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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节

    许思问见齐嬷嬷的时候,她已经是弥留之际,两个人并无多少交情,甚至没有交流。

    但容歆自认有一些看人的眼光,许思明年纪尚小,许思问却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如今看来,她确实没有看错。

    不过,容歆想到先前的话,又问道:“您说您家先生送她回镇上,她夫君呢?还是……她没成亲?”隋嬷嬷

    容歆有种预感,许思问或许真的没有成亲。

    果然,隋嬷嬷叹息一声,道:“思问那孩子,这些年靠着一手好绣技,求亲的人一直没断过,好坏皆有,可她始终坚持不想嫁人。”

    民间女子不嫁人生活恐怕会尤为艰难,雪青好奇地问:“这是为何?”

    “我们先前都以为她是为了供思明读书,可后来有两家聘礼极丰厚,也表示会支持思明读书,可她依旧没有动心,只是原因,却也没说。”隋嬷嬷担忧道,“那两个孩子的名字是容女官起得,我便也不瞒您,我们夫妻俩偷偷猜过,她会不会是心里有挂念的人……”

    容歆敛眸,随后道:“她是个有成算的姑娘,你们二位只管在此安度晚年便是。”

    “这十年的情分,难免多操心了些,不过也确实没办法多管。”

    容歆颔首,抬头看一眼外头的天色,便起身道:“我们该回行宫了。”

    隋嬷嬷立即起身相送,行至院门口,问道:“您还会过来吗?”

    容歆没给准话,又嘱咐她不要将格格的事外传,然后几人上马车离开村子。

    太子三日后方才抽出半日来祭拜齐嬷嬷,他没有进村子的打算,便只和皇长孙站在梅林——齐嬷嬷的墓前。

    皇长孙看着这个墓碑上陌生的名字,问道:“阿玛,齐嬷嬷跟您的关系,是不是就像嬷嬷和我们兄妹一样?”

    太子从怀念中抽回神思,颔首,“相差不多。”

    只不过太子除了齐嬷嬷,还有姑姑,还有坤宁宫出来的众多宫侍……

    皇长孙眼睛里出现一丝泪意,突然哽咽道:“嬷嬷先前手伤,弘昭、弘昭好怕的,我不希望嬷嬷离开我。”

    太子慢慢闭上眼,轻轻揽住皇长孙的肩,无声安慰。

    梅林另一侧,许思问姐弟听村子里的人说梅林来人,以为是容歆又来了,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赶过来,却在隐约见到梅林中的人后,停下脚步。

    许思明眼神有些迷茫,思索再三之后,恍然大悟道:“姐姐,那是不是容先生的亲戚?”

    许思问没出声,只定定地看着梅林里那个气质更加卓绝的男人。

    “姐姐,我们去问一问这位公子,他一定知道容先生在哪儿。”许思明说着,就要往前走。

    许思问一把拽住弟弟的手臂,在他不解的视线下,缓缓摇头,“既然容先生不在。我们便不要打扰旁人了。”

    “可是……”

    许思问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满是少女情思的姑娘,她的视线落在那人身边的小公子身上,毫不犹豫地转身,“没有可是,回去吧。”

    太子的侍卫早已发现他们姐弟,见两人并未靠近,而是直接离开,便只当作是普通村民,甚至没通报太子。

    第211章

    御驾前往五台山, 容歆等人每日先送苏麻喇姑去太皇太后的暂安奉殿,然后前往祭拜两位皇后。

    四日后,容歆几人再一次来到梅林中祭拜齐嬷嬷, 在梅林外遇到了许思问。

    许思问原在清扫墓地周围的落叶,听到马车的声音, 便停下动作,既紧张又期待地攥紧扫把杆。

    待到容歆等人从马车上下来, 许思问立即扔下扫把,上前两步, 激动道:“先生!真的是您!”

    许思问着一件碧色厚披风, 五官没有变化, 只是脸庞比从前少了些许稚嫩。她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 瞧着有成熟风韵的同时,依旧还有少女的明媚。

    风吹起几人的发丝, 容歆牵着东珠的手, 走近许思问,眼角的细纹都带着笑意,柔声喊道:“思问, 别来无恙。”

    许思问的眼睛里,一瞬间便盛满眼泪, 笑道:“先生, 我知道早晚有一日会再见到您。”

    容歆叹了一口气, 递给她一方手帕, “怎么还哭了呢?”

    许思问捂着眼睛哽咽道:“思问没想到真的会再见到您……”

    “你这孩子。”容歆无奈,“快收一收, 我们上个香, 便回村子里去, 这外面太冷。”

    许思问草草地擦拭眼泪,脚下向一旁撤,让开路。

    浅缃和雪青先一步拿着祭品去准备,容歆则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挽住许思问的手臂,“听史夫人说,这些年你一直帮着照看墓地,我得向你道一声谢。”

    许思问摇头,“您于我们姐弟有恩,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足挂齿。”路过扫把时,不着痕迹地一脚踢开。

    容歆没有为她介绍东珠,几人祭拜好齐嬷嬷,便带许思问一起坐马车回到村里。

    众人下马车后,许思问道:“先生,我为您准备了一件礼物,这便去家中取,稍后过来。”

    容歆等人和许思问在院门口分开,史公公和隋嬷嬷迎她们入内,然后史公公在院中跪下来,向东珠和容歆问安。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行动,不一样的人。

    容歆虚扶一下,待史公公起来后,笑道:“都已经在宫外,你们夫妻还是异样多礼。”

    史公公恭敬道:“前几日太子殿下和皇长孙殿下到此,我们夫妻未能拜见,此番礼不能废。”

    容歆知道太子没有入村,不知两人是如何知道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隋嬷嬷答道:“回女官,是思问和思明在梅林外见到太子殿下和皇长孙殿下,我们夫妻听他们姐弟形容,因此而猜测的。”

    容歆了然,史公公和隋嬷嬷出自宫中,自然知道太子和齐嬷嬷的情分,两人只要稍一对比,自然会联想到太子和皇长孙的身份。

    而后,史公公又道:“这只是我们夫妻私底下之言,并未告诉许家姐弟。”

    “太子和皇长孙身份紧要,不随意宣扬是对的。”

    许思问随时有可能过来,几人并未在此话题上过多停留,进入室内一一落座。

    史公公和隋嬷嬷在宫中安然多年,皆有些积蓄,早早便烧起路子,室内十分暖和。

    容歆边为东珠解大氅的扣子,边问候道:“我记得史先生在宫中时有些腰腿病,这些年身体如何?”

    “容女官还记得。”史公公笑道,“多亏容女官当初送给我的汤药,这些年并未遭大罪。”

    容歆客气,“举手之劳。”

    隋嬷嬷为几人倒茶,容歆向她道谢,然后便见许思问抱着一个长形的木盒走进来。

    “容先生。”许思问面上有几分忐忑地打开木盒,呈给容歆看,“这是我用两年时间绣出得《道德经》,一直想在见到您时送给您……”

    那是一个紫色的卷轴,从外官看看不出内容如何。

    容歆拿起卷轴,缓缓拉开,便见上头的字体十分飘逸洒脱,但又不似男子所书,灵光一闪,惊喜地问:“这是你的字?!”

    许思问害羞地点头,努力克制也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是,我这些年有机会便读书练字,在先生面前献丑了……”

    她的模样可不像是献丑,反而像是学生有了好的作品,想要给老师验收成果,得到表扬。

    容歆毫不吝啬地表扬道:“你这字一看便知下过功夫,又能见你心性,极好!”

    许思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脸颊微微泛红,“先生,您喜欢吗?”

    容歆肯定的点头,轻轻摩挲着上面极为清晰的“道”字,夸赞道:“你这绣技也比从前精进许多。”

    “浅缃,你看一看。”容歆将卷轴递给绣技相对较好的浅缃,然后对许思问道,“她绣技比我强上许多,你若有问题,可以问一问她。”

    浅缃谦虚道:“您过誉,我也多年未有机会动针了。”

    雪青则是忍不住偷笑,实在是大多数人的绣技都要比容歆强上许多。

    而浅缃仔细看过许思问的绣品,神情稍稍认真了几分,问道:“你这绣法似与寻常绣法有些不同……”

    许思问道:“实在惭愧,我天赋、悟性皆不佳,先生所授甚多,却只略吸收一二分罢了。”

    “你过谦了。”浅缃小心地收起卷轴,十分公允道,“许姑娘的绣法不落俗套,多加磨练,假以时日许是会自成一派。”

    这是极高的评价。

    许思问立即看向容歆,寻求她的认同。

    容歆也惊讶于浅缃的高评价,不过她之前看也认为甚好,便道:“你确实没有懈怠,有所回报是应该的。”

    许思问顿时喜笑颜开,眼中雀跃不已,竟是有几分失了稳重。

    容歆见状,笑道:“趁此机会,还不将你最近的绣品拿过来,尽管请教。”

    许思问清脆地应了一声,向几人一福身,匆匆转身出去。

    隋嬷嬷含笑看着她的背影,对容歆几人道:“思问这几年经营铺子,十分爽利,没想到在容女官跟前,倒显出几分孩子气来,看来是真的很想得到您的肯定。”

    容歆忆起初见许思问,那时她看起来与其他村里姑娘并无不同,只更坚强也更瘦一些,如今不说是脱胎换骨,变化也是天翻地覆的。

    她没有参与过许思问的这些年,却见证过她改变的重要时刻。

    容歆看着许思问向浅缃讨教时明亮的双眸,眼神越发的柔和。容歆由衷地希望,她们之间的这场缘分,会使这个姑娘走向更好的人生。

    临分别前,许思问诚恳的邀请道:“先生,我想请您到我镇上的铺子做客,可以吗?”

    容歆和浅缃二人对视,最终还是要下地址,答应了许思问的邀请。

    又过了两日,依旧是容歆几人,乘马车来到镇上,按照地址,径直来到许思问的铺子。

    店里有一个年纪不甚大的小少年,一见到几人便热情地迎上来,“几位客官,想买绣品吗?我们铺子里的绣品皆是本镇数一数二的,随便挑选。”

    容歆含笑打断他即将开启的介绍,开门见山道:“我跟你家老板有约,劳烦去请一下,就说我姓容。”

    她们这一行人的行头也不像是会骗人的,是以少年并未多耽搁,径直往院后去,不多时,许思问和先前那少年便匆匆来到铺子大堂。

    许思问一边嘱咐少年去叫许思明回来,一边亲自为几人奉茶拿点心。

    容歆叫她不必忙活,笑问:“不与我说说你这铺子?我以为你是想教我看一看的。”

    许思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东墙上的绣品道:“先生,这是我铺子长期合作的绣娘所绣,楼上还有些精品,不过许久才能卖出一幅。”

    容歆方才便大致看过这堂内的摆设,此时顺着许思问所指望过去,稍一仔细打量,便问道:“这绣法和你似是有些相似……”

    浅缃道:“确是出自同系。”

    “先生从前不吝于教导我,我稍有精进之后,思来想去不该私藏,便教给村子里的姑娘们,这些皆是她们所绣。”许思问说完,方才询问道,“您不怪罪我擅作主张教授吧?”

    容歆微笑,“我当初虽教导过你一二,可这些实际皆是靠你自身的悟性和毅力琢磨而来,想不想交给旁人,自然任凭你一人决定。”

    容歆再见到许思问,脸上的笑意便不曾落下来,此时越发心情舒畅之下,便又关心道:“你这铺子开起来,可有难处?”

    “我前些年攒下一点钱还要供思明读书,并不足以盘下这个铺子,多亏史叔和婶婶援手。”再说到铺子开起来后的情况,许思问只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只笑道,“我遇到许多好人,已是幸运至极。”

    “你也是个好的。”所以才会有人愿意对她给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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