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鸡肋的职业（6）
他观察了十几分钟，也没想好怎么过这六个怪物，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有逃跑，跑又跑不过盗贼，单单一个盗贼追上来，自己已不容易应付，召唤师如果再放出召唤兽，被虐是必然的。
被虐是不怕的，玩家都是被虐大的，肖凡只是觉得今天难得充满斗志，且首次正面对抗了这么久，运气也不错，想必引渡人已在前方不远处等得很是心焦了。到此时才功亏一篑，自然不甘心。
如果从侧面奔逃，吃药顶几下法师的瞬发法术并非不可能，担心的是法师跟召唤师的远程控制技能，就算有神一样的意识，可以预判这六个怪物的连环攻击，事先用隐身状态回避掉，五秒后又怎么逃跑？
他再细心地审视地形，越过这片圆形地面，前方是缠夹不清的藤蔓与草木结成的小道，光线阴暗，再往前可能仍有曲折，就看不清楚了。
那个亡灵盗贼眨了眨眼，猛然抬头，把肖凡看个一清二楚。肖凡心里一沉，不退反进，飞快跑到丛林边缘，边跑边取出一大把中级红药和驱散剂，直到接近地图屏障处蓦地转身，与六个怪物的所在平行前飞奔。
这一刻什么分析，什么判断，什么技能运用，全一股脑儿扔在了脑后，玩命跑吧！
痛楚！不管了，吃药！
幻惑！哈哈，未生效！我让你狂！继续跑！
麻痹，变绿了！
召唤师少有的控制技能，连技能名称都叫不上来，从来没见过。这个技能十分诡异，肖凡开始飞快地掉血，平均每秒三次－１０、－１０、－１０地掉血，连吃两颗驱散毫无效果，再吞一颗红药，血量瞬间回满，之后接着－１０、－１０地掉血。
此时跑进了藤蔓间，右侧树藤后一名亡灵术士刚转过身来，肖凡瞬间收起匕首，双手持重剑，击昏，生效！却来不及补上两剑，空气中传来“嗖嗖”的声音，看来追得最近的盗贼一个连弩已经发出来。
－２６０！
－２６０！
肖凡一下子就剩血皮，继续嗑药，重剑入包，跑！
前方茫无边际的大海触目可及，那一叶扁舟随风轻微摆荡，摆渡人笔立舟前，面目模糊而又倍感亲切，肖凡回头看了一眼，武士、法师与召唤师已经被丢出去六十多码，召唤师似乎开始吟唱召唤兽，树藤旁的术士从四秒昏晕中醒过来……
小小的术士，攻低防弱，不足为虑！ＭＤ，有种你跟我单挑！
肖凡心里狂叫，那个亡灵贼却消失了。生死关头，再也难抑暴怒，忍不住叫出声来：“日啊！你个四十级贼，要打我还至于隐着吗！”
亡灵贼显然不通人语，一个毒刺便现出身形，肖凡几乎于毒刺触身的同时吃红药，－４１７！回满！
毒素伤害累加上之前召唤师上的毒，血掉得飞快，肖凡此时彻底绝望，完全是下意识地吃药。
系统：吸灵生效。敌人攻击力降低４０％，防御力降低６０％。
肖凡差点儿仰天狂笑，哈哈，上帝啊南海观世音菩萨我的天使大姐啊，您终于开眼了！
便在此时，盗贼又是个背刺出手，－３７０！
背刺是盗贼四十级的伤害技能，威力是毒刺的１５０％，并且造成创口撕裂，有持续放血的功效。然而此时居然伤害如此之低，亡灵贼似乎也愣了一下。
吸灵太帅了！
肖凡也不跟他缠斗，飞奔向前，一路吃药如喝水。直达海岸旁，飞身纵跃，一支细藤在半空中扬起，闪电般飞出缠住他的腿，肖凡匕首下落砍断了细藤。心说自然使者都来了，这个副本，怪物职业还真是齐全。
上了扁舟，中毒、创口撕裂等负面效果立即遏止，一瓶中级瞬回药水已经放在嘴边，又扔回背包，省了！
引渡人灰衣轻衫在海风中猎猎生响，面目冷峻木然，右手竹杖在空中一挥，画了个弧形，一股无形的空气元力将扁舟笼罩其间，舟身霎时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深海处。
肖凡靠着舷板上喝体力冷泉，恍然如梦。
在三十级这个坎上折腾了三个多月，这就要转职了？
舟行不过五、六分钟便抵达彼岸，此处背阳，岸边数十排漆黑的矮屋，鳞次栉比的小屋子在丛林与山脉间稀疏而孤寂。午前的阳光早被寥远的海面遮蔽，显得此地颇为阴森古僻，与职业公会的富丽堂皇不可同日而语。
扁舟泊在岸边时肖凡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引渡人转身，向肖凡一抱拳，仍然不发一语，肖凡指指自己，一脸讶然，心说你不带我去见职业导师吗？
引渡人脸上终于显出不耐烦，侧身右手挥得笔直指向岸边，大约是请下船的意思，肖凡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一抱拳，飞身跃到岸上。
但闻身后传来“嗤”一下破水声，扁舟已如来时般箭射而去，转眼间变成黑点穿越海天一线，消失不见。
“靠！跑这么快！我很凶吗？”
肖凡对着大海嘟囔了几句，转身向那排小屋走去。
转职介绍上是要找一个名叫要离的ＮＰＣ，为此他专门查过要离的资料。野史上要离这个人命运十分悲催，为了刺杀一个高手，先用苦肉计让上司杀了自己老婆，取得此高手信任后，乘其不备一剑刺死，回去跟上司覆命之后便自杀，所以史上称其为“傻-Ｂ王者”……当然这个荣誉桂冠是肖凡的个人看法。
纵目远眺，连绵的群山无止无极地延伸，似能直达世界尽头。踏足处漆黑的土地松软不平，仿佛干涸不够彻底的沼泽，寸草不生，有瘦长的黑色高树间插在小屋间，树上也是片叶不见。海风的呼啸似乎被隔离在遥远的地方，万籁俱寂下倍觉阴森。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木小屋间小心穿行，眼前蓦地一暗，他大骇下疾退几步，匕首下意识地横在胸前。
“你是刺客？”那是个极为高大的人类，黑色皮甲武士装，赤着巨大的双脚，话声沉闷。一把六尺有余的长剑连鞘系在腰间。
肖凡已不算矮，眼前黑衣人却比他足足高了两个头。肖凡仰头看去，在远处幽暗的海水反光下，此人脸型瘦削，颧骨高耸，眼眶深陷，双目中射出凌厉的光芒。
肖凡连忙收起匕首，抱拳问道：“要离前辈？”
黑衣人继续问：“来转职的？”
“正是。”
“何为刺杀之道？”
“攻其不备，一击远遁。”肖凡按照职业说明回答。
“刺客有何追求？”
这个问题职业说明上却没有了。ＭＤ，是什么？肖凡脑子里飞转，想起陶渊明的诗“惜哉剑术疏，奇功遂难成”，答道：“苦练，越来越强。”
“错！”
要离长剑出鞘，剑向右侧虚空处劈出。
景色一变，右侧群山与海洋变成光幕笼罩的古战场，有朦胧起伏的山涧和崎岖穿梭的水域，两支庞大的军队正在对垒，场景转战数城，生灵涂炭，无数孱弱的百姓在战火与铁蹄下哀呼惨叫。
幻景叠现，聚焦到一处绿野盆地。一名剑客俯伏枣红健马在平原上疾驰，挥剑挡格纷至沓来的箭矢，风驰电掣间瞬刻到了敌阵，长剑狂舞下，敌军将士纷纷倒跌。剑客猛然飞身跃起，刹那间人剑合一，如惊虹般飞夺中军，一剑刺入敌人首领的心口，剑插身即抽离，身形后跃飞空，于半空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射成了刺猬，一群战士纷纷围上去……
光幕崩碎，点点碎金逐渐消散。要离收剑入鞘，冷视肖凡。
肖凡愣愣地道：“求死？”
“纵死侠骨香，刺客毕生所求不外如是。”
肖凡一脸恍然，说道：“前辈高见。不过虚名对我来说，就像浮云一样的……”
要离瞪他一眼，肖凡忙闭口不言，心下却是有些不服。
“刺客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手，于今日止，你可曾后悔？”
“不曾。”
肖凡一句答出，脑海中幻象丛生，忽而藏身长街屋檐上，忽而策骑驰骋荒山野岭，一时隐伏在影影绰绰的水中，一时纵身跃入星光闪烁的破碎虚空……
眼前猛然清晰，肖凡已经立身职业公会大厅里。稀稀拉拉有几个玩家在与职业导师低声交谈。时已午后，阳光透过金线刻纹缕空的窗棂洒进来，披在身上，职业大厅外的蝉鸣，点缀着悠闲静谧的午后时光，使人倍感温暖。
“你是第一百六十六名成功转职的刺客。”
要离最后一句话在脑海中回响。
肖凡察看自己的状态栏，各项属性均有大幅上升，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极为舒畅。
肖凡侧头看向刺客职业导师，那是个身材伟岸、须发皆白的黄袍老人，此时对他含笑点头。肖凡对着黄袍老人远远深鞠一躬，大步走出职业公会。
系统：你的好友“首富没我富”向你投递技能书：碎岩。是否接收？
肖凡确认接收，打开包裹，里面多了两本书，一本陷阱术，一本舍命一击，都是刺客实至名归的技能，他直接就给学习了。还有一块小小的黑色椭圆形玉牌。
杀手之心：３０级。刺客专属配饰，可成长。碎伤１５，妖伤５。
针对刺客职业的倾向物品，想必各职业转正时都有类似的东西，肖凡立即装配上。
然后掏出通话器，按索引找到首富没我富拨了过去。这就是我比美女更爱钱的妹妹，武士职业。这兄妹俩绝对是活宝，一个罗嗦，一个自以为是，所以兄妹俩抬起杠来往往就没完没了，想到刚进游戏时候一起练级杀怪的情景，不自禁笑起来。
铃声刚响两次就接通，那个已变得有些陌生的女孩声音传出来：“梨子哥，看论坛了没？”
野山梨，是肖凡的游戏ＩＤ。
肖凡笑道：“富贵妹，多谢你的书啊，论坛出啥事了？”
“你不知道呀？有个刺客删号了。对了，你没转正吧，快去删号吧！”不容置疑的口吻，一下子就让肖凡找到熟悉的感觉。
“删号干嘛？我刚转职呢。哈哈，厉害吧？”
“嗯嗯，得意吧？去看论坛吧，挂了。”
肖凡也懒得理她，只想尽快练到三十二级，把碎岩学了。这个技能看名字就厉害，伤害技能都能碎岩了，对付娇弱的血肉之躯还不跟捏豆腐似的？
下午去杀了个熊，集齐三十六颗弹珠交了怪老头的任务。怪老头鸡爪般的右手一伸：“吸灵袋拿来。”
肖凡愕然道：“什么？”一下子捂紧了背包，连退几步。
“借东西难道不用还？快拿来，吸灵袋我还有用！”怪老头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
肖凡手也不捂着背包了，看来捂也捂不住的了，便嘟囔道：“那你让我找弹珠，我以为这个破袋子是送我的了。”
这下子怪老头傻眼了，要求别人劳而无功毕竟不怎么道德，显然不是这个拟人度极高的ＮＰＣ愿意承认的。
肖凡趁热打铁，说道：“要么这袋子先借我用用，等我练到一百几十级哈，再还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连职业都没转正，等你一百几十级，我都寿终正寝了。”
“嗯嗯，我也这么说，要么八十级？”肖凡问道，又说：“我刚刚转正了，我现在是正宗的刺客了，到八十级很快的呀。”
怪老头冷笑：“还不是吸灵袋帮了你！”他微一沉吟，忽地伸手入怀，把那三十六颗弹珠双手捧出来，说道：“拿着。”
肖凡愕然道：“咋啦？”忽然醒悟过来，“你想用弹珠把吸灵袋换回去？靠！不带你这么玩的！”
怪老头冷哼一声：“把这些弹珠放进吸灵袋，一并交给黑山群岩的松岩老妖，咱们就算两清了。”
肖凡“哦”了一声，接过弹珠，再退开几步，取出吸灵袋，把弹珠放进去，顺口问道：“有没有奖励呀？”
“问那个老妖怪去！”怪老头一拂袖，就要走的样子，又停下来，侧头看着肖凡，十分仔细地端详。
肖凡摸了摸脸，也没什么灰呀，心中一片迷茫，也定定地看着怪老头，感觉今天的怪老头实在有点儿异常，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怪老头注视他良久，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跟着转身双手负后，漫步走远。
肖凡看他佝偻矮小的身形逐渐走远，倒是透着几分落寞，心说：这小老头，话也不说清楚就走了，还真是……挺古怪的。
瞭望图上显示，轩辕主城西郊外一百四十里处的草原上，有不明材质的黑色巨石叠嶂坟起，蜿蜒连绵，直穿数十条浅水溪流，并横跨六座原始森林，近两千里黑岩山脉，尽头处已至玄武主城不到三百里的所在，那便是黑山群岩。
这次过副本，单单买药水就让肖凡半年来的积蓄所剩无几，主城之间的传送需要过好几个小城传送阵，累计费用高达数十个金币，要去黑山群岩，显然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练级，尽快拉近与主流玩家之间的差距。
此时红日已渐西沉，从凌晨五点上线，在线时间超过了十小时，如果达到上限十五个小时后，体力值瞬间清零，玩家会陷入重度昏迷，系统强制下线，且二十四小时后才可以上线。所以即便最沉迷的玩家，均会将上线时间控制在十五个小时内。
肖凡拨通了个朋友的通话器，这人ＩＤ叫南方虎将，很有豪气的武士，现实中是个三十来岁的政腐公务员，已经六十级了。当初与我比美女更爱钱兄妹，还有虎将在别的游戏一起过来的几个兄弟，都是在新手村认识的。职业认证后仍然一起杀怪练级，彼此颇多互助，当时还假模假样的搓土为香，结拜兄弟来的。
也一个多月没联系了，以虎将的技术和对游戏的敏锐触觉，不知道他能否提供一些升级的捷径。
“呵呵，兄弟好久不见啊，还没删号呢？”虎将爽朗的大嗓门一如从前。
这话就有点郁闷了，咋全都劝我删号呀？肖凡叫道：“老大你也这么说？你们商量好的？”
“哈哈！我们？最近有人跟你提过我？”南方虎将笑问。
“富贵妹啊，还有她哥，你们没有一起进帮会吗？”
“哦哦，进了，没意思，我退了。”虎将的声音显得怏怏不乐。
“怎么了？跟钱猫有什么不愉快？”
“总之没劲，我还是跟开始带的几个兄弟一起。那个帮会老大给他妹妹搞了点破衣服，破首饰什么的，哦对了，还有把破剑，他就不认识我了。”
“什么叫不认识你？”
“见不到人影啊，见到了也不理我，整天跟着那个老大后面拍马屁，我都替他脸红！”
肖凡纳闷了，说道：“不至于吧？他今天还给我寄了本书，咱们当初玩得挺好的呀……”
“你瞅他取的名就知道，比女人还爱钱！算了不说了，我一会下线了。”
肖凡讪讪地挂了通话器，犹豫要不要拨给我比美女更爱钱，想了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两个多月都没怎么联系，什么情况也不了解。也没心情练级了，从游戏里退出来，登上了官网。
进入攻略版看了会儿二转攻略，想起富贵妹的话，又上综合版看，点入刺客专区，一眼看到高悬页顶的一个加红加亮的帖子：《刺客就是满园猪猡乱拱的那颗鲜嫩的白菜》。
肖凡笑出声来，这人还挺会形容。点开帖子，页面左上角附了张游戏截图，图上是个盘坐草地的黑巾蒙面男子，长长的乌发在额上束着一条似玉链又似锦纶的发带，虽然坐着仍可看出身量高大。紧身皮甲上下一体，做工精细，线条流畅，发出的黝黝黑光似乎透图而出，整个人优雅而且精神奕奕的样子。
图下就是几小段文字：
世界历２０９年１２月３１日“魔道”开服即入游戏，１０级职业认证为刺客，月余满３０级成功转正，杀ＢＯＳＳ得两本必杀，三本伤害，一本控制。
４０级必杀升至高级，与团队各职业ＰＫ，技能尽出，１６战１胜１５败。
５５级高价购得地级必杀升至中级，与队友各职业ＰＫ，技能尽出，１６战１６败。
６１级成功转职杀手，团队助之历尽艰险刷到刺客职业套装，必杀升至高级，再次与队内二转各职业ＰＫ，４战４败。
游戏开服六个月零十二天，累计花费九十余万，如今心灰意冷，对刺客彻底绝望。
明日删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