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色钟塔
管制员吊死在了家里?
艾德不自觉地将右手插进口袋里,摩挲着钱币,仿佛这个动作让能他感到稍许安心。
“我们在现场采集了一些照片,有些你在警察局已经看到过了,而另一些我们不会对外公开——”亚瑟将桌上的一排照片递给了艾德。
照片中央是一枚暗色染料涂抹的记号,仿佛蠕动开合的血肉酒樽,投射出恶毒而污秽的光泽,被人涂抹在控制室的铁门上和管制员的家中。
“这是我们在现场取得的线索之一——飨宴会的印记,用食尸鬼的脂肪与人血混合作为颜料。假如说这些吃人变态和食尸鬼有某种联系,我倒是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
“你是说,这很可能是某种血祭仪式?管制员献祭了地铁中的乘客,然后在癫狂中走向了毁灭?”
艾德当然听说过那些传说:信仰着古老邪灵的秘密信徒,在黑暗而溃烂的密室中进行着某种令人发指的献祭仪式,祈求着剧烈的、永恒的混乱。
莫名出现的食尸鬼群、隐秘组织的标记、吊死在家中的管制员、甚至是自己的死而复生,一切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这是一起灵异事件,这个光鲜世界的灰暗一角。
假如这一切与所谓的“邪灵”有关,那么他所见的那诡谲离奇、仿佛无处不在的火焰文字……
想到这里,艾德口袋中的手指不由得攥紧了摩挲着的硬币,微微颤抖。
“这就是我们这些人为何存在的原因。在长夜结束、黎明到来之前,总要有人提灯巡行。”
亚瑟再次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次他的笑容真诚而富有感染力。
或许他真的相信自己所言,艾德心想道。
“假如真是这样,你们打算怎么做?”
管制员已死,显然无法再追究他的责任。难道真的要这样不了了之?
“这些隐秘组织很少像独狼那样行动,他们往往有一张复杂的关系网络。就算凶手已死,我们依然可以沿着这枚节点,搜索其他信徒的信息。”
艾德点了点头,将手抽出口袋:
“明白了,我暂时还没回想起其他细节,一旦有头绪,我保证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
两分钟后,艾德关上房门,背脊贴靠在门板上,长舒了一口气……
几乎在他关上房门的一瞬间,火焰文字再次浮现于镜前:
【非常好,亲爱的怀科洛先生,情况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嘘,那只独眼蜘蛛没准正在监视我们。
艾德心中暗念,用余光环顾房间和窗口,搜索着可疑的金属或宝石反光。
【别担心,他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只有你能观测到我的信息。】
你究竟是什么?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守秘人程式」的人格矩阵。】
是谁创造了你?为什么会和我建立起连接?
【我的记忆代码中同样没有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存在于你的意识体中,你的死亡同样会导致我的毁灭。将来我们有的是时间解答这个问题,但现在我们必须一起活下去。】
好吧,我明白了。艾德微微颌首,伸手拉上窗帘,坐回床前面对着衣柜上的试衣镜。
【现在是晚上六点,按照亚瑟十二点钟睡觉来算,你还有六个小时来做事前准备。】
事前准备?比如说?
【比如学习如何通过冥想进入思维殿堂。你的神秘学知识糟透透顶,几乎是一窍不通。】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说法:“有较高的提升空间”。
【随你怎么理解。现在躺到床上去,闭上眼睛,尽量摒弃一切杂念,尝试在脑海中重构那个小房间。】
艾德听话地躺到床上,瞑目凝神。“矩阵”所言看似简单,但想要长时间保持意识的专注并非易事——
一开始自己要么就因为精神过于紧张而被纷乱杂念干扰,要么就因为过于放松而险些入睡,反复尝试多次才摸索到了些许门道。
而通过意识重构思维殿堂则更为困难,如同没有模特的素描写生:他必须凭借记忆重构出画面,并将意识均匀地灌注其中,维持空间的形体。
不知过了多久,艾德终于回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小房间。此刻的他丝毫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精疲力竭、头痛欲裂,精神层面的疲惫远比身体上更令人痛苦。
“我用了多长时间?”
【七小时,现在是凌晨一点。】
“这个成绩怎么样,相比其他人来说?”
【非常了不起,毫无疑问你是本世纪最杰出的天才!就连那些传奇英雄也达不到你的水平。】
“真的吗?”艾德无动于衷地问道,显然对方在说反话。
【假的。构建思维殿堂是神秘领域研习基础中的基础,一定要类比的话,你属于花了七个小时才学会呼吸。】
也行吧,至少晚呼吸也比不会呼吸要好。
尽管心力疲惫,但艾德依然在兴趣盎然地在自己构建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极了蹒跚学步的婴儿。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桌面上又多出了一台打字机大小的奇怪机器。之所以称它“奇怪”,是因为它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台机器都有所不同——
人们喜欢齿轮结构那错综复杂的机械美感,优雅、繁复、鲜艳,闪耀着黄金色的丰饶与近乎狂妄的纯粹梦想,一如这个时代本身。
但这台白色机器冷淡地将自己的内部结构完全隐藏了起来:
没有任何一丝额外的装饰,甚至就连外形也是由极简的线条构成,只露出规则排列的几枚按钮、插卡槽、交互杆与一个投币孔。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机器……”
【你会慢慢适应的。寄生籽种已经返回坐标数据了,拿起它插到房门上。】
插卡槽无声地吐出了一张绘画金属卡片——
天空缓慢流动回旋,高耸的纯白钟塔像一根巨人伸向天空的手指,指尖就要触摸到那金红色的太阳。一抹深色的剪影坐在高塔顶端,思索着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梦境信标:白色钟塔
艾德将卡片插入了房门。这房门没有把手,有的只是一道浅浅的卡槽,当卡片插入槽中,光芒沿着门缝四方迸溅,有如万丈阳光。
门向外打开了——里面是一座电梯,蒸汽动力隐隐轰鸣。菱形花纹的镂空护栏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只典雅鸟笼,两侧贴心地装着蜜金色的扶手,金属缆绳粗壮如硬汉的铁臂。
他走上电梯,唯一的电钮上只有一个名字——亚瑟·卡斯特。
按下电钮,电梯轰然紧锁,嗡鸣着扶摇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