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你
安琅是客栈请的一位说书先生,为人风趣又识礼,人缘很不错。虽她书中多的是妖魔鬼怪奇闻异事,但她本人对此似懂非懂、似信不信。有一女鬼缠上她时日颇久,虽她有些感知但一直压制想法总是不敢相信此事,而今被道士一语道破她身上女鬼,顿时七魄有游有离,眼鼻溢血昏迷不醒。
林少泉做事有自己的衡量,他需知事实如何再下决断。祝义抱着他的腰一副委屈模样,虽相识不久可他依旧知晓,这女人的伪装。
有些好笑,也有些可爱。起码在像他示弱这件事上。
他推开祝义手把着她的肩膀,“先站好别动。”
点燃早就准备好的青香插进香炉中,香烟浮动林少泉掐诀念咒,祝义嗅到香的气味顿时眼前一花耳边嗡嗡作响。
一二瞬便感觉自己无比的轻盈,她仿佛置身于水中看不清也听不清四周,耳旁的嗡嗡响声扰得她头痛。
她能看清林少泉也仅能看见他,可这一次她似乎感觉他有些不同?面孔依旧是那样的面孔,可好似变得阴柔许多气质也与往常不尽相同。
不过林少泉没让她在离窍的状态下多看她,掐诀的手对着她一勾又一推,祝义浑身一阵疼痛便腾空而起……
……
祝义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目睹一场别人的故事。
寒冬腊月白雪皑皑,白日里暖阳将落雪晒化了些许,到了冷夜又冻住地面又硬又滑。视线中出现一裹着夹袄的女人,她戴了一个皮帽抱着书的手露在外面冻得发红。
她穿过几个巷口在人家门前稍作驻足转身弯腰整理一下鞋子,借着人家门前的灯祝义见到她的面容,正是安琅。
安琅起身跺跺脚又搓搓手,索性将几本书塞进怀里,可书多塞不进几本她又松了腰带把书卡在其中。这一番动作耽误了几瞬功夫,可就这几瞬功夫让安琅躲过一劫。
本来在她的必经之路的前方一户人家没有整理房檐上的冰锥,其中一个尖锐又硕大的冰锥从根而断擦过安琅的皮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安琅吓得一动不动原地僵站许久才回过神,看了看房檐又看了看地面,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大骂。
祝义觉得不对劲,她猛地抬头去看房檐,见到一大团黑影从那户人家房檐上飘过。
祝义此刻能身随心动,意念想去哪她就立刻能飘过去。她一路跟着急冲冲的安琅走,地面滑安琅摔了很多次,她看的一阵心疼。
祝义现在能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安琅的阳气。年轻力壮,身体康健的人阳气都旺些,那团黑影不愿靠近安琅可总出手制造麻烦。许是安琅运气好,一路倒也平安无事的回家了。
黑雾一般的庞大一团跟随安琅回了家,安琅回家便同娘亲哭诉路上的惊险一幕,可祝义看到了那团东西慢慢靠近安母,最后整个附在她的身上。
这时这片天地扭曲起来,等再恢复环境已经变了。
祝义感知是那夜的几日后,安母虚弱的躺在床上,安琅在一旁伺候。
“好孩子,去请一个先生来看看罢,我总觉得招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安琅皱着眉头眨眼想了想,虽不大情愿也可点头说:“试试也行,娘你先把药喝了,我这就去。”
安琅请来一中年乾元男子,他在房里看了看又去探探安母,说:“的确招上什么“东西”了,这样,从我这买一些香烛纸马你在家门口焚了试试。”
安琅不愿意了,“试试?你到底会不会看?”她又看了一眼娘亲虚弱的样子,抿唇默了默忍下了,又说:“准备多少?需要多少钱?”
那男子咂吧一下嘴,说:“这么和你说吧,一般的小鬼闹人我可是招手就能解决的,你娘招上的这个是个什么东西我还真看不出,棘手,明白不?”
此时安母连话都讲不出了,脸色青黑胸口起伏着费劲的拔气,这模样真的吓坏了安琅,心疼成一团。她咬咬牙瞪着那男子,“你觉得怎样才行?快说!”
“哎呀,所谓破财免灾,我做这个的就是为别人挡灾挡难的,你把钱财舍了给我,你娘亲就能好了。”他看了看安琅伸手比出手掌,“一沓五百文,行不行?”
安琅气急,“你卖的纸是金子做的不成?别家也没你卖的这样贵!”
“别家没法替你消灾啊!你看你怎么着也是个说书的,为了娘亲,为了孝心,一沓五百文对您来说算个屁啊?”
倒不是安琅舍不得钱,她看了看桌上前几日刚购回的书籍,手心藏在袖下攥了攥。在一场说书按期付钱,一期叁个月,头几天给一部分定钱,剩下的要叁月之后再给全。下一笔账还需半月有余才能结清呢。
罢了,又不至于穷苦,花钱买安心算了。
那男子喜滋滋的拿着钱走了,不过一会儿送了一堆香烛纸马过来。
到了夜里,安琅蹲在家大门外燃烧烛纸,越想越气病了娘又失了钱,竟忍不住大骂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存不存在,就说你缠扰一个年老妇人有什么本事?”她站起来拍了拍胸膛,“有本事你来对付我啊!拿去罢!这些阴间钱财算是姑奶奶我赏你的!滚罢!”
祝义忍不住扶额,虽说她生气是情理之中可如此激愤还是有些……刚想到这就看到安琅回到娘亲房屋门口站立,肩膀抖动着无声的哭泣。
祝义叹气,她理解安琅了,娘亲被折磨做孩儿的当然会担忧又愤怒。
大门口卷起一阵旋风,那些灰烬被卷至半空又被风吹散。祝义回头看着那个方向,一大团黑雾涌动着,一只巨大如同铜盆般大小的眼珠子在那黑雾中睁开!
“啊!!”祝义吓得惊呼,可谁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祝义看着那东西被吓得脑袋嗡嗡作响,她一动都动不了,心中一直叫妈喊娘。她觉得自己快散开了,虽不知道怎么会散开,但就是一种感觉自己要散开了!
突然一道柔和的光在她眼前闪过,还传来林少泉的声音:“发生什么了?觉得坚持不住就对我说,我唤你回来。”
应该是林少泉做了些什么,祝义觉得自己又凝聚起来了,况且环境又生变化看不到那东西也没那么怕了。
“没…没事…应当快了,我再坚持一会儿。”
安母自那天后真的转好了,不久便痊愈了。安琅又接了一个场子的活,正是祝义所在的那家客栈。这家客栈给不出太高的价钱,掌柜的也根本想不到安琅这样的先生会接这样的活。
有时场子定下的日子会撞到一起,安琅就下午跑一场傍晚再跑一场。这日正是傍晚场结束,已经夜里了,安琅踏上回家的路。
不知为何,往常神鬼不信的她今夜格外害怕,怕黑,也怕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她拎着灯笼问,“伙计忙不忙?陪我走一程?”
“呦,后院还有活呢我走不开啊,先生怕夜路不好走不如在这住下?”
安琅心动,可又想到独自在家的娘亲还是摇摇头,说:“哎,哪就怕了,想着请你去我家喝杯酒,既然你忙就改日罢,到时一定来啊!”
安琅人缘本就好,伙计自然也没多想,就没再留她,“好嘞,您赏脸我哪能不去呢。”
安琅硬着头皮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也是巧,今夜冷的很路上早早就没了行人。人家门前灯笼被风吹的来回飘荡,所照出的影子仿佛围绕着安琅在动一般,她惊得一身冷汗。
“都是自己吓自己……自己吓自己……”念着,倏而风停,街巷静寂。安琅喉头吞咽一记,攥紧了手中的灯笼。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一直有脚步声跟在安琅身后走着,她快则那声音快,她慢则那声音慢。听声音那脚步一定不是人的,因为安琅觉得那是个巨大的脚掌,像大铁板拍在地上一般。
祝义吓得眼都不敢多看,又是那个一大团黑影化出巨大脚掌跟在安琅的身后。
安琅再也忍受不了了,疯狂的往家跑转了几个弯还摔倒一次,这一摔还把灯笼给摔灭了。安琅满脸的眼泪都冻凝在脸上,风一打皮肤好似撕裂般的疼。可她此时顾不得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接着跑,因为——方才摔倒时脚步声就响在耳侧。
“你不是让我找你吗?我来找你了啊——”
“滚!滚开!别跟上来!”
祝义跟着发现有一户人家听见叫喊担忧的打开房门,可安琅跑得太快给跑过了,那人无奈的摇摇头耸耸肩披着衣服又回屋了。
跑过这段街巷有一处废墟过了这就到家了,这是官府改建的地址,冬前刚拆了旧房等着开春动工呢。这里有许多拆下还没运走的旧石砖,安琅把希望寄托在它们身上。
没有了照明她凭着记忆扑到地上,伸手一抓——空的!竟然是空的!
怎么可能!?那么多石砖堆在冰雪中,谁人会一日之间将它们运走?安琅哭喊着,心底涌上绝望的同时,强烈的死亡预感笼罩在她的心头。
完了,都完了。放弃罢……还是放弃罢……
安琅被蒙了眼,可祝义看的清楚。石砖当然都在,只不过安琅在空地上乱抓当然什么都没有。那东西本领颇高可依旧忌惮她的阳气,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吓唬她,怎不像对付她娘亲那般直接附在身上?
可安琅被吓得没了胆气,她一泄气等死自然气弱,这可正中了那东西的下怀!
那团东西靠近安琅,祝义甚至都能听见它惬意的笑声。
“安琅——!跑——!”
知晓她听不到,可祝义还是心急。
“前面就到家了!快跑——!”祝义声音都带上哭腔,她出现在发生过的事情之中,怎么可能……
安琅猛地转头看向祝义的方向,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看到。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人对她说,快跑,家就在前面。
马上就到家了!
原地一滚她爬起来就跑,黑影扑个空也生气了,脚步声“啪啪”的跟着跑起来追向她。
安琅都看到自己家所在的巷子里亮起的灯,她扯开嗓子就喊:“娘!快开门!救命啊!”安母睡的早,此刻听见女儿高声呼救连忙起床,可还是会晚一些。
幸好,隔壁院子里的大嫂子正孕中泛热,受不了房间里火盆的燥此刻正在院子中走着,听见外面安琅嘶天喊地的呼救想都没想就跑去开门,一开门就问:“安琅啊?你怎么的了?”
孕妇怀胎是吉又煞,那团黑雾被孕妇开门一冲顿时消散一半,祝义都能听到它凄惨的嚎叫。剩下半个直冲上天,刮过树杈消失不见。
那树杈应声而断掉落在地,竟成粉末。
孕妇瞪圆了双目愣看那残缺树杈的大树。
环境又变,开春,隔壁家的大嫂子生产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了。祝义看到那东西在她生产后寻过来附在她身上不走,它带着怨带着恨,非要人不死不休。
在大嫂子咽气之前一直瞪着双眼喊着安琅得名字,“安琅…让她来!她欠我…欠我一条命!让她来…让她来…她欠我一条命!”
那段时间,安琅一次都没敢回家,更别说去隔壁院子了。
自此以后,安琅身旁跟着一女鬼,磨着她。
……
“祝义,回来了。祝义,回来了。”
唤了两声,祝义浑身一抖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安琅竟也醒过来看向祝义,她神色虚弱可目光坚定,她对着祝义扯着唇角笑笑,说:“原来……竟是你。”
野姬作者:几天没更,这次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