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安晨,你在里面吗?”洗手间外传来敲门声。
镜子里的面容渐渐清晰,苍白如斯,却是干涩无泪的,安晨忽然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朵倾城笑花。
有谁长时间陪着一个精神衰弱的女人还会觉得她可爱呢?
那时的他们,多么天真无瑕?
以为爱情就是为对方付出一切,就能为对方付出一切。
“安晨?”门外传来焦急的催促声。
安晨打开门走了出去,“抱歉啊,我发了会儿呆。”
林墨阳有些怔愣,她脸上的如花笑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曾经以为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毕竟他们还那么小的时候他就认识她,并且记得她,她在他的记忆里活了十年,然后相遇、相恋、相离,他以为他是了解她的,可是为什么,渐渐觉得彼此越行越远,他越来越不能捉摸她的心思?
现在的她让他心碎,她笑靥如花的时候,她迷茫无助的时候,她虚伪客套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时候。
他都难受得不得了。
两人并排着向餐桌走去,饭菜有些凉了,安晨依然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像是无知无觉。
林墨阳皱着眉按住她的手,“安晨,我们不能这样。”
她痛苦,他痛苦,他们的孩子更痛苦。
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这样。
安晨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们有怎样吗?”
桥归桥,路归路。
这些年来,彼此各不相干,他们不是也过过来了吗?
她其实,也该看开了。
再怎样,日子还是会过下去的。
谁没有谁会天塌地陷?
谁的痛苦又能广博通天?
其实最最说到底,一切都是她自己作茧自缚,怨不得别人。
有人错了一步,下一步挽回就好,可是她笨她傻,她痴她呆,她连连错下去,一错到底,终于万劫不复。
林墨阳定定地看着她,“小晨,我们结婚。”
安晨手指一颤,打翻了碗勺,皮蛋鲫鱼汤迅速地在桌上蔓延,顺着桌沿流下,湿了她的衣裳。
可是她不动,他也不动。
两人如石化一般,看着这唯一动态的液体。
“哎呀——”路过的服务员惨叫一声,忙拿着卫生纸帮安晨擦拭。
安晨才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向服务员道歉:“我太不小心了。”
“桌子地板擦擦就好,可是小姐,你的衣服……”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估计是要报废了吧!
安晨微笑,“我没关系,结账吧!”
“呃,好。”拿起桌上的账单,服务员迅速地用笔勾画,“小姐,一共八十九块。”
付了钱,两人走出餐厅,安晨转身向林墨阳微笑,“我要回家换套衣裳,你下午还有事吗?”
林墨阳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晨继续说:“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可瑞吗?我马上过来的。”
他依然只是看着她,薄唇紧抿。
安晨眼中有些淡淡的俏皮笑意,“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么回见吧!”
安晨往医院外走去,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身姿娉婷,或多或少都会引起路人的注意,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可是外表再是光鲜靓丽又怎样呢?她的内心还不是一样的千疮百孔?
“林叔叔——”可瑞有些讨好地叫着他。
“怎么了?”林墨阳怜爱地看着这个孩子。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可瑞眨巴眨巴他可爱的大眼睛。
“嗯——”林墨阳沉吟半晌,“这是个问题。”
似乎从林墨阳的语气里得出了失望的答案,可瑞沮丧地滑进被子里。
林墨阳失笑,“小家伙,你急着出院吗?”
可瑞露出两只眼睛,“姑姑要过生日了。”
林墨阳一怔,“嗯,你姑姑是6月5号的生日,就是下星期了。”
“叔叔也知道姑姑的生日?”可瑞眼睛里放着光彩。
林墨阳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我和你姑姑可是很熟的。”当然,跟你也很熟。
可瑞马上像找到了同盟军,“我每年过生日姑姑都会送礼物给我,所以今年我也想送礼物给姑姑,上次……”他忽然撇撇嘴,显然并不是很好的回忆。
林墨阳心中一突,“这样吧,你告诉我这一次你是怎样被车子撞的,我就偷偷带你出去。”
“真的?”可瑞眼睛一亮。
林墨阳点头,“真的。”他挑眉笑了笑,“要勾手指吗?”
不过一个无心的表情,便收服了小可瑞,这叔叔好帅啊!
他伸出小指,“金勾勾,银勾勾,哪个说话不算话,三天不吃饭,吃个臭鸭蛋。”
林墨阳失笑,“不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吗?”
可瑞理直气壮,“这是姑姑教我的。”
好吧,他的姑姑教给他的,都是好的。
“其实,”可瑞有些难以启齿,“就是,那个,舅舅都不许冬洁姐姐带我出门了,所以我趁舅舅和冬洁姐姐说话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丢脸啊,被车子给撞到了。
“你姑姑没有问你为什么偷跑出去吗?”
可瑞摇头,想了想,开始为他的姑姑找了个好理由:“姑姑不喜欢问问题。”
呵,他的姑姑何止不喜欢问问题,也不喜欢回答问题呢!
冲了个冷水澡,换了套干净衣裳,家里用的老式日历还停留在去年岁末,大红的数字,万事皆兴,安晨想,如果哆啦A梦在,会不会有一种神奇日历,揭了那一天的日历,那一天才会过去,不揭的话,那一天就会一直停留。
如果上天没有给人后悔重来的余地,那么是不是可以让人类多些做选择的时间呢?
轻轻撕下今天的日历,嗯,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了,安晨撇着嘴仔细算着,是两个月吗?她的月事一向不准,多的时候,迟一个月也是有的。
自从两年前来了月事,她就最烦这种女人事了,要带面包,要经常跑厕所,稍微偷一下懒,便会将裤子裙子弄得鲜血淋漓,恶心死了。
门铃响了,安晨跑跳着去开门,门外的林墨阳对她温柔微笑,“准备好了吗?”
安晨拿起自己的背包,“好了,我们走吧!”
司机将他们送到学校门口,一队车子已经排列好了,黑白银灰大红,气势非凡。
学生会主席江凌走过来,“墨阳,你倒是清闲,每次都踩点。”一点忙也不肯帮他。
林墨阳耸肩,“谁让你好端端的要弄个全校师生集体秋游?”要不是看他的面子,他都不想凑这个热闹,除去没有凑热闹的几百人,这里还有好几百来号人呢!
“哎,学生会总要有点活动让全校师生知道它的存在吧!”
“切——”不就是想出风头?
“对了,你车子上还可以坐两个人吧!”
“干吗?”
“有同学带‘家眷’了,人数超过预算,反正你车上可以坐,那边何必挤作一堆?”说完便指派了两个低年级的女同学过来。
这一回林墨阳坐副驾驶座,让三个女生坐在后座。
那两个女生是今年的新生,似乎对新环境的一切都怀着一颗万分好奇的心,当然,对锦华学园引为传奇的校草之一林墨阳更是怀着无比的热情,一路上林学长林学长的叫个不停,从“林学长你头发真好啊,用什么洗发水啊”一直问到“林学长,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啊”。
林墨阳十分好脾气地和她们说着话。
“初恋嘛!”他看了看后视镜里木着一张脸的安晨,“六岁吧!嗯,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哇,学长,你好早熟啊!”
“呵,是有一点。”
“后来呢?”女孩子们追问。
“后来啊,那女孩子和她爸妈一起搬走了。”
“然后呢?”
“女主角走掉了,你们还要什么然后?”可是是他的人总是他的,十年后,那小丫头又出现在他面前,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安晨。
“哇——”十分遗憾的声音。
一个话题稍微告一段落,但没隔多久,又有人问:“林学长,我们学校许多同学毕业后会出国留学,你也是吗?如果你要出国,会选择哪个学校?”
“这个啊,等我要毕业的时候再想也来得及吧!”
“不要嘛!你现在就说说看,以后我们如果出国可以选择和你同一所学校,你就还是我们的学长了啊!”
“你们愿意叫我学长,我总是应的。”
“学长,你脾气真好,真温柔。”
“对啊对啊。”另一个女孩子应和着,“凌学长总是高高在上的,泉学长又一副不大搭理人的样子,罗盘学长跑得总是特别快,和他是说不上几句话的,墨阳学长,你人好好哦,都不嫌我们烦……”
林墨阳正被夸得不大好意思,忽听一个冷漠烦躁的声音响起:“停一下车。”
司机一怔,“安小姐,怎么了?”
安晨轻轻皱了皱眉,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下车。”
林墨阳问:“小晨,你要干什么?后面的车队都在跟着。”
安晨有些不耐烦了,忽然推开车门,吓得林墨阳忙说:“陈叔,把车子靠边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