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晚饭的时候他还偏坐在她的对面,她抬眼见,忙低下头,浑身如坐针毡,索性心里开始念经,右腿刚叠上左腿,脚尖便碰上一道硬朗的肌肉,清瞳猛然一睁,感觉对面的程书聘眼神朝她看来,脚尖连忙往后缩,规规矩矩地继续吃。
没一会儿就说饱了。
这时程宴时抬头看她:“云卿,你脸红了。”
苏云卿笑笑,“暖气是有一点干。”
这话程书聘听见了,朝佣人道:“主卧多放一台加湿器。”
苏云卿朝奶奶说:“我先上楼画图了,您慢慢吃。”
等苏云卿走了,程宴时不肯吃饭,就东张西望的,然后就看见坐在旁边的便宜堂叔叔,忽然伸手摸了下他耳朵,程书聘避了下,凝眉,就见程宴时张着爪子说:“你耳朵好热啊,我的手都发烧啦。”
程书聘喉结滚了下,放下碗筷,擦了擦唇,淡声说:“我也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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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卿今晚仍打算睡在书房,但习惯在主卧洗澡,护肤品也都放在那儿了,隔着浴室的门,她听见程书聘进来的声音,心头有只兔子扑通扑通地跳,说:“我洗完澡就走。”
隔着道门,程书聘的声音从门缝钻入:“你今晚睡主卧。”
苏云卿说:“你受伤了,还是在主卧休息吧。”
那头顿了一会,才听他说:“你先洗,出来再讲。”
苏云卿加快了速度,生怕老板有什么不满意,果然,寄人篱下就是这样吧,又不是自己的家,总是客气来客气去。
她披好睡袍,头顶一块干发巾出来,就看见程书聘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张厚被褥铺到地毯上,说:“就算你今晚去睡书房,我也睡地上。”
程老板好手段。
放着大床不睡,知道她心疼——床。
睡了两天书房,她心知由奢入俭难,尤其是程书聘养尊处优惯了,加上他这大长身,根本就睡不好。
她坐在床边看他铺床,说:“铺在落地窗跟床的这一边吧,我怕晚上起来,不小心踩到……”
有良心。
程书聘眼眸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蹲下身拍了拍鹅绒被面,像是某种默契,他们终于不用为了在程家人面前演戏而躲躲藏藏的。
苏云卿把阳台门锁上,窗帘一拉,这样奶奶打游击战的时候,他们也来得及收拾。
晚上的时候,佣人在卧室里又多放了一台加湿器,空气软绵绵地落了一层薄薄的霜,苏云卿躺在床上,背对着程书聘,起初有些不自在房间里多了个男人,好像总是能嗅到他的气息。
但她又不敢辗转反侧,怕让人听见她没睡着,于是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入睡。
漆黑的走廊里,灯火灭尽,夜风凛凛地吹着,而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檀香馥郁,愈加浓烈,一股陌生的触摸自脚踝缠上,痒……
她下意识收了收腿,整个人蜷缩着,可那道香气带着蛊惑,拉着她坠入梦魇,她在黑暗中看见一道漆黑巨怖的轮廓,她害怕地想喊出声,可心底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心脏失序。
有股力道缠上她,迫使她仰起头,呼吸不畅地张开唇,而这时她自天边听见一道引她坠入魔窟的声音,那是一道女声,细听竟是她自己的声音:“给你一层一层卖情香,让你服侍夫君到天荒……”
“啊……”
忽然,苏云卿惊呼出声,双眼自黑夜里睁开,强迫自己从这场梦里醒来,心脏就像跑过一片森林,起伏不停地喘着。
“啪”的一声,有道微弱的灯光亮起,是墙根处的感应灯,温柔地照亮一处角落,有人唤她:“云卿,做噩梦了?”
程书聘的嗓音沙哑地落下,梦境里的画面再次冲了进来,她吓得掀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而他还问:“做什么梦了?”
苏云卿跪缩在被子里,咬着牙摇头。
被子外,隆起的包子山摇了摇,程书聘鼻翼沉呼了口气,“哥哥你冲杯奶喝?”
包子山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苏云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程书聘很快就给她冲了杯热牛奶上来,她还是埋在被子里,嗡声道:“你睡吧,不用管我。”
程书聘听出她嗓音里的颤,凝眉道:“哪里不舒服?”
苏云卿想哭,一定是她今天脑子里高频率出现程书聘的脸以致于做了噩梦,梦里他化作了狐狸精,给她下了药,要吸她的气,还要吸一整晚。
苏云卿别提多害怕了,轻咽了口气,说:“没有。”
“那你把牛奶喝了。”
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纤细的爪子摸来摸去,程书聘无奈,把杯子在她手背上轻热了下,这下小猫受惊一般缩回了爪子。
程书聘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说:“好,你自己喝。”
“灯也要关了。”
她说。
程书聘依言,抬手把灯关了。
苏云卿又说:“你睡。”
程书聘掀开地上的被子躺了进去,耳边是小猫窸窸窣窣寻食的动静,然后就是咕嘟咕嘟喝奶的声音,程书聘说:“做噩梦的话,有个办法。”
苏云卿转头看他,“什么办法?”
“古书上说的,鞋子在门口一正一反地放着。”
苏云卿怀疑:“管用吗?”
程书聘笑了:“不管用,连我在你身边睡着你都能做噩梦。”
苏云卿这下直接从床上仰卧起坐地掀开被子,“要不是你睡在这儿,我至于做这种噩梦吗!”
话音一落,程书聘把床头灯“啪”地一下打开,眸光直直落在她脸上,“你做梦,梦见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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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软玉
◎“程书聘你巧取豪夺啊你!”◎
半夜魂醒, 苏云卿混沌冒出来的话,程书聘绕了一圈便听出了内里乾坤,他就靠在墙边看她, 光从墙角投上, 映在他轮廓深邃的脸庞,夜里的程书聘和白天不一样, 他额头的发垂下, 掩在眉宇上, 叫人看着危险又迷人。
“没有。”
苏云卿重新把自己缩回被子里,仍背对着他, 牙齿将嘴唇几乎咬疼, 她要是说了自己做了什么梦, 那程书聘怎么看她。
夜里梦见一个人,科学上来讲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但往深一层,苏云卿不敢想。
初冬的天气冷了下来,人窝在被子里极易入睡和难醒, 第二日,苏云卿的手摸着闹铃按键关掉, 又怕冷地缩了回去, 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根奶白香肠。
在闹铃第二次响起后, 她机械地伸手去按,这一次, 指尖触到一抹温热, 迷迷糊糊地又摸了摸, 等捏下去有肉有骨头时, 她吓得瞬间清醒了。眼睛一睁,程书聘此刻正弯身替她关掉手机闹钟,并微笑地对她说:“早安,酥酥。”
苏云卿一大早揩了程书聘一手的油,忙拱着被子压到脖子上,尴尬地避开视线,“早安。”
上回程书聘在主卧里睡过沙发,这回也不过是换个睡法而已,她怎么就觉得不一样了,思来想去,应该是那沙发离得远,而这铺在地上的床,她一落地就会踩到。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总是因为距离而产生物质吸引,这是物理学上的概念,苏云卿以此解释自己的噩梦是受程书聘磁场的搅弄所致。
大概,过几晚就没事。
吃过早餐后,苏云卿仍和程书聘一起坐车出门,看到司机阿敏,她就会想起陈延,只要他在,自己就不必跟程书聘同车,于是便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言语中是慰问和打探他何时能上班。
没一会儿,短信回复——
陈延:【夫人,我现在不在申城。】
苏云卿愣了愣,扭头朝程书聘道:“陈延不在申城,他不是腿摔断了吗?”
程书聘“嗯”了声,“他孤家寡人一个,腿摔断了也没人照料,我就让回老家了。”
“啊。”
苏云卿紧张道:“那他还回来吧?”
程书聘视线朝她压来:“你好像很关心他。”
苏云卿张了张唇:“没有。”
程书聘像是信,又像不信,“雇主关心下属很正常,你说没有,听着有点没良心,又有点掩饰。”
“你想那么多不累吗?”
程书聘看了眼窗外:“陈延确实有几分长相,让你想着他也不奇怪。”
苏云卿皱眉看他:“我现在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程书聘左手指腹斜撑在额侧,右手滑动屏幕:“也是怪我,我现在就让他回来给你见见。”
苏云卿眼眸一怔,“不是,我不是要见他,我想的是你这日赚那么多金,没保镖好像不安全。”
程书聘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而后熄了屏,眸光温沉地看她:“多谢关心,我一个人也行。”
苏云卿觉得他又可怜又逞强,但转念想,她一个负婆没资格心疼富豪。
回到学校,王牡丹已经在课室里检查绣样了,她跟其他院系的导师不同,有空没空都要来溜。
尤其这次年末有一个大展,院里除了走传统非遗工艺的锦绣派,还有现代时装派,后者偏西方先锋,到时候展览会同期上,压力不了。
“锦和绣,有人说要么往上走,走进博物馆里,要么往下沉,走进商业,但我不认为这两条路是分开的,在从前这些艺术品不光是看,也能用,本质就是为人们美好生活服务的艺术,所以,会织会绣,没什么了不起,你看哪个博物馆里展出老祖宗的东西不是以一件成衣出现,所以了不起的是能让人穿上,人,能赋予艺术以灵魂。”
王牡丹在课上讲着,苏云卿的笔尖在纸上画,她的座位临近玻璃窗,因为天冷,只开了一条细缝,风钻进来时,窗帘被轻轻吹拂,她忽然想起寓园新装的那一片窗帘。
程书聘挑的蕾丝纱。
网纱,很薄,但是风吹过的时候,很美。
她的笔在纸上快速画过,线条,薄纱,蝉翼……
一直到课下,苏云卿交了一份初稿。
“旗袍前面采用黑色的香云纱,后背贴镂空蕾丝薄纱,在织纱的过程中勾出花纹样式。”
王牡丹听着苏云卿的解说,沉吟地点了点头,而后道:“后背的薄纱,太厚失去美感,太薄又单调,花纹你有什么想法?”
“右肩,左腰处,用纱织出一双手,从后看就像自己拥抱自己一样,体现女性的美态和独立。”
苏云卿话落,王牡丹眼睛亮了下:“你这个设计很好,到时候展览能者居上,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