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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又一个大叉。

    铁俨盯着那整齐的一排叉,只觉得眼前发花。听见外头又一叠声地传报,说萧提督今日进宫看太后,等会可能就要来拜会太女殿下了。

    这架势,也忒咄咄逼人。

    铁慈命人收了那些画像,一个面团似的小太监进来,拎着一个巨大的筐子,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画扫进筐子里,铁俨看着那些纸张飞快地在眼前闪过,忽然伸手按住了几张纸。

    他将那几张纸往墙上一挂,急促地道:“崽,看看这几张。”

    铁慈抬头,半晌,叹气。

    “爹,病急乱投医也不能这么个投法。”

    拿错了中元节的钟馗画像吧?

    还是复印版本,一拿就是好几张,每张只有细微区别,比如这个画了胡须,那个点了一个痣。

    玩找不同吗?

    铁慈啧啧找了半晌,最后觉得,没有最雷同,只有更雷同,硬要说不同,只能说其中有一张丑得分外不同。

    说像钟馗,钟馗都得哭那种。

    “辽东定安王的儿子们。优中选优。”铁俨道,“你看看怎么样?要不要选一个?他们天高皇帝远的,想拒绝都没那么快。等他们辞婚的书到了盛都,我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

    “您也知道天高皇帝远啊?那您知不知道公认的盛都胡扯乱弹榜第一名是什么?”

    “什么?”

    “辽东是大乾的。”

    “第二名呢?”

    “辽东王赤胆忠心,忠于朝廷。”

    “第三名呢?”

    “辽东王十八子,个个英武不凡,美貌无双。”

    “这些刁民,谁见过辽东王和王子们了?还是亲眼看见辽东反出大乾了?他们才该上胡扯乱弹榜!”

    “皇朝三大藩。辽东,陇右,燕南。辽东最大也最远,地势险要,为我大乾北部屏障。关键路途险恶难行,要穿过凌石关,传个旨传失踪的一大堆,最近一次的传闻是在十万林海里做了野人。朝廷政令难申,天威便罩不着慕容家的头顶。但朝廷约束不了辽东,辽东想要打入内地也难。莫如搞好关系,彼此相安无事。反正你也不会嫁过去,辽东忠不忠,乖不乖,十八子丑不丑,都不要紧。不过担个虚名儿。想必辽东王不会介意送出十八分之一,给咱们皇太女打个太极。”铁俨望着那些画像唏嘘,“崽啊,你看,慕容家也是十八子,这就是缘分啊缘分!”

    铁慈摩挲着下巴。

    钟馗的十八分之一那也依旧不美型。

    关键是她并不认为辽东王真会老实地呆在辽东,市井传言虽大多无稽,可空穴不来风,老百姓都知道辽东拥兵自重不安分,朝中衮衮诸公是怎么把王朝的安危寄托在对一个外姓藩王的人品信任上的?

    给辽东开了一个口子,日后小鬼们入侵内陆怎么办?

    然而一抬眼看见父皇殷切神情,她便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殿外有人传报,萧提督前来拜见殿下。

    铁慈起身,准备会会自己的便宜叔叔准未婚夫,一边走一边顺手拿起桌上飞镖,迈出门槛时随手向后一甩。

    “夺”地一声,飞镖稳准狠地钉上了某张画像,正中眉间。现在那画像不像钟馗了,像丑版二郎神。

    “就他了!”铁慈的声音远远传来。

    铁俨抬头一看。

    最丑的那一张。

    一阵风过,卷起画像边角,那里有个小小的名字,墨迹浅淡,随风摇摆闪烁若有光。

    慕容翊。

    ------题外话------

    昨天我被朋友批评了。

    说我拿人钱不干人事。

    这么多年领了打赏也没见题外话感谢过谁。着实傲慢。

    我向来是个谦虚听话的人,觉得有理,但是要一个个感谢,实在有点打不动字,只好先谢大额打赏的怕是又要被人说势利,然而题外话字数真的不够。

    感谢我家小老婆,给老公撑排面,老公今晚就翻你牌子。

    感谢我的二夸,骨头,跟班,多年老粉,一切尽在不言中。

    感谢长歌阑处叹知微,不过您真的不是谁的马甲?

    感谢我在潇湘的知己风流。

    感谢阿梨浮城,一晃眼咱们也认识很久了。

    感谢所有打赏榜内熟悉和不熟悉的名字,你的给予,都是最真的心意。我收到了。

    最后要说,量力而行,不提倡大额打赏,一朵花便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谢谢大爷们。翠花,上铁十八

    第3章 美人

    盛都阳春三月,辽东的春天却迟迟未至。

    一冬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路上衣着单薄的穷苦人踩着碎冰步声沙沙,偶尔踢着墙角伸出来的坚硬的物事,便知道那是冻毙的尸首,但也无人探头去看,不过咕哝一声晦气便匆匆离开。街角处尖尖的雪堆凝得梆硬,在月色下闪着冷泠的光,只尖端上隐约流过淡红的暖色,那是前头云来酒楼窗纱里透出的倒影。

    一街之隔,左侧雪街路寒,行人瑟缩,右侧朱门绣户,烛影摇红。

    云来酒楼最大最贵的雅室灯火荧荧,重金收来的南洋贝灯映照着深海夜明珠,光泽柔和明亮毫无烟火气,更衬得一室的美人,个个粉面酥胸,眼波如春。

    满室佳丽,或作曼妙飞天舞,或起清越鹂歌声,甚至还有学了那南洋舞娘的媚态,旋身摆手间轻纱脱落,雪肤莹光,使尽了浑身解数。

    但上座那些老爷们的眼光,还是集中在最中间那个抱琵琶曼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却是满室最游离一人,一脸心神不属模样,微垂了脸,只间或长指一拨,清凌凌眼光从半透明遮面纱边缘那么一瞟,满座大人们的眼珠子,便黏住了拔不开。

    一曲毕,大人们叫好扔出的绢花,倒有一大半落于她裙裾。

    绢花饰以金丝,是值钱玩意,寻常歌姬得一朵便已喜笑颜开,她裙裾里满满一兜,却不曾多看一眼,只微微皱了眉将之拂去,柳眉轻颦,檀口微开。

    众人凝神听,她道:“太重。”

    众人忙唏嘘,都说唐突佳人,主人家忙命侍女拿了柳条篮子来帮她都收了,美人这才展颜一笑,满座顿时神魂颠倒。

    歌姬们歇了歌舞,往后退去,免不了既羡又妒地看她一眼,内心里却没有太多不甘。

    有种人天生尤物,一颦一笑俱是风情,哪怕坐那里抠脚,那也能抠出一地莲花。

    这位柳香楼新来的头牌便是此类,天地灵气所钟之绝色,哪怕什么都不会,坐那里也是一幅国手名画。辽东浮浪子弟都头孙公子,就曾为了看这位一眼,一掷千金。

    真的就一眼,伊人楼头探云鬓,浪子楼下奉千金。

    事后孙公子还说,值!

    此刻满座都围着她转,她并不骄矜,也不故作清高矫情,只懒懒坐在那里,长指在盘中挑拣着喜欢的果子吃,便有人纷纷剥了那些名果送上,她却并不理会,那些人也并不觉得被下了面子,只觉得灯下便是看美人发呆,那也叫人间值得。

    今次宴会是定安王麾下十八卫指挥使换将,隶属于大王子派系的孟德成好一阵上蹿下跳,成功换到了兵力最强车马最壮的燕山卫所。挤掉了最受宠爱的二王子派系的原燕山卫所指挥使刘宝。因此庆功来着。

    定安王一直未向朝廷请封世子,王位便如肥肉,勾引得一大群成年儿子如蛊虫撕咬,大王子年已三十五,越发按捺不住,和老二厮杀得尤其激烈,如今好容易赢了一着,恨不得叫全汝州都知道他尿得更高。

    宴席已开,大王子还在宫里承欢膝下讨好老子,传令让不必等他。贵客未至,众人放得开,孟德成很快就醉了,跌跌撞撞起来,要去更衣。

    他的随从跟着,孟德成经过美人那一席时,忽然一个踉跄,低头看见美人一截裙摆逶迤毯上,裙摆上柔荑如雪。心中一动,就势弯身捏了捏那青葱指尖,笑道:“飞羽姑娘,可愿与本将一起出去透透气?”

    那懒美人抬起眼来,满室灯火都似在她眼波下暗了暗,她笑:“好啊。”

    说着便将手轻轻搁到孟德成掌中,孟德成顺势一拉,美人便依在了他怀中。

    众人便都艳羡地笑起来,却又笑得有些古怪美人站起身,众人才发觉她身量奇高,矮胖的孟德成说是搂住她,倒像是被她夹在腋下,说不出的滑稽。

    有人心中一动,但转眼看那女子,风情万种,媚态天成,是女人中的女人,尤物中的尤物,忍不住笑自己想法无稽。

    孟德成向后挥挥手,随从自觉退远了些,两人便跌跌撞撞地向后行去。

    出了厅堂,转过回廊,给贵客的如厕之所很是讲究,不小的一座屋,雕花窗扇一联排,设了几个单间,都拉了单独的帘子。

    孟德成进了帘子,飞羽姑娘吃吃笑着站住,孟德成忽然掀开帘子伸手,飞羽姑娘一声娇呼,被拉了进去。

    一直跟到厕间的随从默默退出去。

    孟德成靠在马桶边,一手搂着美人,一手解开裤子,一边醉醺醺笑道:“宝贝儿,听说你还是个淸倌儿,那你没见过这个宝贝儿吧?今儿给你见识见识。”

    美人捂嘴笑:“见过。”

    “见过?”孟德成生气,“你还见过谁的?!”

    美人忽然将裙子一掀,笑道:

    “我啊!”

    瑞祥殿前,铁慈衣袂飘飘出门去会萧常。

    铁俨立在窗前目送,一如过往十余年,从短腿豆丁看到如今,眼前的身影层层重叠,如蕊绽花开,渲染国色。

    抛开皇太女的身份,仅仅以男人的眼光来看铁慈,确实当得上绝色二字。

    用她的怪话来说,叫肤白貌美大长腿。一张脸可称无瑕,更难得是平肩直颈,盈盈细腰,纤纤长腿,身段精美到夺目,穿起长裙袅娜翩然,着上长袍潇洒颀长。

    更兼气质尊贵又温醇,如美玉伴月,明珠染云。人称:“质艳气醇,自在光辉”。

    辉煌身份并没有令她的光彩咄咄逼人,她的笑容和风采,与阆宫晓月,玉带浮波,檀山叠红,镜池雪松,并称盛都五美。

    关于她的美,盛都每个角落,都写满相关传奇。

    五岁时随父出巡,满街争相掷花盈车。

    六岁清净寺前拜佛,她下车那一刻,佛寺门口,百年不曾开花的伽罗铁树,开出一树金黄繁花。

    十岁听政,多有见解,也是从那时开始,盛都众多贵介官宦子弟,一夜成熟,家里的床单从此都洗换得频繁。

    到了十二岁时,传说有人不惜冒死爬宫墙,只为远远见一回瑞祥殿的灯火。

    然后被站在高台之上看星星的皇太女殿下,远隔数殿,一箭射出,跌下高墙,差点断了中间的腿。

    后来还是她那名正言顺的未婚夫,闹了一场,大病一回,那些风流贵少,不堪道义的压力,从此才安静了许多。

    当然,也许,还有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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