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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她复印资料的律师助理还挺年轻,和乔微差不多大,也许是大学毕业在实习。
站在复印机边上,老拿余光偷偷看她。
直到律师出了门,才没忍住同她交谈:“乔小姐,你大概是我们律所最年轻立遗嘱的客户了。”
“是吗?”乔微微微笑了笑,又继续低头签字。
她身量清瘦,五官清丽,有种纤弱到极致,如同瓷器般的美感。要是再选角,那这客户的外形条件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仔细想想,她又摇了摇头。
气质不太像。
乔微身上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股子气质,笑起来总有种与常人不一样的味道。
像是攀着墙面拼命向上生长的植物,美丽又倔强。
她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回神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拿复印机吐出来的文件。
乔微再从律所出来,特地绕路到一间老旧的烘焙坊,买了两盒新出炉的酥脆饼干。外公的牙不好,他喜欢吃这个。
公交车又乘了一两个小时,才摇摇晃晃到挨着城市边缘的上林路。
这些年,G市的变化翻天覆地,钢筋水泥建成高楼林立的国际化大都市,发展迅猛。
只有上林路,如同被时光遗忘一般,依旧拥有着老旧、却又令人难以忘怀的街道。乔微外公的老洋房,只是这一代百来栋洋房中的一座。
红砖白墙,院墙外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枝丫光秃秃朝天空生长着,墙内不声不响地钻出几枝玉兰的新芽来。
扣了两下锁,很快便有人来将门打开。
那佣人瞧见乔微便笑起来,“这么冷的天,小姐一个人过来?”
乔微小时候拉够了琴,常过来找外公玩,外公就带她逗逗檐下的鸟儿,喂喂池塘里的锦鲤,得空时,还教她作几幅画。
再后来,乔微上高中以后,便不大有时间过来了。便是来了,许多时候,外公也不记得她。
老人这会儿正坐在屋檐下,裹了大衣,咿咿呀呀听着广播里的粤剧。
乔微把饼干递给女人,脱了手套,在楼梯前定住脚,看着不远处的老人,轻声询道,“外公这段时间身体好吗?”
“挺好的,胃口也不错。”女人说着,笑容里又带了一丝忧色,欲言又止。
“怎么?”乔微偏头看她。
“这段时间市里老有规划委的人过来,街坊都说这边要动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乔微扶着楼梯,眼瞧着女人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还在乔微在出生前,外婆便去世了。这么多年,外公都是眼前的女人在照顾。倘若房子被拆了,最大的可能,外公会被乔母送到疗养院去。
那时候,老人也就不需要她了。
第29章 Part 29
外公今天精神大概是真的挺好,戏曲听罢了,回身看见乔微,还主动开口与她说话。
“站那风口上,不冷吗?”
像在问候个陌生人。
乔微知他不记得自己,只笑起来摇头答,“不冷。”
“真是个傻孩子。”
老人大约是自己觉得冷了,缓缓起身,紧了紧大衣便不再理人,抱着收音机进门,往一侧的圆桌上摆好,半窝在长条木沙发里便昏昏沉阖上眼睛。
“先生,饭快好了,这会儿可不能瞌睡。”佣人叫醒他,“起来走两圈就该吃饭啦。”
“不动,不吃饭了。”他像个小孩一样耍赖。
“小姐拿了你喜欢的饼干过来。”佣人俯身,将酥脆饼干递到他手里。
两个小时前从烤箱出来的饼干,这会儿就只剩下一点余温,他好奇地拆开,问她:“我喜欢吃这个?”
“从前一天能吃大半盒呢。”
“这样啊……”老人点头,拿起一块轻轻抿了小口,似是真的喜欢,两口咽下肚去,很快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抬头问乔微,“是你带过来的啊?”
见乔微应了,老人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走近一点,“那边冷。”
乔微这才挪动步子,移到他附近。
光线从那红窗棂外隔着磨砂的彩色玻璃穿透进来,屋外檐下有鸟儿清脆的鸣叫。
老人含着饼干,偏头,盯着她漆黑的眉眼看了一阵,唇口忽地动了动。
“……瘦了。”
乔微听他这样嘟囔,心下一跳,抬头,老人眸中似是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她忙快步走近,蹲下身,将老人的手握在掌心,“外公。”
老人果然安静地没有挣开,怔怔出神地看着她,覆手轻拍了她两下,唤她的声音是年迈特有的沙哑。
“微微。”
“功课都还跟得上吗?”
“跟得上。”乔微点头。
“好久都没听你拉琴了……”
“下次就把琴带过来拉给外公听。”
乔微这样应着,心底却又十分清楚,到了下一次,老人还是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忘个彻底干净。
“微微真听话。”
他点头表扬,那笑容像是乔微十几岁时候摹出一幅令他满意字画一般,和蔼又慈祥。
乔微静静把脑袋搭在老人膝头。
只是不过片刻,他好似又全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安地动起来,抬手将乔微推到一边。
“你是谁?”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重新充满了陌生恐惧,甚至把装饼干的铁盒往她那边挥去。
食物残渣摔碎一地。
“怎么又犯病了……”梁妈听闻声响,匆匆自厨房跑过来,把乔微从地上扶起来,紧张道,“小姐,没事吧?”
乔微摇摇头,一步步退到门外,站定。
院子浅池里的几条锦鲤一动不动,仿佛挨着假山睡着了。
女人在屋内不停地安抚着什么,外公又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广播里又重新咿咿呀呀传来粤剧的声音。
老人跟着唱了两句便忘了调,又扬声,不知冲谁喊道,“我饿了,要吃饭。”
乔微听到这里,才走下台阶,往门外去。
“小姐,不在这儿吃饭了吗?”梁妈追出来几步。
“不了,我改天再来。”
乔微出了门,提着一口气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小跑抵达公交车站,才喘着粗气停下脚步。
小腿酸软,她心跳如擂鼓,耳朵边全是风刮过一般呼啦啦的嗡鸣。
眼前因缺氧而模糊成一片,她扶着站牌,唯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越来越明晰。
她得活着。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老人家在这儿住了一辈子,这么大年纪,他多不容易才把病情维持到今天?
倘若再受陌生环境刺激,外公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如果连她都撒手不管,他也许真的会被乔母送到疗养院。
上林路不能拆!
胸口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