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那我可以走了吗？”安娜放弃让它一下子就接受这个酒精了，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控制它不成还把她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它却又紧抓起她的手腕来，说：“我摸摸体温。”
安娜任由它触碰，但安娜很快注意到，它不只是在感受安娜的体温而已，它那略微粗糙的手指还往安娜的血管处移动，最后停留在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安娜一看就知道了它的意图，那是在听她血管的跳动速度。
可能因为自己很好看的原因，安娜从小就喜欢观察自己身体的一切，那处会跳动的地方，就是安娜无聊时最常按压着感受的地方，她有对此记录过，知道自己感觉浑身燥热或者心跳加速时，那里也会加快跳动。
【那叫脉搏，动脉搏动，那里是和你的心脏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你心跳加快时，那里当然也会加快跳动速度了。】系统在旁科普道。
安娜不懂什么叫脉搏，不过听系统科普的话联系她以前的发现，她更清楚了安托万是从按压她那里感受她的身体状况。
真是一条格外敏锐的危险动物。
每当安托万又有了一些聪明的举动后，安娜总忍不住这样心慌地感慨。
因为它已经够强大的了，也够长寿的了，再聪明下去，她真的怕有一天它在未来会让她看不见人生的希望。
神明怎么会让这种长寿的东西存在呢？而且它的名字也有点像其他国家神明的名字，难道它会是神明吗？
安娜忍不住焦虑地去想。
【其实深海里很多长寿的动物啊，安托万是寿命长，也很神奇，但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怀疑它是神明，海洋里有种数量繁多的动物叫海葵，人家还能生存两千年呢，安托万才一千年而已，短了。】系统安慰道。
安娜被这惊奇的生物知识搞得大脑又懵了：【海葵是什么？】
【一种像植物花朵的食肉动物而已，放心，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你管住安托万就好了。】系统轻轻松松地继续安慰。
安娜便不管这种毫无威胁的东西了，把注意力终于又完全放在了安托万身上。
此时安托万明明应该够时间检查完毕她的身体状况了，可是却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一副要研究她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安娜觉得太渗人，赶紧催促：“可以了吗？”
谁知安托万认真说道：“现在没有问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所以你要继续和我在一起。”
“要多久？”安娜的脸顿时僵住了，不甘不愿地问道。
“很久很久，”安托万眼睛也有点迷茫，“我自己不会数，反正到我觉得安全为止。”
安娜哪里知道它什么时候才有安全感啊，当下就难受起来，因为一听这看不清时间界限的要求，总觉得自由的未来会是很久很久以后。
她才不要和这条丑陋的人鱼抓着呆很久呢，每天的靠近已经够让她身心疲惫的了，刚刚她又怕过它，现在他们两个还齐齐喝过酒……
哪怕现在都是没有喝醉的状态，可是重重因素叠加在一起，安娜就是忍不住心慌慌。
可她除了呆在它身边，又能怎么样呢？
事情是她一时没有想完善就实施后惹出来的，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而且非但要硬着头皮上，为了让它感受到她的善意，为了让它更信服她，她还得改掉颓废的身心状态，多点阳光的话语、多点积极的笑容去面对它。
这样的她实在是好忙好累啊，然而重大压力在眼前，她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后，用力紧紧一闭自己的明媚双眼，雪白的牙齿用力咬了咬她发白的下嘴唇，她很快就转换好了心态，真的能像一个温柔又贴心的天使了。
不过她本来就长得像是天使，五官又大又甜美，五官排列得比较显得年龄小，皮肤如雪一样白，唇色是非常健康自然的桃红色，发色是阳光又温和的金黄色，她只要微微带着善意勾唇一笑，谁会觉得她身处过黑暗呢？一定都认为她从小就沐浴在阳光里长大，所以气质才这样特别美好。
长相自带优势，她又从小练过怎么管理自己的表情，所以状态转化好后，那是相当地完美。
只是破绽就在于过于完美了，安托万一直有死死地盯着她的身体变化，当然也包括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忽然看到她变成这样，它纠结得眉眼都皱巴巴起来了。
“你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它忍不住问。
安娜：“……”
系统：【哈哈哈对不起我又笑了，但真的忍不住，好好笑啊。】
“是想到了，”安娜强力忍耐，咬牙说道，“因为想到未来你觉得安全过后，也代表信任我了，这样的未来让我感觉很舒服。”
天知道她是怎么能说出这样虚假到能让她自己呕吐的话，她怎么能临场发挥出这样虚伪的话语，而且还努力用真挚的口吻和表情说出来，她的身体和大脑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安娜再坚强，此刻内心也有点小崩溃。
而听着安娜绝望的自我吐槽的系统，又忍不住不厚道地哈哈笑了起来。
安娜已经累到不想再给系统这种不懂分寸的货色一点眼神了，因为它就像安托万这种怪物一样屡说不改，那她干脆不说了，索性无视它的笑声，把珍贵的体力和精力都留着应付安托万。
安托万此刻歪了歪头，努力消化了一下安娜说的话，理直气壮地说：“那你以后就别做害我的事情，你当然就会舒服了。”
安娜的嘴角抽了抽，因为意识到它已经自动忽略了她说的重点是让它“信任她”，不过她也习惯了。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都经常会有沟通不到位的时候，所以经常人类之间会有争吵和打架，更何况她和安托万是一人和一条鱼呢，而且一个住在陆地的人群里，一个独自生活在浩瀚的海水里，能活着互相沟通那么久，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是属于奇迹了，所以目前这些在互相接收信息方面出现一点小问题，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安娜面露沧桑，看透了与这条怪异的人鱼野兽生活的奥义。
此刻的她的身体疲惫到已经出现了点疼痛感了，特别是肩膀和之前受过伤的大腿部分，她干脆躺到了地上，仗着安托万要观察她，大概不会短时间内杀她，于是心安理得地说道：“有点累了，我先睡了好不好？”
安托万正用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抓着她垂落在地面的手的手腕，此刻她一躺下，就意味着它是在俯视她了。
除了复生前在海洋里面，它从未俯视过她，而它没有在海洋里的那一段记忆，所以这绝对是它第一次这样看着她。
这种角度特别新奇，它被地上的安娜抓住了所有的目光，它甚至忘记了要去观察她的身体状况。
对于它来说，安娜是它从被关到这一座城堡里唯一能长时间沟通和相处的东西，它的一切新奇的体验基本都是来源于她，甚至它的快乐与难受基本也是来源于她的安排。
这样的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强大”的她，居然这样温顺又放心地让它俯视、触碰……
安托万微微张开了嘴巴，瞳孔也张大了，明显处在新奇的兴奋状态。
【安娜，你快点起来！】系统察觉到不对，立刻尖锐地提醒，【不要在野兽面前暴露你弱势的感觉啊，哪怕你真的在它心里就是弱势，可也不要让它有随时撕碎你的机会，你必须现在浑身紧绷，进入防御状态。】
安娜只是疲惫地闭上双眼而已，并没有真的睡着，几乎是在系统提醒的第一句的时候，她就立刻起身远离了一点安托万，警惕地弓着背部，眼睛还盯向了它的弱点——腮部。
当然，她也没有能够离开得有多远，因为她的手腕还被安托万抓着，它的手就像牢固的枷锁，紧紧地锁住了她活动的区域。
她只能被困在它的周围，即使看到它的眼白上带着些红血丝，即使看到它兴奋的变大的眼瞳，可是她就是哪里都去不了。
不过身体虽然不是自由的，但她的声音可以是自由的，她当机立断，冲它严厉地吼道：“你又想伤害我了是吗？！要我不伤害你，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好吧，话语内容并没有多少气势，可是输人不输阵，她的语气和她的表情很有气势啊，她刚刚就像那种最可怕的野兽，一副是它安托万的天敌的姿态。
哪怕安托万脑子出问题了，害她真的死去了，她也是高贵地死去的，挺好。
不过安托万本来就没想过要吃她，它只是觉得好玩又有意思，才刚刚那种情态，现在安娜起身，它再也看不到躺在地面的她了，她还不再平静地闭上眼睛，还凶巴巴地瞪它，它当然就登时不高兴了。
“我没有要伤你。”它根本不承认它没做过的事情，“我都没有做什么！”
它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气焰比安娜还高涨，声音瞬间也比安娜还高。
它这种野兽，声音最好还是不要飙高，低声说话虽然像娇叫，可是还起码有点好听，一旦高声喊了起来，声音就比较粗哑了，难听又诡异。当然它发出那种空旷遥远的莫名声音时又是给人另外一种感觉，不能混为一谈。
安娜不想它有理声就高，于是为她自己努力辩解道：“可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你……”
说到这里她有点卡壳，因为她并不知道当时的安托万是什么状态，但她有系统啊，所以系统说一句当时的情况，她就复述一次当时的情况。
安托万听完，用鄙视她智商的眼神看着她，无语道：“那就是伤你了？我只是觉得你好看！”
“你为什么要觉得我好看就那么兴奋？”安娜才不信这种鬼理由，“难道你喜欢我？！”
一条人鱼怎么可能会因为看对方好看就兴奋成那样？别以为她不知道，它是一条根本不会发情的残缺人鱼，除了满足饥饿感和口渴感让它兴奋，它还有什么好值得兴奋的时候啊。它这种动物，情感匮乏到简直什么都没有。
或者……当她是好玩的玩具？像类似猫咪那种动物一样，不一定饥饿的时候才兴奋地要捕食，而是天生就好动爱玩，努力去捕捉可以肆意玩弄的小动物。它们不会让抓到的小动物立刻死去，但会渐渐得把那些小动物玩弄到逐渐死去。
对了，安娜忽然背脊一凉，因为她想到了最初的最初，也就是在海边她第一次见到安托万的时候。
那个时候安托万明明可以杀掉她，可它没有，而是与她交流，慢悠悠地诱惑她滑落到海水里，又把她变成怪物，并不着急吃她，而是要与她生活一阵的意思。
这些行为，与那些聪明又恐怖的猫咪类动物，不是很像吗？
安娜并不是多善心的人，可她很会换位思考。
她也喜欢猫咪，也养过猫咪，可是当去到异国当王后，过着困苦的生活时，某一天看到一只吃饱的宠物猫跑去把一些漂亮的鸟类折磨得奄奄一息时，她忽然觉得那只鸟类就是她，她感同身受，觉得那只猫变得高大又恐怖，面目可憎，只会害她，残忍又无情。
如今的她，似乎就在上演她曾经最恐惧的事情之一，也就是被一只强大又冷酷的动物当玩物玩弄到死；而安托万呢，似乎也在重演它复生前的状态，那就是把伸手可得的好看猎物抓起来，肆意玩弄，只顾着它自己开心。
它不会想很多，不会觉得它有错，它甚至不会觉得那是在伤害她，因为那是它的本能，它不用思考就自动习得的本能，它渴望玩乐的本能而已。
安娜现在何止是觉得背脊发凉，她甚至觉得这巨大的城堡就是一个森冷的冰窟，这个冰窟把她和一只可怕的野兽困在一起，让她挣扎着求生。
是，她是用城堡困住了安托万，可是城堡又何尝不是困住了她呢？
安娜浑身血液倒流一样，背后的冷汗已经出来了。
她悲哀又精神紧绷，忍不住想，等这次安托万放开了她，她一定要离开这座让她透不过气的城堡，起码有一天，起码要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呆在离这里最近的那座人类村庄那里，她要在那里吃人类的食物，看人类欢笑着劳作的场景，听人类会互相说的温暖或者难过的话题。
动物的世界太真实残忍了，很难去沟通交流，也没有法律或者道德去约束它们的行为。
它们是天真，像孩童一样眼神清澈，可是它们也残酷，残酷起来，不比她之前遇到的魔鬼一样的国王丈夫差。
【我老是听到你吐槽你的亡夫，你以后要不和我好好说一下他吧，听你说他和安托万也有相似之处，既然你可以打败你的亡夫，那说不定有打败安托万的思路。】系统热情建议道，因为它觉得它找到了点思路。
安娜却拒绝了：【不要，我制服那个人也没有多少好借鉴的地方，不过一次求生成功的经历而已，我会继续努力让自己在安托万这里活下来，你就别打听以前的事情了。】
虽然觉得安托万可怕，可如果让安娜从那个人和安托万中间选一个来面对，她理智上虽然会选择那个人，因为好对付一点，可是情感上她却是想选安托万的，因为那个人是安娜觉得最丑恶的存在。
所以，不提他了。
安娜重新把注意力又聚焦在那个诡异的人鱼怪物身上，不过这次她的目光有了点变化，因为经过刚刚的思考，她已经更认清了这条人鱼的言行举止的动因了。
她是绝望，可是她绝不会认输，动物世界是强大的动物才能说了算，弱者只能被欺负，可是她虽然是弱者，但也不是完全的弱者，就凭她杀过一次它，就凭她困住它那么久，她应当要有控制得了它的自信心才对。
古籍上说，那些庞大又待人亲近的猎犬是由狼变来的，人类都可以驯服狼为猎犬，她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而且就算她真的在一个月内成功不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可以想办法一次又一次地让它复生，为她自己争取一次又一次新的“一个月”时间，她的经验最终会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她终将会成功。
安娜给自己充足的鼓舞，总算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了。
安托万根本不知道安娜在短时间内心情和思想起了多大的变化，它在思考安娜说的“喜欢”，它纠结地说道：“有点喜欢吧，不过更喜欢吃的。”
在它的世界里，只能理解得了对食物的喜欢，对玩物的喜欢，但是对于真正的情感，果然是一无所知，所以纠结了个半天，居然是这样一个回答，还说得这样勉强，明显就是对安娜并不是很喜欢，起码觉得安娜远远比不上那些食物。
也是，它渴望安娜的接近，实际上只是渴望安娜的食物；它渴望安娜的触碰，可实际上只是喜欢安娜手上或者毛巾上那些水分而已，喜欢安娜给它带来的身体洁净感和湿润感而已。
它虽然不是人类，可是因为是野兽，所以把一切反而能看得更清楚，它深深地知道，它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能够每一天每一刻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明确又坚定地往那个目标前进。
这种强烈的清晰目标感，或许是这种野兽的智商在努力挖掘和提高的地方。
安娜畏惧它的这一点，却也不得不佩服它这一点，并且，她渴望学到这一点！
她就是顾虑太多了，或许她像它这样思考，不但生存几率能够更大，心理健康也不用担忧了。
安托万不满沉默思考人生方向的安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满地吸引她的注意力，等她目光清明地又与它对视了，它没好气地说道：“所以我没有伤你，你乱说话！”
它明明潜意识里就是有玩弄安娜的意思，未来如果按它所想去做，安娜肯定落不了好，可它又的确没有故意想过伤她，所以一时之间，安娜和它说不清楚。
算了，说不清楚就别说了，放弃这个，挑更容易做成的事去做吧。
安娜轻松地放下了这个话题，她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