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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卫孟喜警觉起来,手里拎着钢筋条,悄咪咪推开门,“谁?”

    “妈妈,是我。”

    “根宝怎么在这儿?”

    小家伙正抱着那只红嘟嘟长爪子的大公鸡呢,小脑袋挨着鸡脑袋,他们就是世上最好的朋友。

    “妈妈我可以跟好朋友睡觉吗?我的床分一半给它哟。”

    卫孟喜满头黑线,“不可以。”

    根宝还是很怕她的,想了想,“那……那我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吗?”

    卫孟喜心头苦笑,小傻瓜你今晚起名字,明晚它就要进你肚子啦。

    第22章

    好说歹说, 连哄带骗终于把他弄回床上,直到睡前还在念叨他的好朋友。

    卫孟喜想起来了,上辈子的根宝就是个小暖男, 特喜欢小动物, 啥猫猫狗狗的,经常自己的饭不吃也要留着喂流浪小动物。后来她曾看过一篇他小学时候写过的作文, 他的理想是当一名外科大夫,专门给人开刀做手术。

    卫孟喜是想给他的好朋友留活口的,可一想到现在吃口肉都够他们回味三天的,这大公鸡可是买来改善伙食的, 只能暂时让他失望了。

    灶台就在屋檐下, 因为以后要开小饭馆,考虑到生意好的时候怕忙不过来,卫孟喜就让师傅们砌了三口锅洞, 一大俩小,大的可以支上一口最大号的铁锅, 同时炒二三十人的菜不成问题, 小的一口支小炒锅, 一口支个锅圈, 就能炒煮两用了。

    当然, 这是左边那间, 里面住人, 外面灶台, 右边那间就直接布置成了小饭馆,有个小小的吧台, 以后可以在上面放点酒水啥的, 方便拿取。其余一片空地, 以大枇杷树为中心布置成饭馆,室内则是作仓库,偶尔下雨的时候也能把小饭桌挪进去,让客人有个避雨的地方。

    这自己的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舒服,卫孟喜那心情,美得都快没边儿了。

    跟当初菜花沟分到的牲口房比起来,这是自己的钱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一家七口的,没有人能把他们赶走,也没人有权利收回去。

    现在她凭着人头多占了两间,从下半年开始陆陆续续又有别的煤嫂来投奔,到时候窝棚盖得越来越多,金水村就不给批这么多了。而且以后窝棚区发展得越来越好,不仅连矿区的工人们愿意出来花钱,就是市区的倒爷们也把这儿当一个避风港,南来北往的货物齐聚此地,不消几年就发展成有名的自由市场。

    以至于到后来,这儿成了整个南市区最繁华的地带,第一批万元户就是从这儿发家的。他们现在能占个好位置,倒是省了很多事。

    全新的大铁锅是刚买的,卫孟喜准备在小呦呦周岁这天来个开锅宴。

    养了一天一夜的大公鸡,依然肥鼓鼓的,卫孟喜不像别的女人胆子小,她手起刀落大公鸡就不动了。

    “哇哦!妈妈杀鸡啦!”

    “大公鸡死啦!”

    “我的大公鸡呜呜……啊……妈妈……呜呜……”从没哭过的根宝小朋友,就这么泪洒当场。

    卫孟喜良心是有那么一丢丢痛的,可……耐不住鸡肉实在是太香啦!

    杀鸡是大事件,在卫东那张大嘴巴的宣传下,整个窝棚区的娃娃们都来围观了,尤其是看到卫孟喜手起刀落的模样,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就连刘桂花也说:“小卫你以前经常杀鸡,咋这么熟练呢?”

    卫孟喜上辈子自己开饭馆,工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会帮忙杀鸡宰鱼,还真是不带怕的。“没办法,家里没男人嘛。”

    刘桂花露出微妙的笑容,看向卫孟喜身后,识趣的走开了。人小卫来到矿区一个月,小两口还没见上几面,更别说亲热一下。

    陆广全全程围观了妻子的“心狠手辣”,又听了她那句半真半假的“家里没男人”。

    爹娘的为人,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妻子这两年肯定没少吃苦,她来逃难他也是信的。可越是清楚,他越是觉着于心有愧,对这几个孩子,对妻子。

    卫孟喜能看不出来?“愧疚不是用嘴说的,赶紧来干活。”

    陆广全以前在家也是干农活长大的,拔起鸡毛来擦擦擦的,那细长的手指就跟电动小马达似的。而且工科男,吹毛求疵,鸡毛那是必须拔得一根不剩的,就是鸡头和鸡脖子也不放过,拔完以后,就跟激光去毛似的,鸡皮都白了两个度。

    这边拔干净,那边卫孟喜菜刀一挥就划开肚子,把内脏啥的掏出来,“洗干净去。”

    陆广全看着热乎乎还冒气的鸡肠子,神情有点扭曲。

    “怎么,你爸妈没教过你?”卫孟喜似笑非笑。

    陆广全脸一红,赶紧去了。这句话他记得,是他们刚结婚第二天,老太太天不亮就去敲小两口的门,让卫孟喜起床去洗头一天剩下的猪肠猪肚,卫孟喜也没说不去,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洗,问了一句。毕竟她从小就在县城长大,确实是没接触过这些脏活。

    可当时他妈是怎么说的,就这句——“你爸妈没教过你?”

    大公鸡足够大,连毛有小十斤呢,卫孟喜把它劈成两半,一半放煮锅里炖上,扔块姜进去,加满满一锅水,盖上锅盖。

    反正调料是置办建筑材料就一起进货来的,随便用。

    另一半砍成小块,锅里热油,下葱姜蒜八角,爆出香味就开始炒,炒得鸡肉里的水分快干的时候把切成大块的土豆下进去,土豆快熟的时候下白菜和蒜苗,芹菜,随便翻炒几下,这省油版的干锅鸡就出炉了。

    随着香味越来越浓郁,原本玩鸡毛做毽子的孩子也不玩了,就在灶台边踮着脚的看,流口水。

    左一个“真香”,右一个“鸡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肉”,卫红那就是小马屁精,不夸鸡肉好吃,夸她妈做饭香,比刘红菊做的香一百倍。

    卫孟喜被逗笑了,这丫头知道她要开饭馆,现在说啥都三句话不离“我妈做饭好吃”,生怕打不出广告似的。

    等鸡肉炒好,米饭也蒸好了,卫孟喜把鸡血下到鸡汤锅里,熟的时候盛出几碗,先给崽崽们垫垫。

    一个个喝得“哈慈哈慈”的,陆广全心情也好了很多,他这段时间跟着张副在山里跑,吃的都是些啥呀?虽然他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对吃食没啥要求,可顿顿白菜萝卜,还不如他杂合面窝头好吃呢。

    四个大的每人一碗,各喝各的,只有小呦呦,被这么个陌生叔叔用“你的汤汤好香我都没有汤汤喝”的眼神看着,指着碗赏他喝一口。

    卫东可是时刻注意着小丑妹呢,“不行,我妹不能吃大人的嘴巴子。”妈妈说了那样会生病哒。

    陆广全当然没好意思喝,他觉着自己在这个家真的没有地位可言,顶多是弟位。

    小饭桌还没有打好,一家子就把菜放灶台上,站着吃。

    鸡腿鸡翅已经砍小了,卫孟喜就不给崽崽们分了,反正谁吃到算谁的,鸡汤每人一碗,米饭自己盛,光那一大盆香喷喷的干锅鸡就够大家伙吃的。

    看吧,昨晚跟大公鸡有多亲密,刚才哭得有多难过,现在吃得就有多香。

    尽管她很热情的邀约,但刘桂花母子俩也没来吃,窝棚区的日子普遍都不好过,谁家吃肉都是稀罕事儿,他们不是占人便宜的人。

    卫孟喜母子几个在他们家住了这么久,他们收的费用很便宜,她来回市区跑那段日子,刘桂花还帮忙看孩子做饭给孩子吃,卫孟喜知道人跟人相处都是以心换心,自己也不能小气了去,当即盛出两碗鸡肉带菜的,让俩男孩送过去,教他们说是给姨姨和建军哥哥吃的,感谢他们的照顾。

    “不把东西送出去不许回来,路上不许自个儿偷吃。”

    两个崽崽点头如捣蒜,他们还赶着回来啃鸡肉呢,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然,卫孟喜全程都在观察陆广全的神色,当听她说明给桂花嫂子送东西的缘由后,他眉毛都没动一下,说明这人也不是完全的死抠嘛,人情世故还是懂点儿的。

    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吃完晚饭,卫孟喜实在是累极了,因为盖窝棚的事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终于一切步上正轨,她整个人才开始感觉到累,腰酸背痛,似乎连小腹也有点隐隐作痛。

    看见她用手捶腰杆,根花哒哒哒放下碗筷,“爸爸你一定可以帮我妈妈洗碗的,对不对?”

    陆广全:“……”

    “洗碗这么简单的事,爸爸肯定会的啦。”根宝说。

    见他没动,卫东粗着嗓子,“不是吧不是吧,连洗碗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你可是那么大——的人啦……”

    卫孟喜憋笑,憋得肚子更疼了,这叫啥,别人是反向带娃,他们家这是反向带爸。

    卫孟喜也不怕他不会干,就怕他不愿干,谁天生就会做家务呢?闲着没事,她从兜里变出一根红色的小头绳来,撸了半天,在小呦呦的卤蛋上撸起几根黄头发,勉强扎起个小揪揪,松垮垮的。

    “今儿生日一过,咱们呦呦就是一周岁的宝宝啦。”

    “我妹过生日?”几个大的咋呼起来,问妈妈怎么不早点说,他们还没唱生日歌呢。

    卫孟喜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除了用嘴给他们炒菜,就是讲故事,故事里的小动物小朋友们每年都能过一次生日,能吃蛋糕,能穿新衣服,还能全家一起唱生日歌。

    “乖,今年咱们没条件,等明年,妈妈努力让你们吃上生日蛋糕,啊。”

    晚上,没有床,那就铺一层稻草,垫上个凉席,将就着。对于孩子们来说,好容易有两间属于他们的房子,哪怕是直接睡地板上,也比在菜花沟睡棉花强,这是幸福的,自由的味道。

    在孩子们的呼噜声中,陆广全洗刷完了锅碗瓢盆,打扫完两间屋一个小院子,又摸黑去后山把大水缸挑满水,这才准备回宿舍去。

    因为很明显,这“家里”就没他睡的地方,俩男孩睡在地铺最外侧,门神似的把着,把他们妈妈困在最中央呢,他要是敢进去,今晚就要父子反目了。

    周岁生日,别家的孩子怎么说也能有个拨浪鼓,卫孟喜找了半天没找到卖的,就只能先欠下来,过几天进城再买。当然,四个大的生日今年已经错过了,她也得把礼物补上。

    以前没生日过,现在不一样了,不一定要买生日礼物要吃好的,可这种仪式感,能让孩子们感受到自己被妈妈在乎,被记在心上不是?

    陆广全或许也是被孩子的快乐触动到,从怀里掏出一方小手帕,“给孩子吧。”

    手帕很干净,一点也不像一个挖煤工人随身物品该有的干净,叠得方方正正,里头是一个银色的手指尖大的小羊,尖尖的耳朵,半月牙的嘴巴和大大的眼睛,两只小角,还有短短的尾巴都惟妙惟肖。

    小呦呦就是属羊的。

    银手镯和项圈吧,太扎人眼,怕小娃娃戴着不安全。

    别说,卫孟喜还有点惊喜,看样子是用银大头之类的东西化了再打的,早在半月前她就想打这么个礼物给闺女,可跑了好几家商店,要么卖得很贵高攀不起,要么就没有合心意的。

    她立马找来一根红线套上,戴到闺女脖子上。

    渐渐变白的脖子,圆溜溜的小物件儿挂上去,边角也磨得很钝,藏在衣服里不用担心会刮伤皮肤。

    “生日歌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孟喜一愣,差点露馅儿了,“收音机里听的呗,广梅放礼拜带回的收音机可好听了,里头讲的外面的世界,还有讲外国人的哩!”

    陆广全无话可说,沉默半晌,“钱还够吗?”

    不仅窗明几净的房子盖起来了,锅碗瓢盆置办齐全了,就连油盐酱醋茶也准备了不少,也不知道她跑了多少地方……花了多少钱。

    卫孟喜高兴,“不够,你还能多给点吗?”

    “好,月中十五号发工资,周末顺延,你拿我工作证去财务室领,给……留点。”

    卫孟喜猜,他想说的是“给爹娘留点”。

    还想往菜花沟寄钱呢?对,他作为儿子,有赡养他爹娘的义务,如果他因为妻子的几句话就真不再给老人钱,卫孟喜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心里也会觉着不舒服。

    但,他出于道义履行赡养义务是他的事,想给钱?对不起,别想掏一分。

    要是老人病了,他要孝顺自个儿回去床前端屎端尿卫孟喜没意见,唯独给钱不行,因为现在小家庭最缺的就是钱。

    当然,孩子过生日,卫孟喜也不想跟他掰扯,只是嘴上装没听懂,嗯嗯啊啊答应着。“成,那你赶紧回宿舍吧,天黑,路上慢点,啊。”

    陆广全刚走到门口,本已睡着的根宝忽然来了句——“爸爸过几天记得来帮妈妈挑水哟。”

    “爸爸我们还没睡觉的床,你帮我们买点木头叭。”根花也翻爬起来,炯炯有神地看着他,“要很多很多木头,才够我们每人打一张床哦。”

    真是俩小机灵鬼,不枉吃了那么多大公鸡肉。

    新房子的窗户卫孟喜不打算再贴报纸,去黑市上花高价扯了两米窗帘布,全是淡黄色小碎花的,挂上去这么一拉,仿佛能让人看见春天,这么一收,又是亮堂堂的玻璃窗,屋里都不用开灯。

    小桌板和板凳是找装修师傅买的,不用质量太好,能坐就行,所以一切控制在最低成本内。

    木材其实山上也有,但卫孟喜一没人力,二没工具,又是集体财产,只能望洋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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