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云罗回来后,由于劳累和情绪波动太大,一下子病情加重,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才下地。这一日,她强支撑着病弱的身体来到院中。
云罗举目望天,一抹淡淡的忧伤,在她削瘦的脸庞滑过,想南从屋中拿出一件披风给云罗披在肩上,为病弱的云罗阻挡初秋的碑。
贡曼兴冲冲地走进云罗的院中。他随着战场上的一步步失利,实力一点点地消耗,变得越来越焦躁,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突然一支拥有极强战斗力的队伍从天而降,使他重新树起战胜卫病已的信心。他一定要让云罗看到他的强悍。
他在院中见到云罗,忙关心地走过去,问她病情如何。云罗冷冷地看他一眼,把头转了过去,根本不理会他。贡曼叹了一口气,他深知云罗因为什么恨他,他想尽办法要与云罗和解,希望她能理解他、归顺他,但都是徒劳无益。
云罗不愿意理会贡曼,转身回到屋中。贡曼虽然无趣却并不计较,跟在后面也走进去。云罗站在窗口,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贡曼假意咳嗽一声,“云罗姑娘,本想早些来看你,只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啊,你还不知道吧?从遥远的大秦来了一支强悍的军队,他们愿意归顺我匈奴,并同意帮我们打败卫病已。他们的作战方法非常独特,他们的夹门鱼鳞阵可谓天下无敌,卫病已这回可要费一番脑筋了,呵呵……”贡曼说到这里竟然没深沉地笑了起来,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云罗闻言吃了一惊,“夹门鱼鳞阵”?云罗在心中嘀咕着,她回眸看一眼贡曼,贡曼正摆出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云罗心中止不住一阵担心,看来这夹门鱼鳞阵一定是非比寻常,那卫病已……
贡曼笑着向外拍了一下手,一名侍卫走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鸟笼子,里面竟然有一只活泼的金丝雀,它不停地抖动金色的羽毛,上下翻飞着。
云罗很喜欢小动物,看到这只被困的鸟儿,止不住心中一阵难过,她默默地接过鸟笼,怜爱地看着这只小鸟儿。
贡曼见云罗对这只鸟露出怜惜之意,立时高兴起来,认为自己这回总算是打动了云罗,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她。却没想到,云罗托着鸟笼,径直走到窗前,拉开笼门儿,那只机灵的小鸟快速地从笼中出来,展翅飞上蓝天。
这只鸟本是贡曼让人高价买来,不想被云罗瞬间放生,口中“哎”了一声,却也是无可奈何。
云罗看着伤感的贡曼,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要去看看那个被贡曼奉为救命稻草的军阵。
云罗假意温存,向贡曼提出要到外面走一走,贡曼一时受宠若惊,忙命人准备马匹。
贡曼与云罗并骑走出,云罗向四周望了望,有意向贡曼的演练场走去。
云罗远远望去,演练场上,有一整齐的方队正在演习,云罗仔细看了一阵,却没有看出什么,她虽然读过一些兵法,但对兵阵还是知之甚少,根本看不出此阵的奇妙所在。
云罗心事重重,看了一阵后,便声称自己体力不支,策马回到住所。
卫病已的大帐中,明亮的烛火,把桌上的阵图照得清清楚楚。卫病已紧锁眉头,仔细地研读着这张阵图,但他却百思不得其解。此阵如此精密,根本找不到破绽,任何破阵之法,都要找到它的薄弱之处才能破解,可此阵稀奇古怪得很,不同于中原任何一种阵法。
卫病已心情一阵烦乱,通过他一系列的打击,贡曼的实力已经所剩无几。他训练的铁骑比匈奴的骑兵还要勇猛,贡曼已是闻风丧胆。却不成想,胜利在望之际,贡曼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群高鼻深目的家伙,摆了一个奇怪的阵式,自己的骑兵曾多次与之交锋,却是伤亡惨重,看来应停止盲目的进攻,暂避其锋芒了。
因受到夹门鱼鳞阵的阻挡,卫病已不得不把大军后撤,免得遭受更大的伤亡,心中却是恼火不已。看来要想破解贡曼的军阵,必须先得到破解之法,不然他的军队会大受损失。
卫病已低头忖思了一阵,叫来卫勇,让他准备一下,他要再一次冒险,去闯危险重重的东匈奴王庭。
傍晚,云罗心情烦闷,在屋中再也坐不住,便唤来想南,到外面去闲逛。
云罗走着走着,忽听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呜咽之声,云罗秀眉微皱,顺着哭声寻去,在一矮树下,一绿衣女子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地,这哭声原是她发出来。
想南看到那女子,忙伸手拉一下云罗,示意她马上离开。云罗有些不解,但还是听从想南,转身离开那里,边走边问是怎么回事。
想南叹了一口气,告诉云罗原因。原来那名绿衣女子是木屠王的女儿,名叫阿娅,本是贡曼王爷的未婚妻,可贡曼王爷这次兵败至此,不知是什么原因,就不再理会阿娅公主。阿娅公主不服气,还找贡曼争吵过几次,二人关系日益恶化,贡曼昨日还伸手打了阿娅公主,并当众宣布退掉这门婚事。阿娅公主今日在此啼哭,恐怕就是因为此事了。
云罗听到此,心头忽地一喜,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转身又向阿娅公主站的地方走去,吓得想南大呼,云罗却不听,想南忙叫来旁边的一名侍卫,紧紧地跟随。
阿娅公主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当她看清云罗的时候,心下一惊,此女明眸皓齿,明艳动人,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她从来不知匈奴还有这样的女子,“你是谁?”
“我是云罗。”云罗镇定地回答。
当阿娅公主听清云罗这两个字的时候,大惊,紧接着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她一下子就扑过来,“你这个妖女,早就听说是一个叫云罗的女子勾走了贡曼的心,原来就是你,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
云罗身后的侍卫见此情景,忙上前拦在她二人中间,阿娅公主见有侍卫凶凶地站在眼前,不得不停下来,眼中的凶狠却是越来越浓。
云罗等阿娅公主冷静下来,示意侍卫闪在一旁,大胆地站在阿娅的身前,她端详一下消瘦的阿娅公主后,问,“你为什么恨我?因为贡曼吗?你深爱着他,对吗?你之所以恨我是因为你认为贡曼不再爱你,把感情转移到我的身上,对吗?”
阿娅公主听到这个话后,眼中立时蒙上一层泪水。
云罗叹了一口气,“可你恨我却是恨错了,我无心抢你的爱人,我深爱的人也不是贡曼,如果你能放下对我的仇恨,我可以帮助你重新得到贡曼的心。”
阿娅一惊,“你说什么?你能让贡曼重新爱我?”
云罗点了点头,“对,如果你能听我的安排,帮我办一件重要的事,我想我能办到。”
阿娅疑惑地打量一眼云罗,“你要让我办什么事儿?我凭什么相信你?”
“难道你不想试一试?”
阿娅把脸转向一边,鼻中哼了一声,“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贡曼他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完全不顾我的死活,毫不念过去的情分,你以为这样的人我还会爱吗?我对他只有刻骨的仇恨,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他毁了我的一生,我也让他不能如愿,所以我才想杀了你,让他也尝一尝滋味,什么叫痛失所爱。”说到此,阿娅的眼泪又转上了眼圈儿。
云罗听到此心惊不已,心想这也许就是草原女儿与中原女子不同之处吧?若到了中原,怕大多数女子都会认命,可这个阿娅竟生出如此强大的报复欲望。云罗暗暗点了点头,“原来你只想报复他,如果是这样,你就不用再费心机,贡曼的末日不会太远。”
阿娅惊疑地望向云罗,不知她此言何意。
云罗笑了一下,“现在匈奴是强驽之末,与日渐强盛的大汉对敌,可谓是以卵击石,他现在不得不借助外力与汉抗衡,你认为他能长久吗?”
阿娅听罢脸色黯然,默默转过头去,“他的覆灭何尝不是我父王的覆灭,没想到我匈奴竟是这般的结局,你一定很得意吧?贡曼为你魂不守舍,而你想的却是如何让他覆灭,这何尝不是他的报应?!”
云罗走到阿娅身边,轻轻地拂了一下阿娅散在身后的乱发,“如果你父王迷途知返,认清形势,他的命运与贡曼不会一样的。”
阿娅心中一怔,难道父王还有生机吗?连年败仗,冒顿单于对父王早已不满,几欲降罪于父王,现在自己与贡曼的婚约基本上宣布结束,父王的处境就更加危险。她现在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时常为父亲将来的命运担心,此时听云罗说他父亲还有希望,心中不由一喜,连忙相问:“我的父王还有不一样的命运,你这话怎讲?”
云罗严肃了面容,郑重地道:“归降大汉,这是你父王唯一的出路。”
阿娅怔怔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父王几次哄骗汉朝,连年作战又结下诸多仇怨,汉朝又怎么能容得下他?”
云罗微微一笑,“大汉是礼仪之邦,是最不记仇的,如果你们归降,大汉不但不会记恨你们,还会给你们土地,给你设置郡县,从此过上安稳的农耕生活,受大汉统领,受大汉庇护,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生活吗?”
阿娅狐疑地看着云罗,“你现在在汉人的眼里,已是降匈的叛徒,我怎能相信你?”
阿娅这句话实是触动了云罗的伤心处,云罗的眼中瞬时蒙上一层泪雾,这世上还有比让心上人误解更让人心碎的吗?
“我说的都是大汉的政策,这与汉人是不是相信我并没有关系。”
阿娅陷入了沉思,她抬眼看了看远远站在一边的侍卫,心想她们的谈话不会让他听到吧?她凝神望了一眼期待回答的云罗,点了下头,“好,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与父王商议,我要走了。”阿娅说完便急急地离开此地。
云罗回到居所,心中一阵惴惴不安,不知自己的策反行动是否有效,如果阿娅能走出这一步,这不单是给木屠王一个出路,对卫病已也会有极大的帮助。
正在云罗心神不安之际,阿娅公主与她的父王正进行着紧张的争执,木屠王虽然也有心投汉,但却顾虑于大汉对他的态度,怕大汉不容,自己连一个退路也没有。如今贡曼引来大秦奇兵,挫败卫病已似已是可能之事,在这个关头,自己如何擅动归汉之心呢?那阿娅公主却是投汉心切,努力劝导着木屠王,但木屠王对贡曼还抱着一丝希望,故而很难下这个决心。
第二日清晨,阿娅公主迫不急待地来到云罗的住所,云罗此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她。从阿娅公主的话中,云罗得知木屠王此时的心态,只有进一步战胜贡曼,才会动摇木屠王。
云罗再一次陷入愁绪,现在劝降最大的阻力就是贡曼的夹门鱼鳞阵,这支军队成了东匈奴战胜汉军的希望。
云罗送走阿娅公主,暗暗下决心,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出这个军阵的破解之法,帮助卫病已战胜夹门鱼鳞阵,只有这样,她的劝降才会有希望,也会让汉军减少伤亡。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云罗就从睡梦中醒来,她唤了几声想南,却没听到想南的回声,往常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在这里忙碌了。
云罗起身下床,简单地收拾一下后,便向院中走去,这时,院子里传来想南欢快的声音。
“云伯伯,快进来,我现在就住在这里。”
这一声喊,让云罗心头一震,忙向外看去,想南已满面含笑地蹦进屋来,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汉服,形体高大,约有五十左右岁的男人。云罗怔怔地看着此人,此人虽然面庞削瘦,一脸憔悴,却掩不住眼中闪烁的神采,这目光何其熟悉。云罗泪浸双眶,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想南蹦进屋后,向怔怔地站在屋中的云罗高兴地说道:“云姐姐,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常提起的云伯伯!”
云震天每半年都要从乌云钟赶到王庭,面见一次匈奴王。他昨日赶到王庭,今晨便要赶回去,走前顺便来看望一下想南。
当云震天看到屋中痴痴站立的云罗时,一下子怔在那里,辨认了好半天,口中喃喃自语:“罗……罗儿,是你吗?”
云罗点了点头,神情激动,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句“父亲”,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父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云震天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背脊,安慰道:“罗儿,你怎么也来到这里?你还好吗?”
云罗抬起头,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我还好,可是云笛至今下落不明,不过我已托人在寻找,但愿他没事儿。”
云震天心中一酸,叹了一口气,“唉!都是老父连累的你们,我可怜的笛儿,但愿他也像你一样安然无恙。”
云罗难过地摇了摇头,“父亲,你受苦了,您归降匈奴的事,我已听想南说了,您此次投降匈奴本是大义之举,如果汉皇知道详情,他一定会理解的。女儿我不但没以此为耻,反而以有这样大智大勇、义薄云天的父亲为荣。您现在看上去削瘦憔悴,不是很好,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听了女儿的话,云震天感到一阵安慰,女儿的确是说中了他的心事。虽然迫不得已归降匈奴,但也从此也背负上了沉重的思想负担,有女儿如此理解他,不禁流下两行老泪。
云罗把父亲让到椅中坐下,父女寒暄一阵后,云震天开始寻问云罗如何来到匈奴,云罗把自己在长安巧遇卫病已,又奉戚夫人之命来到边庭的事情复述一遍,云震天喔了一声,这真是机缘巧合。
站在一边的想南都看傻了眼,她万万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云罗,竟然是云伯伯的女儿,真是惊喜无限。她不但没有怪云罗隐瞒她,反而为他父女团圆,感动得流下泪来,忙出去给他二人准备茶点。
云罗看着父亲,突然想起一事,警觉地把房门关起。云震天看女儿突然变得如此紧张、神秘,想必有大事相商,也注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