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她则下去打了一盆温水,陆莹亲自湿了湿帕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的动作很轻柔,有那么一刻,沈翌甚至以为,这是个梦,缓过那一阵,沈翌便好了许多,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别慌。”
他的胃疼已算陈年旧疾,她走后的这三年间,时不时就要疼一下,沈翌已经习惯,有时候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陆莹还是让人喊了太医。
太医给沈翌把完脉,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叮嘱道:“近来,陛下的饮食务必要注意,多吃容易消化的东西,不能吃太少,也不能吃多,要严格按照菜谱来,晚上若是熬夜,亥时可以再喝晚粥。”
陆莹还是首次见他疼成这样,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最近不是在施针吗?怎么还是疼这么厉害?需要多久才能好?”
太医也说不好,只道:“臣再换个药方吧,除了治疗,皇上也得好好休养,莫要废寝忘食。”
陆莹将太医说的一一记在了心上,随即便让莎草熬了一碗红枣小米粥,莎草退下后,沈翌已起身坐了起来,“我没事,不必担心。”
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缓过那阵后,又恢复成了那个强大的他,好像任何事都无法将他击倒。
莎草很快就将粥端了进来,陆莹道:“陛下先吃点东西吧,等会儿再喝药。”
因着圆圆也在,陆莹便接过了青瓷碗,先拿勺子搅拌了几下,才舀起一勺,送到了他唇边。
沈翌看了一眼时辰,目光落在了圆圆泛红的双眸上,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并未趁机装可怜,“你去哄圆圆睡觉,我自己喝就行。”
他说着就接住了碗,他自幼习武,这点疼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自然也不需要她来喂。
见他坚持,陆莹神情微顿,又认真看了他一眼,他额前还在冒冷汗,显然在忍着疼,陆莹干脆让人搬了个炕桌,将碗搁在了炕桌上。
沈翌拿起勺子,一勺勺喝了起来,哪怕身体不适,他背脊仍旧挺得很直,举止也相当优雅。
陆莹没再管他,牵住圆圆的小手,带她去了暖榻上。圆圆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被娘亲抱到暖榻上后,小丫头还在偷偷瞄他,她小脸紧绷着,还忍不住悄悄问娘亲,“父皇是肚子疼吗?”
陆莹指了一下圆圆的胃,也压低了声音,“这里疼,圆圆日后要乖乖吃饭懂吗?不然万一留下病根,也需要拿针扎。”
圆圆瞬间捂住了胃,嗫嚅道:“圆圆很乖,不扎圆圆。”
母女俩声音虽然压得很低,沈翌却听见了,他神色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等他喝完药时,陆莹已将圆圆哄睡。
陆莹让人将炕桌搬走后,就来到了床前,低声道:“陛下往里一些。”
沈翌往里靠了靠。
上一刻,她就上了床,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沈翌心中涨得满满的,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陆莹眼睫轻颤了一下。
第85章 吃掉
陆莹垂眸看了他一眼, 伸手挣开了他的手,低声道:“我只是怕你晕过去,怕孩子们担心,没旁的意思。”
沈翌没听她的解释, 不管她是出于何种原因关心他, 只要她肯关心,沈翌都由衷觉得庆幸。
她抽开手后, 就背过了身, 沈翌轻咳了一声,呼吸略有些粗,陆莹怕他又难受, 不由转过了身。
沈翌眸色柔和, 眸中像含了璀璨的星火,有那么一刻, 陆莹甚至以为他是装的,直到对上他略拧着的眉以及苍白的脸色,陆莹才抿了抿唇。
她让莎草又备了一个汤婆子,她接过后,塞给了他, “你抱着暖暖胃, 这样应该舒服一些。”
沈翌没拒绝,他那双漆黑的眸,仍旧望着她,眸色很是柔和,陆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忍不住凶了他一句, “你睡不睡?”
沈翌这才顺从地闭上眼睛, 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闻着她身上的淡香,沈翌觉得很踏实,药里许是有安眠成分,沈翌没多久就陷入了梦乡,梦中也全是她。
翌日清晨,沈翌一动,陆莹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沈翌已经坐了起来,他一头墨发垂在身后,由于刚睡醒,身上的冷冽感散了大半,一贯冷硬的五官也显得柔和了些许。
陆莹也跟着坐了起来,“陛下觉得如何?胃还疼吗?”
由于刚睡醒,她说话时,尚带着鼻音,声音很是软糯,沈翌心中不由一动,这一刻,很想捏住她的下巴,吻吻她,怕她反感,他并未表露出来,而是道:“好多了,你再睡会儿。”
陆莹怕他身体不适,将他的外袍拿了过来,“可以自己穿吗?”
沈翌颔首,“可以。”
他说着可以,下床时,身形却晃了晃,陆莹赶忙扶住了他,她怀圆圆时,因孕吐,吃不下东西,也曾胃疼过,都说胃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话一点都不假。
因为切切实实胃疼过,陆莹很能体会他的痛苦,她干脆帮了帮他,她垂眸帮他系腰带时,并未察觉到他深情的眸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系好腰带,忍不住劝了一句,“陛下多注意身体,晚上别再熬夜了。”
沈翌颔首。
陆莹尚有些困,帮他系好腰带,她就倒回了床上,小脸陷入枕头中,很快就睡着了。
对上她倦怠的神情时,沈翌有片刻的自责,后悔刚刚不该装可怜,他拉起夏凉被盖在了她身上,这才转身离开。
陆莹睡了一个回笼觉,她睁眼时,天色已大亮,圆圆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小胸膛起伏着,睡得正香。
小丫头昨晚担心坏了,陆莹没喊她,又让她睡了一会儿。
鸿胪寺,五公主一醒,就在院中耍了耍鞭子,她跟六公主住在一个院子,她耍完鞭子,就开始指桑骂槐。
昨日,裴嫣就是看她一直发脾气,还无故刁难她,才出的鸿胪寺,她心中压着事,哥哥又不停地给她施压,她心中不好受,才默默掉了一会儿眼泪,谁料脚上接连被人丢了两颗小石子。
第一次被砸时,她以为是意外,见四周没人,又忍不住哭了会儿,谁料又被砸了一下,她还隐约听到一声轻哂,“再哭,将你丢湖里。”
那语气,就仿佛她的哭声吵到了他。
裴嫣分明没有哭出声,也不知怎地就碍了人的眼,她被吓得不轻,她身边两个丫鬟也有些紧张,四处望了望,长廊里根本没有旁人,裴嫣甚至以为见鬼了,吓得再不敢哭。
这才没有小石子砸她。她心中害怕,也没敢在湖边多待,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好在,裴婕也出了门,直到晚上她才回来,谁料,一大早,她竟又开始发脾气。
钰儿直接关住了窗户,裴婕的声音这才小了些。
钰儿知道裴嫣今日需要参加赏花宴,笑道:“主子怎么穿得这般素雅?穿这身好不好?”
她拿出了一身海棠色衣裙,裴嫣肌肤雪白,颜色也好,穿红衣时,十分惊艳。
裴嫣摇头。
钰儿委婉道:“您平日穿白色也不是不可以,今日毕竟要入宫,一身白衣难免素雅,万一娘娘认为咱们不够重视她就糟糕了。”
她说来说去,分明是希望,裴嫣打扮得漂亮些,怕她今日万一会遇到大晋皇帝。
清楚她不达目的不罢休,裴嫣只好默默换上了这身海棠色衣裙,换上衣服后,钰儿还想给她上妆,裴嫣摇头,“钰儿姐姐,我不想画。”
她看来的这一眼,带着不自知的悲哀。
钰儿心中一软,没再逼她。
本该是裴嫣和五公主一同入宫,临到跟前时,五公主却称病没有去,钰儿都不由拧眉,“早上还在院中耍着鞭子,出发了才称病,也不怕大晋皇上和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后,会怪罪。”
裴嫣也没料到她会如此。
五公主的母妃是德妃,皇后去世后,这些年一直是德妃掌管六宫,她比旁的公主都要骄傲,行事也更加肆意妄为一些。
谁让她不高兴,她一准儿会报复回去,裴嫣清楚,她肯定是怨恨皇后娘娘没让她参加昨日的赏花宴。
裴嫣首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好奇,不知那位裴世子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一贯骄傲的五姐姐,再三放下身段。
她并未好奇太久,入宫后,就敛起了心神。
陆莹懒得应付五公主,还特意邀请了旁的贵女,连姐姐陆璇也一并邀请了过来,谁料,五公主竟没来,来的仅是六公主。
六公主性子软糯,人也讨喜,不像五公主那般讨人嫌,早知五公主不来,陆莹肯定不会邀请旁的贵女,好在她还邀请了姐姐,有姐姐在,完全不会无聊。
赏花宴在御花园举行,六公主和贵女们被内侍直接带到了御花园。陆莹此刻,还在宜春宫。
陆璇直接来的宜春宫,她按陆莹说的将蒋昀然也带了过来,他们几个很快就要开始读书,日后能玩耍的时间并不多。
今日的蒋昀然身着一身雪白色锦袍,头戴玉冠,小小年龄,已有了风度翩翩之姿,圆圆尚记得表哥,一瞧见他,就小尾巴似的黏了上去,反倒冷落了安安和宁宁。
安安还好,没太大反应,宁宁站在一侧却可怜巴巴的。还是蒋昀然喊了他们一声,两个小家伙才跟他们一起玩。
瞧见姐姐,陆莹脸上的笑都多了一分,她将孩子们交给了赵公公等人,这才挽着姐姐去御花园。
她们过来时,旁的贵女已经都到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侧,唯有六公主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她不擅长于人打交道,略有些局促,旁的贵女得知她的身份后,也没敢靠近她,唯恐落个亲近敌国的嫌疑,她孤零零站在一侧,活像被众人孤立的小可怜。
陆璇性子爽朗,又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最看不惯的便是有人欺负弱小,乍一瞧见裴嫣,还以为她受了欺负,眉头当即挑了挑。
众人连忙向陆莹请了安。
陆莹笑道:“平身吧,不必多礼,天气难得这么好,大家转悠一下吧,不必拘谨。”
今日受邀而来的皆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见她发了话,便依言四处溜达了一下,陆莹则将六公主喊到了跟前,将她介绍给了姐姐。
陆璇这才明白,众人为何要孤立她。
陆莹懒得转悠,带着两人去了凉亭内。
因为皇兄一直想让她勾引大晋皇帝,裴嫣面对陆莹时,心中有愧,始终垂着眉眼,不敢面对她,她心思实在好懂,陆莹并不讨厌她,也没冷着她,跟姐姐说话时,也会时不时跟她说上几句。
裴嫣一直心事重重的,直到离开皇宫时,都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谁料出宫时,竟迎面遇见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
裴嫣性子内向,就算瞧见认识的,也甚少主动与人打招呼,远远瞧见人时,基本都是绕道走,可惜在皇宫走的是长长的甬道,没法绕道,离近后,她就认出了裴渊。
两人曾撞在一起过。
他五官俊美,气质也很慵懒,冷冽中透着一丝痞气,一瞧就不好惹,哪怕上次他撞坏了她的玉娃娃,裴嫣也不敢让他赔偿,她心中紧张,垂着脑袋,就想从他跟前绕过去。
向来都是裴渊避着女子走,这还是首次,有小姑娘瞧见他时,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裴渊不由挑眉,无端起了逗弄的心思,“躲什么?小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声音,与昨日在长廊里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裴嫣不由攥紧了帕子,吓得小脸一白,那句“吃了你”让她整个人都不由一懵,她甚至以为,他是鬼,不是人。
还是专门吃人的鬼。
大周有很多公主,她生得最美,并不得其他公主的喜欢,几个公主还曾恶作剧半夜让宫女扮鬼吓她。
她最怕的就是鬼。
她身子一软,险些摔倒,裴渊鬼使神差捞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少女便跌入了他怀中,温香软玉在怀,裴渊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等他细细感受,她就手忙脚乱,站稳了身子,白着小脸,后退了一步,“你、你别吃我。”
少女小脸苍白,傻乎乎的模样,令裴渊勾了勾唇。
裴渊向来随心所欲,也从不觉得欺负人有何不对,见状,还上前一步,邪里邪气道:“小爷已好久没吃过这么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想求饶,总得拿出诚意来。”
今日来的贵女足足有十五人,贵女们入宫时,奴婢们都留在了宫门外,裴嫣的奴婢也不例外,此刻,她身旁唯有一个领她出宫的小宫女。
这小宫女有些害怕裴渊,同样被吓到了,也不敢出声。
裴嫣快被吓傻了,他高大的身躯一点点逼近时,她眼泪都掉下来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