身上。

    不。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嬴欢的眼神回归漠然,仿佛那一瞬间的脆弱都只是辛棠的幻想:她生下我,是不愿意放弃我是她爱人的种的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辛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不用想该怎么安慰我,我早已经接受这些事了。

    她以前怎么对你的?

    那不是个令人开心的故事,我会告诉你的,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想知道。

    那好。辛棠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想,那可是嬴欢的过去,也许还是嬴欢生病的原因,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想知道的。

    从昨晚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平地,辛棠松了一口气,瘫在嬴欢肩膀上休息,但越瘫他越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仔细回忆了起床后的事情,辛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我就说总感觉忘了什么事!我还没刷牙!

    辛棠也不知道他对刷牙的执念怎么这么强,没想起还好,现在一旦想起了,恨不得闪现到卫生间去刷牙,嘴里干巴巴的难受得要死。

    他跑得飞快,隐隐约约听到嬴欢说了句话:早知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辛棠回头问嬴欢。

    嬴欢也站了起来,我说,我跟你一起。

    好吧。

    辛棠站在原地等嬴欢,看见嬴欢不紧不慢的步伐,故意揶揄地道:今天还要不要我帮你刷牙啊?

    好啊。嬴欢的态度那叫一个坦然,憔悴的眉眼还带着一点笑意,一点也不介意辛棠故意揶揄他的行为。

    辛棠的乐趣一下少了一大半,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说还吗?

    那棠棠为什么说还呢?

    辛棠:

    你昨天早上看到我刷牙,也不知道说话,就张着嘴看着我。

    说着,辛棠还特意对着嬴欢做了个张着嘴傻兮兮的动作。

    我应该没有棠棠这么可爱吧?

    辛棠无话可说,嬴欢一清醒,他就不可能说得过他了。

    辛棠闭嘴,认真地刷起了牙,安静下来之后,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就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如果那件事有实体的话,辛棠觉得他已经看见尾巴了,就是需要一点推力才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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