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朱颜到了正堂,午食很快被端了上来,除了昨日中午跟着狗皇帝他们在马市用了一顿午饭,晚饭没吃,到此刻,她早已是饥肠辘辘,用了一碗汤饼,两个单笼金乳酥,几块葱醋鸡肉,才搁下筷子。
漱了口,侍女端上一杯冰镇过的紫苏饮,朱颜搁在案面上,没有立即喝,却见守在门口的吕余进入堂中,拱手道:“公子要见莫公子,某把他领过来了。”
朱颜倒有些诧异,这个人挺灵活的,她郑重起身道了谢,“多谢了。”
吕余略推辞了一番,把莫望之带进来,然后自己在门外守着,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着,临行前,苏校尉有过交待,让他听许公子的话,还有皇上对这位许公子似乎不同寻常,格外照顾。
朱颜望着进来的莫望之,似精心收拾过,看着挺齐整的,只是精神头有些差,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没有睡好,“你坐吧。”
朱颜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哎。”莫望之有些傻愣愣地应声,过了昨日初见的兴奋劲,他又被人看守着,想到俩人如今地位差别,手脚竟不知如何摆放,同手同脚地坐到酸枣木交椅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朱颜,舍不得离开。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除了最开始的欢喜,后面他脑子一直晕乎乎,似在梦游一般,庄生晓梦迷蝴蝶,他大约也是化成了一只蝴蝶,所以才能见到元元。
“你怎么跑到鄯州城去了?”
朱颜问道,她记得,以前莫望之坐马车都晕车,骑马也受不住颠,每次从马背上下来,都脸色发白,似被要了小半条命,怎么会跑这么远,从东南的淮扬跑来西北的鄯州。
“那儿有我阿娘的一个酒坊,我过去看看。”
听了这话,朱颜想起来,昨天看胡旋舞的那家酒家,悬挂在外面的字号,便是万字,莫家舅母姓万,莫家两个兄长早已成年,莫家也已分家,莫望之原本就已过继出去意欲走科考的路子,分家没算他一份,“你怎么没读书了?”
五年前,她父亲朱青云就曾说过:阿望天分不足,但胜在记性还行,进士科是不用想,但明经科是可以下场的。
世人重进士,轻明经。
但考上个功名,也不负十年苦读。
“我去考过一次,没考上,就没再去考了。”他之前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能娶上元元,可是后来,姑父来家里退了亲,他永远也娶不了元元了,从那时起,他什么都不想干了。
朱颜想着,若是从前,她会劝他一次不成,可以两次,可放到现在,她已经没有资格去劝说了。
时隔五年,许多事,都发生了巨变。
故人久别重逢,欢喜自是有的,但更多是欢喜过后的无言,各自的生活圈子与生活轨迹已完全不同,再没有从前共同的话题,不知该说些什么。
简单的寒暄后,只剩下了两两相对无言。
“你……”一阵沉默,似都觉得不妥,又不约而同开口。
朱颜笑了笑,主动礼让道:“你先说。”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莫望之问道,他不敢问好不好,因为他想到,元元从前和他说过,希望未来夫婿能像他阿耶一样不纳妾,所以,他和她订亲时,他许诺过,此生只她一人,誓无二妇。
当时没想到,他连兑现诺言的机会都没有。
“还可以,锦衣玉食,享天下富贵荣华。”朱颜淡笑回道。
“那他对你……”
哪怕莫望之压低了声音,朱颜还是极醒神,果断打断他的话,“挺好的,不然我这次出不了门,也见不到你。”仿佛是为了佐证,她还多说三个字是不是。
眼瞧着莫望之慢慢低垂下头,不吱声。
朱颜心里明白,有时候,真的是相见不如不见,“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让他放了你,你先回去,代我向表嫂问好。”
话一出口,却见莫望之突然抬头望向她,“我没有娶亲。”连说了两声,第二声比第一声大了许多,双眼睁得很大,“所以,没有表嫂。”
这回轮到朱颜惊讶了。
她记得,莫家舅母一直希望莫望之早娶,当时她坚持十八岁完婚,还是她父亲朱青云出面,莫家才同意。
“舅母没催你?”
“我谁都不想娶。”除了你。
朱颜看到莫望之眼里流露出来的坚持,还有任性,她突然想起,曾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大意是:男人不结一次婚,永远像个孩子,不知道成长。
朱颜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若劝,她以什么立场来劝,若不劝,莫家人1大约把原因归在她身上,难怪两年多以前,嫡母入宫来探望她,绝口不提莫家事。
正自踌躇不知该说什么,门口传来一串脚步声,抬头,只见狗皇帝一身风尘仆仆地进来,走到中庭时,脚步明显加快,朱颜心头微慌,见门口的吕余要行礼,还未开口,就被狗皇帝赶了,“你别在这儿待着,出去院子外面。”
朱颜见了,反而心头一定,坐着没有动。
狗皇帝把吕余赶走后,手扶着门框微斜着身子,含笑瞧着正堂内上下首坐着的俩人,“看来,朕回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叙旧了?”
“陛下随时都可以回,”朱颜忽略掉狗皇帝话里的阴阳怪气,侧头对莫望之道:“话也说完了,表兄你回去,往后自加珍重。”
莫望之看了眼朱颜,又抬头望了眼门口那个气场强大的男子,明明脸上带笑,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笑意,他有些担心,耳边又传来元元的催促声,“表兄请回吧。”
莫望之只好朝对方拱手行礼,再告退,退到门口时,却听一声慢着,“朕让你走了吗?”
朱颜直接抬头望向狗皇帝,“你回来了,我们俩说话,你留个外人在这做什么?”
话音一落,就在朱颜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时,却听狗皇帝突然大笑起来,“也对。”朝莫望之挥手,“走,赶紧走。”径直走进屋,走到上首的座位上坐上,朱颜想起身让位,却让对方一把抱在怀里。
“不错,你倒还记得,表兄什么的,是个外人。”狗皇帝捏住阿颜的下巴,朝那片丹唇素齿狠亲了下去。
朱颜瞬间石化,自从出来,她女扮男装后,哪怕俩人独处,狗皇帝也很少对她动手动脚,更别提这般亲昵之举,她还觉得这黄粉效果不错,以后回宫,她碰到不耐烦应付时,可以拿出来玩玩。
“你住手。”朱颜好不容易推开对方,得了片刻喘息,“我瞧你眉间尽是倦色,你要不梳洗一番,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回来路上吃过干粮,饿倒不饿,累是真累,夜里烧了鄯州城几个大户,早上又和铁力札应付一阵,之后又跑了两百余地,一下马,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那我去给你叫水。”
朱颜站起身,却让对方紧紧扣在怀里,“不用,苏一泉会把水提到净室去,你让朕多抱一会儿。”
大部分时候,狗皇帝的自制力都很不错。
譬如此刻,说一会儿就一会儿,在朱颜唇上微吮了两口,便放开了她,“去屋子里等朕,朕梳洗完去找你。”转身大踏步离去。
朱颜担心他人来疯,正打算找个理由避出去,穿过庭院,走到院子门口,却让吕余给阻拦住,“公子,刚刚苏校尉吩咐某守在这里,说陛下回来之前,您不能出院门。”
用苏校尉的话说,他是将功折罪。
苏校尉一回来,知道是他带莫公子去见的许公子,当场把他大骂了一顿 。
他有些想不通,却不敢再违背上司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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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莫不关情
西厢房门前, 种有一丛簇竹子。
阳光透过竹林照射进来,落下数点洒金,朱颜没有进屋, 坐在廊庑下的美人靠上, 听着风过竹林打叶声,倒是个难得的幽静之处,心静了下来,开始考虑, 怎么和狗皇帝说,让他放了莫望之。
之前, 狗皇帝说的那句:表兄什么的, 是个外人。倒给了她一点启示。
四周静悄悄的,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南风拂过, 朱颜昏昏欲睡之际, 忽然耳边传来戏谑声,“怎么坐在这外面睡着了,没人盯着你就是不行。”
朱颜一个激凌, 回过神来,见自己被狗皇帝从美人靠上给抱了起来,意欲下地, 却让狗皇帝给喝止住,“别动。”大踏步往房里去,直接把人放到床上,却没有松开手, 而是顺势坐下来, 盯着朱颜胸口瞧了一眼, “你是不是还系着束带?”
虽是问, 语气带着笃定。
“你就不嫌勒得慌,解了。”
朱颜愣了一下,她不信狗皇帝对着她这张黄脸会有兴趣,可先前正堂内发生的亲昵之举,她又有些不确定,狗皇帝在女色上向来没有节制一说,从不亏待自己,这次出门,素了几天,弄不好,母猪赛貂蝉。
她只好提醒,“这是在外面。”
她现在还是男装示人。
“放心,没人敢乱进这院子。”
狗皇帝懒洋洋地说道,脱了木屐上了床榻,床上铺了水纹冰簟席,打了个哈欠,伸手拔掉头上束发的竹簪,刚洗过已烘干的长发顺滑地垂落下来,身子往里面移了移,躺下来,“你既困了,解了胸束带,陪朕一起睡会儿。”
狗皇帝说完,见朱颜没动,眉眼含笑凑过来,“阿颜,要么你自己解,要么朕帮你解。”
朱颜一手推开狗皇帝的脸,要下榻,却直接让狗皇帝长手一拉,跌到他身上,抱个满怀,“你快放手。”
“阿颜,朕发现,你每次都不长教训。”狗皇帝翻身而上困住阿颜,伸手从领口直下,摸到一侧的束带,系的是活结,一拉就开。
朱颜感觉到胸口一松,气得朝狗皇帝抬手就是一巴掌,这次挥到一半,却让对方给抓住,狗皇帝俯身压在她身上,把她双手钳制举至头顶,眼里带着几分得意,“阿颜,朕和你相反,记住每一次教训。”
狗皇帝垂目,看到束带解开,露出来一片雪白,没忍住低头在漂亮锁骨上轻咬了两口,然后迅速拉紧领口,“朕只是想让你舒服些,拥着你好好睡上一觉,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还有,你打人的毛病得改改,现在在外面,你真让朕顶着巴掌印出去,朕躲都没地方躲。”狗皇帝说完这话,才从她身上下来,两手分别握住她的手,把人侧抱在怀中,“阿颜,别闹了,朕现在没精力,只想睡觉。”
到底谁闹?
朱颜听了这话不由气结,却见狗皇帝已阖上双眼,下巴紧挨着她肩头,出来仅五天,狗皇帝的脸已晒黑了一圈,此刻,闭着眼安静下来,眉间的疲倦之色,没了桃花眼里的神采遮掩,一览无遗。
朱颜罕见地心软了下。
因此,等天黑时分,朱颜再醒过来时,恨不得抽之前的自己一巴掌。
狗皇帝在不做人方面,一直没变过。
朱颜甫一睁开眼,对上狗皇帝一双闪闪发亮的桃花眼,没反应过来,就让对方似饿狼扑食般给扑了上来,弄得直接丢盔卸甲,待完全清醒,已是兵败如山倒,溃不能守。
满堂春1色,窗外月明。
但见,万里人家归灯火,回首,无边风1月非关情。
结束后,狗皇帝起身,去叫了热水,屋子里也点上了连枝灯。
狗皇帝给阿颜清洗身子。
说起来,在这事上,他也只伺候过阿颜一人,最开始,是阿颜娇气,每次事完,浑身无力软成一团,偏不愿意让宫人服侍,他当成房中乐趣,只能自己亲自上手收拾。
之后,却是收拾着收拾着成习惯了。
狗皇帝收拾完阿颜,连脸上涂的黄粉也全部擦干净,换了套细棉中衣,瞧着阿颜坐起了身,于是问道:“晚上张尧在府里摆了宴,你去不去?”
“不去。”
朱颜吐出两个字,男人们的宴会,不说全是一堆不认识的人,搞不好还会上演少儿不宜的节目,“这床榻怎么办?”
“朕等会儿出去,让个老媪进来收拾,朕看过了,隔壁还有间房,布局相似,朕抱你去隔壁房。”
一听这话,朱颜就要下床,大约太急太猛,直接一头往前栽,吓得狗皇帝连忙伸手一把抱住,“你怎么跟田田似的,你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