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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

    第10章 血中刃(十) 谁准你娶这么个玩意!

    畅泉园东侧的楼阁中,赵家小姐赵庆雅正坐在梳妆台前,用梳子一点点打理着她新烫的卷发。

    小丫头碧玺匆匆忙忙地从门外跑来,附在她耳边急声道:小姐,我刚刚听前头人传,祁家二少爷带了个男人来赴宴,还口口声声说那是他夫人呢!

    赵庆雅闻言,将手中的梳子放回到梳妆台上,并不怎么在意地说道:那不正好,前儿我就跟爹说过,我与祁二少统共没见过两面,这婚事本就不合适。

    可,可,碧玺听后还是着急,不断地劝说着:咱们这云川城里,哪有比祁二少更好的了,小姐您就真不--

    赵庆雅与那小丫头说不通,便只是摇摇头,转而又开始对着镜子描眉毛:有工夫说这些,不如去柜子里帮我找找,去年那只白玉镯子也不知道搁哪儿去了。

    碧玺无奈地撇撇嘴,只好按着赵庆雅的吩咐,寻了好一会才找到只红木匣子,因着梳妆台上东西太多,就随手放在了赵小姐身侧的小几子上。

    小姐,我再去前头听听消息。

    赵庆雅摆摆手,让小丫头自己出去了。一手继续勾着眉眼,一手去摸小几上的玉镯子,也没怎么看清,便随意地往手上套去。

    窗外又下起雨来,那难得的晴朗的傍晚,终是在复归的梅雨中,潦草地结束了。

    赵庆雅戴好镯子后,继续对着镜子描眉,忽得感觉手腕上湿湿的,好似有什么冰凉而黏腻的液体,正缓缓地淌下。

    她不经意地抬手一看,却见手上细腻温润的白玉镯,竟如女子的皮肤般,裂开了道深深地伤口,从中溢出猩红发臭的暗血,已经沾满了她的手腕,滴落到她崭新的衣裳上。

    赵庆雅浑身颤抖着,转头望向小几,只见被打开的盒子中,一只完好的白玉镯正静静地放在其中。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要将手上的镯子取下,可那沾了血的玉镯,滑腻地令她根本握不住,无论怎样都死死地卡在腕间。

    是她,是她!赵庆雅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害怕,失声尖叫起来。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了,赵庆雅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是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少女,似是听到了她的叫声,匆匆跑来的。

    赵庆雅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跌跌撞撞地向她扑去:莱娜救救我,是她回来了!

    莱娜的脸上也划过一丝震惊,但她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扶住赵庆雅的身体安慰道:发生什么事了,庆雅?你说谁回来了?

    赵庆雅颤抖着抬起手,将那白玉镯子送到莱娜的面前:这是这是她的镯子。

    去年我爹送了我一对白玉镯子,可其中一只摔裂了,我就随手给了她没想到,没想到是她,是她又回来了!

    莱娜的面容也出现了一刹的扭曲,但她迅速反应过来,将那玉镯狠狠地从赵庆雅手腕上撸下,用力向一边扔去。

    玉镯发出声脆响,瞬间整个碎裂成了污血,黏腻而冰凉地,溅到了她们两人的脸上。

    赵庆雅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莱娜也怔怔地,像是回到了什么噩梦中,半晌后才安抚地拍着赵庆雅的肩膀:庆雅,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许多人都在等你呢。

    另一边,汪峦与祁沉笙正沿着临水的长廊,往那摆了宴的厅中走去,虽说祁沉笙并不如何在意,但按着礼数到底还是应当先去见见那粮爷赵的。

    可粮爷赵还未见着,汪峦却瞧到一个身穿铜钱纹长衫子的老头,一脸愤愤着急地向他们走来。

    汪峦起先以为这是祁沉笙的旧识,可那老头走近后,汪峦才发觉尽管他面容浮肿发虚,衣着也十分对付,只是勉强说是体面,可眉眼间却与祁沉笙有七八相似。

    这莫非是--

    你这孽障!老头一把就要去抓祁沉笙的胳膊,祁沉笙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老头险些扭着腰,歪着身子更加生气了,双目滚圆地怒视着祁沉笙,又狠狠地瞪了汪峦一眼,几乎指着鼻子骂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又跟男人鬼混去了。

    私底下爱怎么玩,谁管你去!今儿在赵家扯开了,我祁家的脸往哪搁!

    对着眼前这怒极的男人,祁沉笙先是漠然,好似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可听到这句话时,凉薄的唇上突然扬起了笑意,灰眸冷冷地瞧过去:祁家的脸?

    谁不知道祁家大老爷您,当年春鸳楼里连纳十二妾,那时候您怎么不想想祁家的脸面?

    我纳妾怎么了,老头脸色僵了僵,随即更是恼怒地骂起来:你爹我纳妾,还能丢了祁家的脸不成!

    自然不怎么,祁沉笙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的嘲讽,他将汪峦又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父亲纳妾算不得丢祁家的脸,那儿子我娶正妻岂不是祁家的大喜事。

    谁准你娶这么个玩意!

    好好的与赵家的婚约你不要,你,你--

    祁家大老爷当真是气急了,但心底却仍隐隐忌惮着祁沉笙,眼珠转动间一股子火气尽数向汪峦撒去,抬起手来就要打。

    汪峦听着这父子二人的对话,正是惊讶混乱之时,眼见着祁家大老爷的巴掌就要打过来了,才堪堪想起后退,不过还好,下一刻祁沉笙便死死地攥住了祁家大老爷的手腕。

    深沉的愠怒在祁沉笙的眼底翻滚着,祁家大老爷的手腕传来仿佛裂骨般的剧痛,但他竟出乎意料地跟儿子较上了劲,任凭豆粒大的冷汗流下来,就是半声痛也不叫。

    你,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爹,还有祁家就去跟赵老爷认错,把那婚约再续上

    听到这里,汪峦也总算明白了,之前祁沉笙为何打断张丰梁的话,方才在门口赵庆春又为何那般反应,原来祁沉笙与赵小姐竟曾有过婚约。

    可这话落到祁沉笙耳中,却只换得他一声冷笑:父亲糊涂了,婚约一事,两家人都从未亲口说过,如何就能将那传言当了真。

    那是,那是--祁家大老爷还想再训斥什么,可终究还是抵不过手上的疼痛,低低哀哀地叫起来。

    这会周围也有不少人看过来,汪峦虽知祁沉笙如今肆意,但到底也不愿他再添个勒逼亲父的名声,于是试探着拉拉他的衣袖:沉笙,可以了。

    祁沉笙并不想理什么名声不名声,只是略一垂眸间,恰瞧间在他身后,轻拽着他衣袖的汪峦,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柔软,连带手上了卸了些力气。

    也就是这时,前方又传来些热闹的响动,汪峦侧耳细听,却是粮爷赵老爷来了。

    祁沉笙倒是并未忘记这次前来的目的,攥着祁家大老爷的手也一下子放开了,全然不管他如何狼狈,与汪峦对视一眼,两人便走了过去。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这祁二少的风流事,短短的工夫里,却已经在这赵家传开了。

    汪峦十分确信,既然祁家大爷都已经知道了,那么粮爷赵肯定就不会还蒙在鼓里。

    只是比起赵庆春和祁家大爷,眼前这位粮爷赵,显得便十分平静。他好像没有看到祁沉笙与祁家大老爷的争执,在一众宾客的簇拥之下,缓步从宴厅中走出,手上还盘着两只泛油光的核桃,脸色如常挂着看待晚辈的笑意。

    目光只望着祁沉笙--汪峦感觉得到,在这位粮爷赵眼里,自己跟廊边的柱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更像是祁家父子斗气用的小玩意。

    刚才便听到风声,说祁贤侄来了,粮爷赵走进几步,笑笑又说道:怎么还不入席来?

    祁沉笙收敛几分眉目,按着礼节与他招呼道,带上些应付场面的虚情假意:小事耽误了些,赵老爷莫要见怪。

    贤侄这是说哪里的话,你能来我这里,便已是赏了光了。赵老爷边说,边与身边的宾客笑笑,口中说的,都是夸赞祁沉笙的话。

    赵老爷客气了,早就听说今晚您这里热闹,晚辈当然要来凑凑。

    宾客们并不怎么摸得清,眼前这两人的意思,只见他们来来往往说的十分投机,便只好跟着一起附和,场面看起来却也其乐融融。

    说到底,今日也是为着小女的生辰,我这女儿便被我娇养坏了,从小什么都不缺,如今就缺个好人家。众人都以为之前的事就那么过去了,却不料粮爷赵冷不防地,竟又提了出来,连汪峦都忍不住侧目而看。

    可粮爷赵却不慌不忙,甚至带上了几分托人办事的恳切:想来祁贤侄认识的青年才俊也多,还望多多留意一番,也好了了老头子我的心事。

    粮爷赵这话说得确实有趣,将事情直接挑到了明面上,自己的女儿与祁二少非但没有婚约,还盼着祁二少能当个媒人。既否定了之前的传闻,也算在祁沉笙面前卖了个好。

    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没由来为着这点事,就闹得不好看。

    祁沉笙自然也明白粮爷赵的意思,神情上也故作认真:赵老爷放心,此事晚辈自当上心。

    粮爷赵听后,神色满意地点点头,却不想祁沉笙转而却握住了汪峦的手,明晃晃地亮在众人面前说道,连汪峦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也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明艳:我与夫人预备择日举办婚事,还望赵老爷到时也赏脸一来。

    今日汪峦着实惊了太多次,时到如今是想惊也惊不起来了,反而能无奈地撑起个得体的笑容来,祁沉笙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粮爷赵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什么场面没见过,片刻后便照旧和善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这场面着实又尴尬了起来,还好东边阁子的方向也终于传来了动静--是赵小姐。

    第11章 血中刃(十一) 有没有可能,赵小姐根

    所有人的目光,或是穿过长廊,或是掠过池水,隔着细密的雨幕,遥遥地向那二层阁子望去。

    正见着赵家小姐赵庆雅,在金发的德国女郎的陪同下,从楼梯上慢慢走来。她看上去正是十七八岁的好年纪,身上穿着套**小洋裙,头发用珍珠扣半挽着,落落大方神情自然,只是显得有些疲惫。

    汪峦心中忽得生出几分异样,赵小姐是这般开明的女孩子,既然已经去看了洋大夫,真的还会在乎留不留下名字吗?

    是克劳斯。祁沉笙扶着汪峦的手臂,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跟赵庆雅一起下来的,是莱娜克劳斯,在病例上出现过。

    汪峦的目光稍稍后移,看向赵庆雅身后的德国女郎,很快便想起来克劳斯兄妹的事,转头与祁沉笙问道:她们是朋友?认识很久了吗?

    赵小姐出现了,按着如今时兴的流程,粮爷赵先上前去简单地致辞几句,汪峦与祁沉笙也趁着人群混杂,跟了上去。

    是,祁沉笙留心揽着汪峦,向前穿行着继续说道:克劳斯兄妹来云川的时间,比安德烈斯要早很多,莱娜与赵庆雅相识也有五六年了,据说关系一直不错。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离赵家父女不远的地方,只是粮爷赵身边便又聚上了不少恭维的人。

    幸而等他请众人入席时,还是不敢轻慢了祁沉笙,亲自带着赵庆雅又来招呼。

    来,庆雅这就是祁二少。

    赵家小姐虽说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但此时也很是懂事的跟在父亲身边,向着祁沉笙点头微笑:你好,祁先生。

    祁沉笙却出乎意料,又极为自然地伸出了右手,显出要与赵庆雅握手的意思:你好,赵小姐。

    赵庆雅微微一愣,顿时觉得眼前这位祁二少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于是欣然地与他握了手。

    汪峦暗暗看向赵小姐伸出的右手,尽管她戴了副蕾丝手套,但这样近的距离,他仍能清楚的看到,那手套下的皮肤十分光滑自然,绝不像是受过烧伤的样子。

    难不成那安德烈斯医生当真有法子,能让烧伤后的皮肤恢复到完美无瑕?

    还是说有没有可能,赵小姐根本就没烧伤过呢?

    这样的想法乍一出现,汪峦便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他的目光不由得又转向赵庆雅身边的莱娜,只可惜病例上写的,这位克劳斯小姐烧伤在腿部,如今她穿着长裙无法验证。

    汪峦在沉思之时,祁沉笙的话题也引到了莱娜的身上,他寻了个由头,说自己对她哥哥尤利安克劳斯的生意很有兴趣,想要寻求合作。

    我记得今天克劳斯先生也光临了鄙宅,怎么没瞧见他?粮爷赵尽管有些疑惑,做纺织生意的祁沉笙,如何要与做食品生意的克劳斯合作,但还是很愿意为他们搭线的,于是便问向莱娜。

    莱娜早就听说过,眼前这位祁二少的名号,对方提出要合作她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便笑着对祁沉笙和粮爷赵说道:哥哥是与我一起来的,现在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肯定还没有离开,我去找找他吧。

    祁沉笙笑着点点头,手中的绅士杖不着痕迹地轻敲两下地面,汪峦恍然间感觉什么东西,随着莱娜一同离去了,可定神看时却并无任何。

    他抬眸看向祁沉笙,祁沉笙却只是收起了手杖,揽着他与粮爷赵边说闲话,边入了宴席。

    祁沉笙与粮爷赵继续周旋着,而汪峦的则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赵庆雅。

    此刻泉水侧的小亭子里,几个戏子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祝寿的曲子,赵庆雅也不知是不爱听还是怎的,虽然脸上仍旧挂着笑,却怎么看怎么是勉强。

    在她的身上,是不是也已经发生过什么事了?

    戏台上的锣鼓声越发紧了,白脸的小生连跟着翻了几个跟头,就在最后一下铜锣敲响,众人预备喝彩之时,那楼阁之上突然传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原本宴席便闹哄哄的,戏台吹拉弹唱的声音也不小,可这女子的叫声却刹那间,仿若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令人听得无比清晰。

    赵庆雅更如惊恐之鸟,慌乱地打碎了几只杯儿碗儿,引得汪峦再次侧目。

    不过汪峦虽仍想探究眼前这位赵小姐,但那楼阁上传来的叫声,却显然更是紧急些。只是隔着水廊往那里望,楼阁上下少说二三十扇窗子,皆点着灯火,根本无从分辨那惨叫是从何处发出的。

    汪峦思索未定,祁沉笙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是莱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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