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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白荼当然明白她一脸迷糊的原因。

    宫人们日长无聊,喜欢悄摸摸传些话丰富丰富时光。只是也害怕说错了那句小命不保还连累家人,所以又是惯于神神秘秘。

    白荼一脸警惕,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围,才神秘兮兮说:“皇后和太后都是纳兰氏的,你想想。”

    李夕月有些明白了:大约太后要皇帝投桃报李,把自家姑娘塞过来了,估摸着皇帝还不喜欢——上次听戏,夫妻俩那貌合神离的样子,连她都看出来了。

    “所以,万岁爷喜欢其他各宫的小主儿?”她说。

    白荼伸出一根手指摇摇:“也不。正经八百的户部选秀,太后坐主座,万岁爷和皇后分侍两旁。太后看中了,回头问:‘留吧?’万岁爷就说‘留牌子。’皇后主子也跟着点头,夸‘皇额涅眼光真是好!’太后摇头说:‘这个不行,撂牌子。’万岁爷就说‘撂牌子。’皇后主子也跟着摇头:‘确实呢,还差点……’顺着评点一番这里头的意思。啧啧,这情形,你再品品。”

    李夕月听这叙述,敢情皇帝是个傀儡啊!选出来的妃子,都是太后喜欢的,估计他心里再有几分抗拒,对她们就愈发没感觉了。

    想想也有些像,怪道他眉心早早地有一路浅纹,怪道看他很少有笑模样。

    白荼见李夕月得窍的样子,笑道:“有人还说呢,万岁爷想着自己个儿的出身,所以倒格外喜欢……他自己瞧上的。”

    这话说的吞吐,所以有些费解,也是李夕月见识毕竟不够的缘故。她眨巴眨巴眼睛说:“难不成万岁爷喜欢——”想想后半句不对,她没敢说出来。

    白荼顾左右说:“不早了,睡吧睡吧。”收拾了碗筷、针线和药膏。

    李夕月一边给两个人铺床,一边心里琢磨:白荼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她李夕月。但又叫她别生非分之想。

    她心里其实有些不高兴起来。

    等吹了灯,上了床,李夕月按着宫里的规矩侧着身子,像张弓一样躺着,平日里沾枕就着,今天脑子里乱了好一阵。

    她从来就没什么非分之想!她也不稀罕皇帝!她就想早早地完了这件包衣家姑娘的差役,早早地回家!

    回家后嫁亦武也行,其他人也行。即便先得做好多年媳妇,要看婆婆脸色,要平衡妯娌小姑子们,但总归在家里是个少奶奶,说话有地位的。哪像在皇帝面前永远是战战兢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话说这个春节倒是可以尽心看文了。。。。哈哈。。。。。

    不过作者是尽心在家陪熊孩子。。。。边陪边设想夕月和昝宁这两小只的萌萌哒故事。自嗨中。。。。

    第15章

    第二日起来还算是神清气爽。李夕月打定了主意,绝不兜揽皇帝,绝不给人感觉她“有非分之想”。

    皇帝上朝听政叫起儿,东暖阁里清扫抹灰一团忙碌,李夕月看着白荼在规矩草的旁边折腾了半天,上前想帮忙,白荼一摆手说:“别!弄错了要被打死的!”

    她只能上茶房里看水,一遍遍记白荼教她的各种茶叶的名号和冲泡的方法。银铫子里的水滚沸得厉害了,就封一封火炉,兑一点凉玉泉水,水不翻滚了就轻轻扇几扇子。等白荼冲进来净了手,水温恰恰好在“蟹眼”。

    白荼目光中有些“孺子可教”的神气儿,但并不轻易开口夸她,只是瞥了瞥李夕月的脸蛋,笑道:“昨儿手疼没睡好?眼神有点懵,是心里委屈?”

    李夕月忙笑道:“哪能呢!姑姑教导,是我的福气。”

    白荼抿嘴儿说:“好,你识趣的,我也乐意栽培你。一会儿万岁爷叫完起回东暖阁,你还在外头伺候——指不定他又要找你。”

    李夕月呼吸一滞。

    白荼说:“你只记住我的话:不刻意巴结,也不刻意讨人厌。”

    等捧上茶壶茶杯等一套东西往东暖阁走的当口,她又低声说:“女人菜籽命,命里来了,躲也躲不过;命里没有,留也留不住。你记住我的话。”

    李夕月在东暖阁门帘外屏息凝神,里头白荼伺候了茶水,拿着托盘退了出来,然后对李夕月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这是太监宫女的暗语,表示里头的主子今日心情不大爽利,伺候时得小心翼翼。

    她们大气都不敢出地等着皇帝宣召要添水加茶之类的事。但听闻里面的动静,他看书好像看得很焦躁,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人的呼吸声很粗,又像在叹气,又像在制怒。

    稍倾,突然听见他在里面喊:“来人!”

    白荼“嗻”了一声刚打算打帘子进去,突然帘子用力被掀开,皇帝怒冲冲指着脚上的鞋,又指着李夕月:“你昨儿怎么传话的?!”

    李夕月不知这无名火怎么发作到她身上了。肚子里虽然翻腾起脾气,脸上一点不敢带,先跪下总没错,不过忘记了该说“奴才该死”,而直接探头看看皇帝的鞋,说:“咦,还是嫌小么?”

    那穿着起梁鞋的脚飞起来,李夕月怕他一个窝心脚踢死自己,不由地就弓着腰往后缩了缩。

    皇帝没好气道:“放心,就算要打你,朕也犯不着亲自动手。”

    努努嘴道:“你看小不小?!”

    看起来是一点都不小,鞋面用的绸布,一层层糊得硬挺的料子,青色螭龙暗纹,露出的一截袜子雪白,也没觉得脚趾头顶鞋尖。

    但也不敢就否定皇帝啊,李夕月说:“大概是新鞋的缘故吧?新鞋难免有些不适脚。奴才在家的时候,就最怕穿新鞋了。”

    皇帝横眉道:“你在家爱穿什么鞋,关朕什么事?”

    李夕月跪在前面回话,所以也看不见后面白荼欲哭无泪的表情。

    她倒是坦坦荡荡说:“要不,奴才给万岁爷换双旧鞋来?又或者,请内库里再挑料子给万岁爷做一双?不过,鞋子也不能大,大了不跟脚,穿起来也不舒服。”

    皇帝撇着嘴看着她,她眼睛正好瞟上来,眨巴了两下觉得不对劲,赶紧又垂眸,然后睫毛就飞速地眨动起来,大概开始紧张了。

    其实他并不真为鞋难受,只是心里不痛快,要找个由头发作出来;朝臣须得礼让,无法乱发脾气;宫妃是太后选的,背后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无法乱发脾气。平日里憋屈了,无非就是身边人倒霉。

    好在他也不至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待下只是喜怒无常,不算严苛暴虐的那类。

    于是,他“当当”把两只新鞋踢飞了,穿着一双白袜子踏在明黑色的金砖地上,说:“把朕的旧鞋子找过来。”

    李夕月为难地悄悄回头看了看白荼,白荼知道她根本不懂皇帝的东西分别收在哪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奴才请旨,到耳房的箱子里找万岁爷的鞋子。”

    皇帝点点头答应了。

    白荼退出去了,李夕月说:“奴才也去……”

    皇帝断喝:“去哪儿!给我呆着!”

    李夕月不敢乱动,祈祷着姑姑赶紧带双让皇帝满意的鞋回来,她们俩都好脱身于这无妄之灾。

    皇帝只穿着袜子到条炕边坐下,乱翻了一会儿书,阴沉沉一句话都不说。这暖阁里的空气像凝滞了似的,秋日里,夕月背上汗滋滋的,又凉飕飕的。

    好容易白荼和伺候皇帝衣箱的小太监在门外通禀过,给皇帝带来了几双旧鞋。皇帝一抬脚,对李夕月抬抬下巴:“过来伺候呀。怎么这么笨?”

    李夕月忍气吞声,过来捧着他的脚预备给他穿鞋。心里骂他:我弟弟四岁就会穿鞋了!你还不会?!

    皇帝跷着脚,突然问了一句:“你心里在想什么?”

    李夕月吓了一跳,回过神想:怎么着,他还真神通到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平了平心思就说:“奴才想怎么伺候万岁爷穿鞋呀。”

    皇帝嗤之以鼻:“穿鞋这种伺候活儿再简单不过,有什么好想的?定是在想其他的。”

    李夕月来个不认账,说:“回禀皇上,奴才哪敢想其他事儿!伺候穿鞋也有学问呢,奴才怎么敢不想清楚了再伺候?”

    “什么学问?”好整以暇地给她挖坑。

    李夕月在家是大姐,稍大些就帮额涅处置亲戚间的往来,教训弟弟和妹妹们,嘴皮子很来得,当场就说:“譬如万岁爷这袜子,就得抹平,不然塞鞋子里哪儿拱起一块,就这么都不舒服了。鞋子得摆周正再穿,穿好还得检查袜带,扎好裤腿了,万岁爷是招牌,哪儿哪儿都该齐齐整整的,又舒服又好看才是。”

    “你说谁是‘招牌’!”皇帝厉声喝问道。

    李夕月情急地吐了吐舌头,还本能地抬头偷瞄了一眼,看人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自然,一时不光嘴上缺了把门的,这偷摸瞧人的举止上也颇多不妥。

    皇帝酝酿着下一句骂她的话,她倒讨好地垂头笑道:“奴才初来乍到,规矩还学得不大好,万岁爷既然抬举奴才,想必也是肯担待奴才的。”然后帮他捋平脚上的袜子。

    皇帝觉得她这话也油腔滑调,也该骂,丢了前一句,又想这一句该骂什么。

    然而冷不防她温暖柔软的手拂过的他的袜底,脚底一痒,脑子就空白了。

    等再反应过来,一只脚已经被套好了,李夕月动作利落,虽不是日常伺候穿戴的那些宫人的娴熟动作,但也指摘不出什么问题。但穿第二只鞋的时候,她的手心被鞋面上钩绣的米珠金片的草龙图案刮到了,不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第16章

    皇帝先不做声,等李夕月把另一只鞋也给他穿好了,才说:“手伸出来朕瞧瞧。”

    李夕月犹豫了一下,抗旨还是不敢的,只能把手伸了出来。

    掌心还有些红肿,被刮出一道陷下去的印子。

    皇帝嘲讽:“挨了顿打,长记性了没有?”

    李夕月觉得丢脸,耳朵顿时就热了,只能蚊子叫一样说:“回禀万岁爷,奴才长记性了。”

    “长什么记性了?”他虎着脸问。

    李夕月心里又在骂他死促狭,嘴上说:“奴才以后不敢在万岁爷面前多嘴了。”

    皇帝哼了一声:“那朕觉得你没长记性。”

    李夕月都快急哭了——她姑姑白荼可就在后面候着呢!他这是挑唆白荼再打她一顿?

    皇帝心里舒服了一些,嘴角微微一扯,说:“下去吧。”

    对外头喊:“李贵,伺候朕上御花园里散散心。”

    一会儿,皇帝御辇的叫“吃”声离开了养心殿。

    白荼对着藻井翻了个大白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冤孽。”

    李夕月跟着她回到宫女住的围房里,眼睛里含着一泡泪,说:“姑姑,我又搞砸了,你打我吧。”

    白荼说:“我倒是想打你啊。但想着把你手打坏了没法干活,你的嘴就更闲不住了!”

    当然,心里也说:啧啧,皇帝刚刚那眼神,真是!和淘气扯人家辫子的淘小子简直一模一样!

    李夕月还在那儿带着哭腔保证呢:“我一定管住我这张嘴!……”

    白荼本来忙活了半天就累,加上心也累,靠着坐榻侧躺下来,说:“怎么管,说说看?”

    保证才说了两句,外头脚步声响起来,养心殿伺候的一个熟稔小太监在围房门外传话:“白姑姑,李姑娘,万岁爷传你们到御花园伺候。”

    白荼“腾”地就从坐榻弹起来,赶紧地摸了摸鬓角,又对李夕月说:“快点,万岁爷叫起来说一不二,可没耐性慢慢等你过去伺候!”

    白荼到了门外,问那小太监:“小崔子,万岁爷是渴了?”

    小太监说:“带着银瓶呢。”

    “嫌茶水不好?”

    “不是。”小太监看了看李夕月,说了一个字,“鹰!”

    白荼回眸望了李夕月一眼,李夕月一脸背晦。

    “走吧。”白荼说,“你能,能者多劳。我白搭着多干活,给万岁爷留个好印象,出宫时指不定赏赐多些呢!”

    李夕月在小太监面前连叹气都不敢,只能说:“我打点水洗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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